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婚姻嫁娶
婚嫁自有一套繁瑣的禮儀,徐家按照禮儀的最高標準,自上淮請了三位媒人行“納采”之禮。
之後便是“問名”之儀,徐家請來了曾在司天監任職,現告老還鄉的杜員外親自“問名”。那杜員外合過庚帖上徐趣與馮緩緩的八字后,立即向謝氏夫人賀喜,原來他二人乃“文定吉祥,姻緣相配”的天作之合。
這下可讓徐家謝氏夫人心下甚是歡喜,因這不但給了她信心,更是給了她理由,讓她在親戚面前足以解釋為什麼給身為嫡出的繼子說定這樣一門低微的親事了。
再之後就是“納吉”,徐家很快就返回吉信給馮家,緊隨其後抓緊安排了“納徵”。
馮家說過對聘禮無甚要求,可徐家的意思是徐趣畢竟是徐家第二房唯一的嫡子乃至唯一的兒子,還是要走一下過場的。之後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上淮城送來了大大小小五十八箱聘禮,只放這些箱子,就用去了馮家近半數的房間。
在馮夫人蔣氏的帶領下,嫂嫂裴氏、緩緩和小玉將聘禮一個箱子一個箱子的打開看。有前朝及當世的大書法家及畫家的字和畫;有成匹的上好錦緞,成箱的綾羅,南隅的絲帛;一幅精細素雅的蘇綉水仙,一幅顏色鮮艷的廣綉雀鳥;有略一打開茶罐便茶香四溢的上好茶葉;還有金器、銀器、玉器、瓷、陶、漆木器等。
小丫鬟小玉從一隻箱子裏拿起一隻鑲嵌着錦鯉圖案的黑漆盒,說道“這隻盒子好漂亮啊。”
嫂嫂裴氏接過小玉手中的盒子說道“這是螺鈿工藝,是一種把螺殼或海貝的體殼製成薄片,拼組或刻畫成人物、花草、鳥獸等紋樣,鑲嵌於木器漆器等物表面的技法。裝飾之處乍看平平無奇,一但遇光,便幻出五彩斑斕的顏色。”說完這話只見她將蓋碗對着射進屋內的光線一轉,那錦鯉立即炫出七彩光芒,讓人不禁驚嘆。
還有一中箱珠寶首飾,盛滿了珍珠、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金銀釵步搖等,隨便拿出一件便是精美絕倫的精品。謝氏夫人向來是個周到的人,不僅髮飾、冠飾、耳飾等一應俱全,她更是用心周全到黛板、研黛器這些都備齊了。
看到這些,馮老爺感到有些猶豫,徐家這麼大的排場,更讓他覺得馮家算是高攀了,這徐公子雖是徐家二房唯一的兒子,但意不在功名便罷了,若是個不讀聖賢書只鑽營利益的商人,又怎能配得上他那慧心巧思的女兒呢。一時間他又不知給女兒說定這門親事是不是對的了。
馮夫人倒是歡喜的緊,看過聘禮后一直握著兒媳的手,說:“秀珊啊,多虧你從娘家帶回的邀帖助緩緩去了上淮城,才能讓緩緩這麼順利遇到良人。”
挺着孕肚的馮少夫人裴氏也十分高興,說道“此次小妹得遇良人真是恭喜小妹了,我這當嫂嫂的也為她高興。”
二月底的風已經不若隆冬時節那般凜冽,正午的太陽已是能把穿着棉襖的人熱出一額頭細密的汗。暖洋洋的陽光正穿過支起的窗扇照在緩緩的身上,此時緩緩在屋中握着手中的針線對着正在綉着的喜巾發獃。沒想到這次說親竟然說成了,她心裏竟還有些忐忑。
小丫鬟小玉晃晃她的手臂道“小姐,親事定下了,還是高門巨富之家,您怎麼反而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
緩緩回過神來,對小玉說“小玉,你不知,這上淮城與咱們河陽雖同屬邑州府,可稱是邑州府最富裕繁華的地界,但畢竟在山的那邊,遠離娘家不說,風俗與我們河陽也不甚相同。這次提親的還是高門大戶,而我們馮家只不過是剛剛能算上衣食無憂的普通人家,祖上傳下來有幾分薄產,家中有三五個幫工的僕人,這些在那些高門大戶眼中恐是與寒門無異。況且不若人口簡單的普通人家,那些大院子裏人事關係處理起來也更複雜,相較而言我素無根基,只怕在其中更是如履薄冰。每每想到這些,我的心中難免惶惶不安起來。”
小玉道“小姐你莫要怕,老爺和公子不是已經打探過徐家與徐公子的情況么,徐家門風持正,這徐公子也未曾聽說又什麼惡習,想來不會差的。”
“嗯”緩緩回應着小玉,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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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很快又遣了管家李石與媒人一道來送“請期”的禮書,男方很積極的將親迎的日期定在下個月二十。
馮老爺和馮夫人盯着禮書猶豫着,對管家李石說“李管家,這日期定的是否太急了,我們不好做準備啊。不若再請人看看有沒有後邊一點的日期,也好讓我們有時間做準備。”
那李管家來此之前已從謝氏夫人那裏領了意,提前準備好如何答覆這個問題,他道“此日期乃是徐家請了曾在宮中欽天監任職的大人算出的,是本年內最吉的日期了。往後適宜的日期分別在十月、十二月,又太晚了些。”一道來的媒人也勸說道“既是欽天監內任過職的大人算的,那定是沒錯了,應是難得的吉日,多耗費些心力準備得緊張一點也是值得的。”
聽此,馮家也不便多說什麼,便同意了。
緩緩倒是想得輕鬆“反正也沒有什麼可準備的”,她從徐家送的衣料中挑出一些來,與家中的僕人一起做成自己穿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的都準備了幾套。時不時的帶着小玉上街逛逛,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就買回去,比如喜紅色的食具,帶有美好寓意的花瓶等。當然還不忘去喬記買些面脂和口脂偷偷藏在嫁妝箱子裏,打算一起帶到上淮城去。另外她還精心挑選了一些書,畢竟自己能在資財強大的夫家得以裝點門面的也就是出身書香門第這一項了。
親迎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平時河陽到上淮可以超近走山路,現在因迎親的隊伍人數眾多,又帶着東西,所以需繞山而行,路途就變得更遠了些,為著能在吉時舉行婚禮,天不亮迎親的隊伍就來接親了。
彼時緩緩正在和父母兄長一起吃娘家的團圓飯,而嫂嫂因懷着身孕,依着俗規害怕衝撞,並未出現。為了照顧妻子,緩緩的兄長馮順清也只在食團圓飯時出現了一刻,迎親時並未在場。
飯後緩緩叩別父母,緩緩的父親馮老爺做事向來一板一眼,他語重心長的叮囑道:“緩緩啊,以後進了婆家就要事事以婆家為重,要孝敬長輩、尊重夫君、友好族親,謹記聖賢教化,莫要忘記你是出自書香門第的姑娘。”緩緩低頭應“是”。
身穿大袖衫長裙和披帛的緩緩又在外面套上寬大的廣袖上衣,手拿團扇由姑母扶上轎車后,緩緩用手中的綉帕輕拭濕潤的眼角,又按照俗規由轎子裏邊向外丟下這方綉帕,意為將眼淚都丟下,以後的生活幸福只有歡笑。轎外來接親的徐趣靜靜的看着這一系列步驟,由着管家和小廝們張羅着一切,自己則騎在馬上不動聲色。
緩緩自然是不可能會有地契、田產、鋪面、莊園這些嫁妝,好在父母讓她把徐家的聘禮全部作為嫁妝帶回去,再加上他們拼湊出的五個箱子,使得場面還看得過去。
帶聘禮這事最初緩緩是不同意的,她說既然說親時徐家已經說了能接受她沒有嫁妝,那也就無須在數量上做樣子了。她想給父母留下那些財物,結果她的父親馮老爺發了火,跟緩緩吼道“我們不是賣女兒,我們女兒是去做明媒正娶的主婦的,我若是私吞了聘禮,我又不能給你準備價值相當的嫁妝,日後你還能在婆家立足嗎!緩緩啊,你這是罵我這當爹的沒給你準備下嫁妝嗎?”說完了,便低頭不語,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看這情形,緩緩便不敢再提這事。
事後,小玉曾問緩緩,為什麼緩緩的嫂嫂家就收了那麼多聘禮,卻沒有全帶回來。緩緩彈了她腦門一下說道:“你不懂,嫂嫂父親能對兄長青眼相加,進而把嫂嫂嫁到我們馮家,對於我們馮家自然是一大幸事。可是這對於嫂嫂家這種豪門世家來說,屬於絕對的門不當互戶不對,絕對的低嫁。你去打聽打聽,莫說普通人家,就是那些入不了世家之眼的新貴人家要想娶世家之女需要多少資財,我們馮家這點付出,只是剛剛能讓嫂嫂不在娘家被笑話而已。再者,嫂嫂雖然只帶回了部分聘禮,但是帶了遠比聘禮價值高的其他嫁妝,他們這些豪門巨富不會讓女兒在婆家過得寒磣的。”
想到這裏緩緩掀開一條縫隙,看了一眼長長的挑嫁妝的擔夫隊列,又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父母,心中百感交集。
看着女兒出嫁,馮老爺感慨萬千,眼眶有些濕潤。
馮夫人則在一邊歡歡喜喜。這次的親迎讓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女婿,雖然天色尚未明,還是能看見女婿身材高挑而清瘦,風姿飄逸,氣質高雅。
她對站在自己身旁的緩緩的舅母說道,“《詩經》有曰‘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你聽說過嗎?”
舅母知她高興,順着她的話說“噢?是何意呀?”
馮夫人高興的說“意思是高雅的君子,他佩戴的帽子上面鑲嵌着如星般閃耀的寶石,美麗的玉石垂下來到兩耳邊,熠熠生輝。神態莊重胸懷寬廣,地位顯赫神態威嚴。高雅的君子,令人一見難忘,記心田。你瞧瞧,這說的不就是我的女婿嘛。”
舅母在一旁笑着說“是了,是了。”
“起——轎——!”伴着口令,一陣溫暖的和風吹過,風中夾雜着大地和花草的清香,在一片晨光熹微中,緩緩正式離開了自己的家,離開父母,踏上了去往徐家的未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