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府的管事上來通報秦晏大少爺來的時候秦斂幾乎以為自己耳背了,秦晏來了?
因為前幾日京中大亂府中不穩,梅夫人剛被解了禁出來料理家事,這會兒正在秦斂身邊侍奉着,一聽這話險些咬碎了牙,秦晏來做什麼?上次害的自己還不夠慘嗎?!梅夫人將茶盞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怒道:“有什麼可通報的?告訴他,咱們家廟小,容不下他這大神,他不是一直不回來么?現在登門,晚了!”
馮全財被收監流放后這管事被秦斂親自提了上來,聞言為難的看向秦斂,秦斂心裏其實也是厭惡秦晏的,萬事只要跟自己這大兒子沾邊那肯定是沒好,那年一言不合就讓秦晏卷了快一半的家財去,年前自己不過是讓梅氏去探了探口風就又讓秦晏陰了一把,風言風語傳的滿城皆知,裡子面子全丟了。
秦斂有心想遠着秦晏,只當沒這個兒子就罷了,只是忌憚着外面的風評,想到着秦斂厭煩的看了梅夫人一眼,心中還是有些惱怒的,就是這無知婦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能做成一點小事卻總能惹禍!
梅夫人自知還沒將秦斂的心攏回來,眼中含淚道:“老爺,不是我心狠……我真是怕了大少爺了,我如何對他老爺是知道的,當年他和思兒還在府中的時候,每天的膳食,每季的衣衫,我哪裏沒照顧到了?冬天裏的炭,夏天裏的冰,什麼都是可着讓他們先用,什麼都在珍兒和昱兒頭裏,我還有哪裏不盡心了?就是當年那親事上,那都是外面老爺們商議着定下來的,難不成是我將珍兒換了思兒的?就是我執意想要這樣,若是幾家子老人不同意我還能一手遮天了?晏兒思兒惱了,將氣全撒在我身上,外人不知,只說我惡毒,老爺可是萬事看在自己眼裏的,都說後娘難當,其中苦處誰人知道?”
秦斂被梅夫人一席話說的心裏稍稍軟了,梅夫人連忙又哭道:“眼巴眼望的盼着他們回來了,我顧着老爺的面子,怕讓外人看着不像所以放□段去跟小輩說和去,卻沒想到讓秦晏擺了一道,讓老爺也厭棄了我,我……我都是為了誰……”
秦斂心中明知梅夫人說的有不少有待商榷,但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冷了她這麼長時間,如今有這個台階也該下了,故胡亂應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罷了罷了……”
“那……還見秦晏么?”梅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低聲道,“老爺別怪我沒用,我是不敢見的。”梅夫人怕自己見了秦晏就綳不住慈母臉了,忍了一年下好不容易將秦斂哄轉回來了,梅夫人偃旗息鼓,暫時不想再多事了。
秦斂眉頭一皺,他也不想見,只是這樣避而不見讓外人知道了也不好聽,且……他聽聞新帝曾賞賜了秦晏些東西,雖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但這條路子還是得留着的,秦斂向來謹慎小心,不參與爭儲奪嫡之事,只想着不管以後誰上位於自己都無礙的,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竟是讓梁王……不,現在得叫烈帝了,讓烈帝的遺孤晁嘉登上了大位,當年梁王一案秦斂或多或少也是被牽連了些,那會兒秦斂明哲保身,並不曾為羿府走動說情,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秦斂也吃不準新帝知道不知道自己這段過往,會不會心中存有芥蒂。
“老爺……”管事低聲提醒道,“外面大少爺還等着呢。”
秦斂心中惱怒,這算什麼事!老子竟被兒子催逼着,秦斂看了看梅夫人想了想道:“跟我一同去吧,說到底你是他嫡母,你怕什麼,大不了別說話就罷了。”
梅夫人無法,只得跟着去了。
外堂敞間裏秦晏正細細的品茶,荊謠看的膽戰心驚的,小聲道:“哥哥……我這穗頭箍是銀的,要不要先試一試……”
秦晏撐不住笑了,笑道:“你也嘗嘗這茶,府中別的不行,這茶倒是還能一品。”
荊謠只得捧場,端起來嘗了一點點,不甜不苦的,品不出什麼來,荊謠一口乾了,將茶盞放在一旁點點頭低聲道:“嗯,還……還行。”
一旁的丫頭看的一愣一愣的,正要去再續一杯時裏面秦斂和梅夫人出來了,秦晏不緊不慢的放下茶盞起身,點了點頭:“老爺,夫人。”
梅夫人一聽這句“夫人”眉頭動了動,想要的挑理卻忌憚着秦斂,只得轉過臉當沒聽見,秦斂見秦晏一不行禮二不請安就要發火,幾番按捺后冷冷道:“你倒還知道家在哪兒!我只當你忘了自己還有家呢!”
秦晏淡淡一笑:“老爺錯了,這幾年我可沒有一時片刻忘了這裏……”秦晏鳳眸一轉看向梅夫人,慢慢道:“府中的人,以前府中的事……我不敢忘了分毫,時時刻刻的以此警醒自己。”
梅夫人聽了這話不知怎麼的心頭一緊,攥了攥帕子低聲道:“都坐下吧。”
眾人依次就坐,秦晏牽起荊謠的手輕聲道:“這是我認的弟弟,荊謠,如今十里紅妝的掌柜,也是半個東家了。”十里紅妝有自己一半,自己的自然就是荊謠的,秦晏自覺這麼說也沒錯。
荊謠也同秦晏一樣,略點了點頭:“秦老爺,秦夫人。”
秦斂見荊謠還帶着些孩氣的臉心中有些疑惑,這是東家?姓荊,莫不是羿府的遠親?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只梅夫人看着荊謠的面龐覺得有幾分熟悉,又實在想不起來是哪裏見過,秦晏好心提醒道:“那年我南下安葬陳先生,曾帶回來一個男孩兒,就是他。”
梅夫人恍然大悟,訝然道:“那個小叫花子……”
秦斂橫了梅夫人一眼,梅夫人連忙閉嘴不說話了,秦晏淡淡一笑:“謠兒以前確實吃過百家飯,天將降大任,所以現在才這麼出息。”
梅夫人掃了荊謠一眼,只見他一身玄色暗紅祥雲紋錦袍,腰間繫着個羊脂白玉十二連玉佩,頭髮由四顆指頭大的東珠嵌金扣串成的紅緞束起,通身富貴雅緻,襯的原本就精緻的面容越發俊秀,梅夫人心中暗自冷笑,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也稱兄道弟起來,再看荊謠頸間……梅夫人微微眯起眼,自己是眼花了不成?那金鎖不是秦晏的么?
秦斂幾年沒見秦晏,這會兒上下看看,只見秦晏身量已成,面容英俊,通身無一件富麗裝飾卻一樣貴氣逼人,秦斂心中輕嘆,若秦晏沒有出府,有這麼個兒子在家中操持家業也是不錯的,秦斂見秦晏不說話只得問道:“怎麼想回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秦晏放下茶盞慢慢道:“後日三月十二,嘉恩侯要跟我下小定,老爺好歹生養了思兒一場,我來說一聲。”
梅夫人顧不上想別的了,一聽這個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嘉恩侯?!”
秦斂心中也是驚異,但見梅夫人如此失態還是咳了聲,梅夫人只得按捺下,她也是剛聽說的,新帝給老嘉恩侯平了反,下了旨讓老嘉恩侯的獨子襲了爵,這才幾日的功夫,秦晏是怎麼跟人家搭上線的?且那可是侯府啊!
秦晏細細的看着秦斂夫婦的神色一笑道:“嘉恩侯同我本是同窗,馬上也要是同年了,情誼非常,且嘉恩侯人品人物都很合我的意,也配得上思兒了,我已應下,所以來告訴老爺一聲。”
秦斂心中一驚,疑惑道:“嘉恩侯同你是同窗?何時的事?”
“在黎州時候的事。”秦晏淡淡一笑,“老爺自然不知道了。”
秦斂有些羞惱,怒道:“就算是嘉恩侯那提親也該來尋我!若你們都在黎州也就罷了,如今既已經回京了,這樣的大事如何不來跟我說?越過我去同你商議,當我死了不成?!你個不孝子!孽障!”
秦晏冷笑,他就知道秦斂得這麼說,剛要回話時荊謠冷冷插道:“嘉恩侯不來貴府提親,這也是我哥哥的錯?”
荊謠向來守禮,外人跟前除非問到他頭上來他是不會多話的,但秦斂一口一個“不孝”“孽障”的惹惱了荊謠,秦斂聞言一窒,還沒等說話荊謠又道:“我也好奇,貴府就在這,怎麼侯爺就說什麼都不肯來呢?不如我去替秦老爺問一問?也這樣拍着桌子呵斥他一番?”
秦斂心中一堵,冷冷道:“這是我們家的家事……”
荊謠點點頭:“嘉恩侯眼瞅着可不是外人了,一家人,不明白的所以要問問。”
秦斂被氣的肺疼,秦晏撐不住笑了,在荊謠頭上揉了下,懶懶笑道:“老爺向來威武,不懼權貴,但我是個膽子小的,不敢去問侯爺為何不認岳丈岳母。”
梅氏聽了這一會兒眼紅的就差滴血了,嘉恩侯是什麼人物?輔佐新帝登上龍椅的人,年紀輕輕就有了爵位,得皇帝親自賜府邸賜奴僕,多大的體面!且聽聞這嘉恩侯是個翩翩佳公子,性情也是極好的,婚後必然和睦,最重要的是這年輕侯爺一個親眷也無,那以後還不得全力幫着岳家?
前幾日聽京中幾家太太提起這人來時那些貴婦半吐半露的暗示有意結親了,梅夫人那會兒心中還嘆息,可惜秦珍定親早,不然也可以讓秦斂去尋一尋門路,如今倒是真做了親了,可惜卻是秦思!
秦斂被秦晏氣的直喘氣,慍怒道:“不必拿嘉恩侯來壓我!我一輩子清清白白,靠着自己站到現在的,且爭儲一事我沒沾染過分毫,想尋我的不是也難!”
秦晏忍不住笑了:“靠着自己站到現在的?呵呵……我外祖一家過段日子就要入京了,這種話,老爺同我外祖母和我舅舅說吧。”
秦斂一時語塞,隨即心中更添羞惱,抄起茶盞來就要砸,梅夫人連忙攔着勸道:“老爺少生些氣……”梅夫人心中又嫉又怒,轉頭對秦晏斥道:“大少爺少提這些罷!是想氣死你爹不成?你不是來說秦思的婚事的嗎?行了,老爺和我已經知道了!嘉恩侯當真硬氣,被你灌了迷湯去,竟不認自己正頭岳家,行啊,來日他也要入朝的,到讓大家看看這事好看不好看,沒來岳家一回,沒提一個字就將人抬了去,這哪裏是結親?!分明是苟合!”
秦晏臉冷了下來,秦斂不砸他先砸,秦晏拿過茶盞來就扔了過去,“啪”的一聲杯碎茶流,梅夫人被嚇了一跳,秦晏冷聲道:“‘苟合’?呵呵……今天我將話放在這,來日單是這兩個字我就可以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荊謠同秦思相處多年也早有情誼了,聽梅夫人嘴裏不幹凈也動了怒,低聲道:“衡大哥是要請旨賜婚的,秦太太好大膽子,敢說皇帝賜婚是‘苟合’,好,這句話我也記下了。”
梅夫人聞言嚇白了臉,秦晏冷笑一聲:“好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好心來說一聲秦思的事,奈何老爺夫人大罵這是‘苟合’,我也沒法子了,總不能因為怕老爺夫人不高興違命抗旨,只得讓這親事離着這邊遠些,省的自取其辱!”
“少顛倒黑白!”秦斂被氣的直喘氣,他算是明白了,秦晏這一趟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吵一架,好名正言順的跟外人說是自己不喜這親事所以鬧成這樣的,秦斂一邊暗狠自己進了圈套一邊大怒秦晏奸詐,拍桌怒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好歹讀了這些年的書,聖人之言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秦晏目的達到了,懶得聽秦斂狂吠,冷冷一笑:“我本就是小人,如何?”說著牽着荊謠的手就要往外走,還邁出門檻時秦晏轉過臉來淡淡道:“老爺,夫人……當年奪了秦思的親事,還想將她往火坑裏推,過後將我們兄妹掃地出門的時候,沒想到還有今日吧?”
秦斂攥緊拳頭,那會兒他只想秦晏秦思此生大概也就在黎州蹉跎了,如此自己眼不見心不煩也好,哪裏想到他們還有回京的一天?若是知道秦思過後竟能嫁入侯府他自然也不會那樣待她了,只是這會兒再說什麼都晚了,秦斂梗着脖子冷聲道:“晏兒,你今年就要入仕了,沒有我提攜,沒有個孝順名聲,光靠着嘉恩侯……呵呵,你以為行走官場是那麼容易么?”
秦晏一笑:“還有一句話忘了跟老爺說,不單嘉恩侯是我同窗,今上也是。”秦晏說完這話拉着荊謠的手慢悠悠走了,留下秦斂和梅夫人雙雙頹然跌坐在椅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日暮遲歸姑娘的手榴彈,感謝11、yunxi100211、阮溪水、bluefish、魅吾、夭。、魅吾、cookies、linglin、大核桃、yu幾位姑娘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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