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〇章 煩
祁湘跟着那來叫她的人離開了,奚午蔓一時還沒適應這突然的寂靜。
奚午承的視線落在奚午蔓臉上時,她坐立難安,雖然知道不可能,但她還是擔心他會殺了她滅口。
她總覺得,剛剛祁湘和奚午承的談話,不是她能聽的。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索着說些什麼打破這該死的寂靜,半天想不出一句合適的話。
偏奚午承又只是靜靜盯着她,從他的表情判斷不出他的思想和情緒。
你倒是說些什麼。你要不說些什麼?
要不你走。你一直看我幹嘛?
奚午蔓暗自抓狂,面上仍是一副無辜的表情。
然後,她看見奚午承的嘴微微張開,他真的要說話了,她滿心期待。
而奚午承卻問:“聽說,你朝祁湘嫂嫂扔刀子了?”
還不如不說。
奚午蔓的心瞬間涼下去。
她可以解釋,但她不認為有解釋的必要。畢竟,之前從肖茜那得到過教訓。
奚午承已經認定是她做錯了,她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
她乾脆就沉默着,竟顯露出倔強的神情。
這神情只維持了半秒,她看見奚午承眼中閃過一絲不愉快,感覺自己已經挨了一頓毒打。
這樣鬧情緒根本起不到任何積極作用。她點點頭:“是。”
她耳邊突然響起三爺爺那句“哪只手”,有那麼一個剎那,她以為是奚午承說的。
但奚午承什麼也沒說。
奚午蔓不知道他是本來就沒打算說什麼,還是被端着夜宵進來的奚午瀟打斷。
奚午瀟分明端來兩個人的夜宵,是打算跟奚午蔓一起吃飯的,但她看見奚午承。
她把碗筷放在奚午蔓身旁的邊几上,只讓後者多吃點,回去睡覺的時候一定要鎖好門,就叫奚午承去繼續喝酒。
然後,他倆肩並着肩,一起出去了。
直到奚午蔓填飽肚子,這間屋子都再沒人進來。
再過三四個鐘頭,就又要吃早飯了。奚午蔓本來不想再回卧房,但她身上還穿着睡衣,到底還是戴上帽子回去。
三個鐘頭,睡也睡不夠,不睡又難捱。
煩。
床上的被褥已被人全部換過,奚午蔓最終還是選擇縮進被窩。不管怎麼說,睡兩個鐘頭也比一直乾巴巴等着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了情緒睡覺,睡眠時長又不足以凈化心靈,醒來的時候,奚午蔓就覺得煩。
早餐也很煩,看見的每一個人都很煩,這沒完沒了的雪也很煩,還有冷得要命的風、飛來飛去的鳥、跑來跑去的小孩,以及,大發脾氣的祁湘。
本來大家坐在有壁爐的屋子裏,聊載人航天、深水鑽井、海上風電裝機、海上光伏、沙漠光伏、土壤沙化、國際社會正面臨的飢餓與貧窮、種族主義、虛無主義、實用主義、邏輯實證主義、中微子實驗,又聊回未知的宇宙。
本來氣氛一片祥和,奚午蔓也如願充當一個隱形人,坐在奚午承身旁的單人沙發上,沉心靜氣地吃着新鮮橙子。
偏靠近壁爐的地方,不知道奚午乾又怎麼惹到本一直靜靜坐在那裏的祁湘,祁湘先是尖叫一聲,緊接着大吼:“奚午乾你煩不煩!”
所有談話戛然而止,屋裏瞬間安靜,眾人紛紛好奇地瞧向祁湘和奚午乾。
眾目睽睽之下——也許祁湘不知道大家都看着——祁湘猛地一耳光,把奚午乾的腦袋打得很誇張地往右肩一偏,給人一種那顆腦袋會離開脖子遠飛出去的錯覺。
那聲響,聽得奚午蔓的小心臟都跟着一緊。
奚午蔓暫時忘記了可口的橙子,想着——奚午乾的鼓膜有沒有穿孔?聽骨鏈有沒有移位?面部神經有沒有遭到損傷?視神經有沒有受到震動和擠壓?他會不會有腦震蕩?
所有想法幾乎是在同一秒鐘冒出來的,下一秒她聽見祁湘河東獅子一樣的吼叫。
“離我遠點!我再說最後一遍,離我遠點!不要煩我!”祁湘那雞蛋一樣的臉蛋變成了煮熟的北極甜蝦。
裹上麵包糠炸至兩面金黃……
奚午蔓搖搖腦袋,把炸蝦的念頭甩開,吃下一口橙子,注意力又回到那邊祁湘和奚午乾身上。
不得不說,奚午乾的好脾氣簡直令奚午蔓大開眼界。
祁湘又是甩耳光又是用腳踢的,奚午乾硬是吭都沒吭一聲,連動都沒動一下,很堅毅地單膝跪在祁湘面前。
待祁湘打罵累了,奚午乾還溫聲細語地問她:“湘兒,你的手痛不痛?”
要不是祁湘很迅速地把手往後一縮,奚午乾就要把她剛剛打過他的手捧在手心裏小心呵護。
好容易平靜下來的祁湘,因為他這一句話,又是一陣尖叫:“你滾啊!”
看樣子,可憐的祁湘要被逼瘋了。
而奚午蔓只覺得煩。
好容易忽視掉的煩躁情緒,因為祁湘的大發脾氣又一發不可收拾地涌了出來。
即使考慮到祁湘是由於孕期情緒不穩定,奚午蔓也實在厭煩她那樣的暴躁。
所有人都出於道德而遷就她。她完全被慣壞了。
奚午蔓用水果叉一下下戳着手中盤子裏的橙肉,強忍着把叉子戳進祁湘眼睛裏的衝動。
她實在不明白,奚午乾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跪在祁湘面前,為什麼要擺出乞討狗一樣的可憐姿態。
她彷彿已經看見奚午乾屁股后的尾巴,由於高興而小心翼翼地搖着,又出於恐懼而垂下。
祁湘突然站了起來,高舉起手臂,拳頭猛地朝奚午乾的肩膀砸去。
在鮮紅的血流出的前一秒,奚午蔓看見祁湘拳頭裏緊攥的刀子。
但在人群炸開一陣驚慌之前,奚午蔓不知道那是刀子,她以為祁湘手中白花花的東西,是從天花板飛下去的燈光。
鬼知道為什麼會有那樣亮的燈光被祁湘抓在手裏。
也許是仙女的魔法吧。
奚午乾流了很多血,因為祁湘後續又補了好幾刀,都扎在他的肩上。
但怪得很,被扶坐到沙發上時,奚午乾臉色慘白,看上去都快死了,卻還一臉擔憂地望着祁湘之前所站的方向。
他當然無法穿透人群看見祁湘,不過他努力那樣做。
他不知道,祁湘已被兩個女人扶了出去。
醫生很快趕來,為免醫生受到干擾,眾人陸續走出屋子,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帶上門,就在門外的迴廊與人低聲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