第五章 初到徐家
由於隊伍人數眾多,過喬河不方便坐船,只能繞遠路走河流最窄處的石橋,因而路途變遠,接親的隊伍晌午才回到上淮,緊趕慢趕才趕在吉時之前回到了徐府。此時整個徐府張燈結綵,鑼鼓喧天,不僅府門口的牌匾和石獅子都披上了大紅綢子,連府院內的樹木花草都被裝點上了喜慶的紅色。
謝氏夫人身着華服,端坐在正廳中,面帶微笑的看着一對新人向她行拜禮。一番行禮敬茶之後,新娘被引到新人所居的院落里,新郎則留下來一起招待客人。徐家從主到仆,從上至下都處在喜慶的氛圍中,忙碌的招待着流水般湧來的族親與四方賓客,整個院內觥籌交錯,喧鬧不已。
謝氏夫人整個人是精神抖擻、容光煥發,此時正與長房大夫人王氏攀談,王氏向她賀喜道“趣兒的婚事終於落定了,對你來說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了。”
謝氏回應道“嫂嫂說的正是,新婦出身書香門第,又難得他二人是有緣的,這樁婚事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樁。我總算是對趣兒和香月的父親有個交代了。”
王氏夫人勸道“這些年你對趣兒香月從吃穿用度到學識教育是如何上心,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你也不必心中總念着舊事,平白的給自己添煩惱。”
兩位夫人這邊說著體己的話兒,那邊在席間來回穿梭的徐趣已有微醺之意,只有徐香月依舊不聲不響冷艷自持的看着這一切。
新人的小院兒內,緩緩正獨自坐在內屋的床上,她好奇的觀察着自己即將生活在其中的屋子。
這是一個三開間的套間,一進門是一個堂屋,對着門口的是一個黃花梨的八仙桌,配着五個黃花梨的八仙凳,此刻桌子上正擺着紅燭和紅色的茶具;圓桌的後邊靠牆的那裏有一個羅漢床卧塌,塌上擺着一個小方桌。
堂屋的左邊是一間卧房,緩緩正坐在卧房內的床上,可以看見從卧榻到床邊立着整整一面牆的黃花梨衣櫃。門所在的那面牆上,靠窗的那裏有洗漱架子,上邊擺着臉盆與紅色的方巾。堂屋的右邊是一面牆,牆上留了一扇門,緩緩猜測門內應是書房的所在地。書房的門旁邊立着一個螺鈿的五斗櫃,映着燭光閃爍着低調奢華的光芒。
不知不覺中時間慢慢流過,很快就日頭西斜,月上柳梢。室內的光線暗了下去,屋內進來一個小丫鬟掌上了八仙桌上的紅燭。不一會兒,由遠及近的從屋外傳來嬉鬧聲和匆忙紛亂的腳步聲,原來是一眾人僕人跟着徐趣回到他所居住的院落,聽上去馬上就要到門口了,緩緩有點緊張了起來。
她聽到一群人到了門口,有人遣散了嬉笑的僕人,有人輕輕推開屋門,腳步聲有些趔趄,緩緩急忙將團扇遮在前,透過略有些透亮的扇布,緩緩看到一個身着華服的人坐在了桌旁,好一會兒沒有動靜。緩緩想:那個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夫君吧?此時緩緩覺得心在胸口突突的跳着,喉嚨里也開始發乾,有點想咳嗽,但又不好意思咳嗽。
再看徐趣這邊,他坐在那裏,一手扶着桌上的茶壺,一手執茶杯,手臂搭在桌面上,頭伏在手臂上,像是睡著了。
不一會兒,喜婆進了屋子,身後跟了一個端着玉酒壺和兩個玉酒杯的小丫鬟。喜婆輕輕推了推徐趣,徐趣抬起頭,眼睛迷迷濛蒙的,看到床上坐的新娘子,又看看自己的一身新郎裝束,他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兩人遵照喜婆的話語一一互相行禮。
緩緩按照喜婆的話放下團扇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夫君。兩個新人默默對視着,緩緩因害羞而兩頰微微泛紅,而徐趣大概因為喝了酒而面帶緋紅。
緩緩略帶害羞的看着徐趣,只見他皮膚白皙,劍眉入鬢,一雙俊眼,濃密的眼睫尾尖略微上挑,目光柔和帶着醉意,高挺的鼻樑,嘴唇輪廓秀麗,是生的好生俊俏的一個後生。“看上去應該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吧”緩緩默默的想。
徐趣看着略帶害羞的緩緩,只見她一對俊眉如黛,不需描畫便十分清晰,一雙美目生波,轉盼間光華流轉,小巧的鼻子恰到好處的翹着,鼻子下面朱唇微啟,整個人生得十分勻稱,且頗具清雅之姿。想起她踏青宴里一副事不關己的無謂樣和那天晚上扮成男子的樣子,徐趣不禁唇角微微彎起,略帶笑意。
他們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喜婆打破了寂靜,她牽起兩位新人的手,兩位新人看向她,她說道“公子夫人該喝合巹酒了。”徐趣應道“好”,他的聲音沉穩而醇厚,聽上去洋洋盈耳。喜婆轉身拿起身邊小丫鬟端着的酒壺給兩個酒杯內斟上酒,兩個新人接過酒杯將杯中瓊漿一飲而盡,而後按照喜婆的要求擲杯於床下。
喜婆一看兩杯一仰一合,便大喜,口中念念有詞道:“天覆地載,陰陽和諧,大吉大利!新人良緣天定,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說完就帶着小丫鬟出去了。
徐趣目送喜婆離開后,轉身走回堂屋,斜倚到卧榻上,不一會兒發出沉穩均勻的呼吸聲。睡著了?緩緩走近看了一眼,猜測着夫君大概是今日勞累了,從床上拿了被子給徐趣輕輕蓋上。而自己這一天也舟車勞頓,也躺到床上,不一會兒就睡去了。
待到第二天天明時緩緩醒來,發現徐趣早已出門去。她也趕緊梳洗打扮,想着一會兒去向婆婆請安。一開門發現一位老僕婦和小玉已站在門外等候。小玉忙道“小姐,這是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未等緩緩答話,那位張嬤嬤先向緩緩道“少夫人早。我來帶您去見夫人。”轉而又對小玉說:“小玉姑娘,現在你不應叫小姐,該改口叫少夫人了。且我們也不稱老夫人,稱夫人即可,畢竟夫人還未有很老。”小玉趕緊滿口答應着。
緩緩自是知道對婆婆身邊的老嬤嬤應客客氣氣,立即說道“還麻煩張嬤嬤帶路了。”
接着緩緩一行三人出了緩緩夫婦住的院子,早春的清晨還有些春寒料峭,路邊上的迎春花已經開出絢麗金黃色,桃樹、梨樹上也生出了粉色、白色的小花骨朵,兩三隻鳥兒正在枝頭上歡快的唱着歌兒。一路上走過去,遇到不少清早值掃的僕人,他們都主動和這位張嬤嬤問早,也都低頭問緩緩“少夫人安”,還有的人偷偷的抬着眼對緩緩是又想看又不敢放肆的看,那神情也有趣的很。
在謝夫人的園子裏,謝夫人早已在堂屋中等待新婦前來拜謁。她的堂屋正對着門的牆上畫著一幅迎客松,畫前衝著門擺放着兩個紫檀木的座椅,座椅的兩側分列着兩列式樣相同的座椅。謝夫人此刻正端坐在正對着門的座椅上,她的女兒徐香月則打扮俏麗,身着藕紫色衣服,坐在左邊一側的座椅上。
屋中隱隱傳來兩人的對話,只聽謝夫人說道“香月,如今你兄長也成親了,你那些誓言也該作罷了吧。上次踏青宴媒人送來的帖子我這裏給你包好了,你拿回去仔細看看。”
徐香月興趣乏乏,一字一頓的說“女兒不想看。”
謝夫人並未因女兒的這話知難而退,而是堅持繼續說道“這次你二姑父的侄子又遞了帖子來,這孩子的誠意我看可是足足的,孩子也是個好孩子,又是門當戶對、親上加親的……”
未等謝夫人說完,徐香月就說“我從小就煩他,他再遞多少次帖子也沒用。”
“不得無禮,”謝夫人的語氣嚴厲而堅定,“一派小兒戲言,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徐香月聞言更加不滿,細眉一挑說道“我懂你都同意兄長自己選定的嫂嫂了,這門親事門不當戶不對的,為什麼我就必須選門當戶對卻不喜歡的?”
謝夫人正欲說什麼,緩緩一行人已進到堂屋了。
緩緩走進堂屋,向謝氏夫人行禮,謝氏夫人從座位上起來,親自扶起緩緩,笑盈盈的問緩緩休息的可好,在這邊是否還住得習慣。接着把緩緩引到左側的座椅上坐下,為緩緩介紹自己的女兒徐香月。
“緩緩啊,這是你妹妹香月,今年十六有餘,快十七歲了。”
此時,以冷艷着稱的徐香月大小姐,正坐在與緩緩隔一個方桌的椅子上,看上去還有些氣呼呼的,她站起身輕輕的低下頭道“見過嫂嫂”。
只見她面若傅粉,臉龐姣好,額頭飽滿,一對細長的柳眉,一雙大眼睛黑白明晰,纖長的睫毛,睫梢上卷,眼神澄澈如水波,鼻翼微斂,雙唇如花瓣般紅潤,氣韻高貴矜持,真是一位大美人。
緩緩趕緊站起來回“見過妹妹”,兩人才又坐回椅子上。
緩緩看了一圈,並未看見徐趣,倒是徐香月大小姐很是善解人意,問道“嫂嫂可是在找兄長?兄長每日清晨都會去後山習武練劍,估摸着也快回來了。”
緩緩“噢”了一聲,就聽見徐香月又說道“嫂嫂昨日可曾和兄長交談?可曾發現什麼……”徐香月的話未說完,就被謝氏夫人打斷了,她急道“香月!”她知道這是正在氣頭上的女兒要讓她難堪吶。
之後謝氏夫人趕緊吩咐張嬤嬤帶緩緩到府里各處園子裏轉轉,就這麼把緩緩遣了出去。臨出門,緩緩聽見屋內傳出徐香月的聲音“她早晚會知道……”。
一路上緩緩都在琢磨小姑子話中是什麼意思?婆婆到底想隱瞞什麼?這裏難道還有什麼不可說的秘密?
張嬤嬤帶着緩緩和小玉主僕二人在徐府大概的逛了逛,一邊走一邊介紹着“少夫人,剛才出來的夫人的居所是府中最大的院子,名曰靜園。公子和少夫人所居的院子是次大的院子,叫信園。香月小姐居住的院子在靜園和信園之間,叫芳園。徐府還有兩三個空的院子,在府中靠西的一邊,現在是做庫房和雜役居住的地方。……”
緩緩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感嘆,這徐府比她的家大了好幾倍都不止,兩個她家也就勉強夠得上一個信園的大小。且這府中每個院子的園景也各不相同,像他們所居住的信園,就有一方假山石,石前種着竹子,石後有一方小小的水池。看婆母居住的靜園則一進園有一方小池塘,塘中種着荷花,只是現下里只有黃了的荷葉漂在水面上,荷葉下錦鯉穿梭其間。
小姑子的芳園還未來得及去看,只見一個小丫鬟跑過來對張嬤嬤說了些什麼,張嬤嬤便向緩緩道“少夫人,現下老奴有些事要去處理,一會兒會安排個人來帶少夫人遊覽園中之景。”緩緩忙道“嬤嬤不必麻煩,我們可自行各處逛逛。”張嬤嬤道“也好,那老奴先行告退了。”
張嬤嬤走後緩緩和小玉慢悠悠的開始逛着,小玉貼近緩緩身邊,低聲說道“小姐,這徐府好大啊。”“是啊”緩緩亦輕嘆一聲,繼而又想起一件事“對了,小玉,你現在住在哪兒?”小玉道“小姐,李管家安排我住在你們信園的後院中,同住在後院的還有一個老嬤嬤、一個大丫鬟和兩個粗使丫鬟,另還有姑爺的小廝喚作又成的也住在後院裏。”緩緩二人邊聊邊走,不知不覺中走到一個偏院中,院內兩個中年女僕正在一邊幹活一邊聊天。
“公子終於成婚了,我還以為他因碧畫小姐,再也難成親了呢。”
“誰說不是呢,公子是咱們看着長大的,那就跟咱們自己的孩子似的,他一成婚,咱那都是打心眼兒里替他高興。”
“聽說咱們的少夫人雖然來自窮鄉僻壤家境一般,但是是個美人呢。”
“是嗎?唉,要不是公子有耳疾,就咱們公子的相貌人品還有家世,配多美的少夫人那都是綽綽有餘的。”
“可不是。你說新少夫人知道公子的隱疾么?”
“怕是不知道,夫人不是從不讓咱們透露一星半點的消息,這外人應是都不知道這回事。”
緩緩二人正將這對話聽進耳朵里,內心俱是訝異非常,耳疾?什麼耳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