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聽榭
回到傅府,天色已近傍晚。<冰火#中文夕陽西下,絢爛的晚霞綴在天空,不時有鳥兒從天空飛過,它們是要飛回樹林的巢中。
倦鳥歸巢,人倦歸家。今日一行遇到這些許的事情,或驚或喜,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三人不免都有些倦了。
待進了府,焦媽媽與英姑先服侍清婉換了衣裳,洗漱完畢,倆人也自行換了衣衫,一起來到傅夫人處請安。傳言人在外行走會遇到一些不幹凈的東西,對常人無甚威脅,但是對小兒或病重之人卻會造成困擾,只因小兒眼睛乾淨,見不得腌?東西,而病重之人身體虛弱,更容易被這些不幹凈的東西侵襲,所以,遠行之人去探望病重之人,一般是要換過衣衫、洗漱完畢之後再見的。這也是古代的講究,清婉雖覺得有些??攣櫱模??僑胂縊嫠祝?嬤?孤杪瓚源梭菩龐屑櫻?倉壞糜閃慫?恰?p>傅夫人今日精神尚好,看到清婉進來,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清婉幾步邁到床前,拉住了傅夫人的手,撒嬌道:“母親今日可好么?”
傅夫人微笑道:“今日吃了那按新方子抓的葯,略受用些了。肋間疼痛憋悶的輕了些,頭也不那般昏沉沉的了。”
焦媽媽念佛道:“阿彌陀佛,這便好了。都是沾了小姐的福氣。夫人還不知道罷,今日老身與英姑也沾了小姐的福氣了,正覺寺的恆智禪師跟小姐說了好一會子的話,還請我們吃了一頓齋飯呢。”
傅夫人驚喜道:“果真么?恆智禪師是遠近聞名的活菩薩,能得他言語教誨,那已是福德無邊的事情,這正覺寺的齋飯更是只供有緣人的。我以前那麼多次上山禮佛,也不過只見過老禪師幾面,說過的話也是寥寥無幾。”言語間頗有艷羨之色。
清婉想,若是從頭如實說起,提到肖十三輕薄一事,只怕傅夫人又要擔心,提到恆智禪師所說的那些話,只怕又要引出諸多前因後果,也只是徒增傅夫人的煩惱而已。從傅夫人剛才所說的話來看,她也是個向善禮佛之人,心念一動,撒嬌道:“女兒今日都是託了母親的福氣呢,定是母親平日裏行善布施良多,才種了善因,今日這福報落在了婉兒頭上了。”
傅夫人一聽這話,正中下懷,不禁欣慰一笑,說道:“你是我的心頭肉,我但凡有的,自然都要給你。我燒香拜佛,也就是希望菩薩能保佑你諸事順遂呢。”
清婉側身偎在傅夫人懷裏,撒嬌道:“母親若想吃那正覺寺的齋菜,倒也不難,今日婉兒仔細品了,明日開始在家試着做了給母親吃。”
傅夫人大喜:“我的婉兒什麼時候懂得庖廚之道了。”
清婉說道:“母親明日嘗了便知。”在二十一世紀,她就經常自己做飯吃,一半是為了省錢,更重要是為了吃的放心、安全,由於懂得中醫藥知識,她還喜歡自己研究些葯膳來調養身體,效果相當不錯。今日吃了正覺寺的齋菜,因覺得味道美妙,她早就有心自己嘗試一下,做來吃了。
一時又絮絮說了些閑話,傅夫人心疼女兒外出辛苦,便催她早些回房歇息了。
晚膳過後,清婉由丫頭子們服侍着卸了釵環,散了髮辮,換了小衣,囑咐英姑自去休息,只留了一個小丫頭子並一個婆子在外守夜。
清婉自在紫檀木的梳妝枱前坐了,拿出白色八卦石,細細端詳。這石頭甚是怪異,今日撿到之後一直放在袖中,緊貼了肌膚,只覺觸及生涼,這會子夜幕籠罩,涼風習習,再拿這八卦石,竟又感覺觸手生溫,這般遇熱生涼、遇冷生溫的本事,似乎只有極品翡翠等高級寶石才有的特質吧?再看這石頭,溫潤圓滑,質地堅硬,絕非翡翠、和田、羊脂等玉石,當真是奇事。清婉心裏越發地篤定:這八卦石,絕非尋常之物。
當日,自己就是因為盯着黑色八卦石上的八卦圖案,才覺得天旋地轉,進而穿越到這個地方的,現在手裏拿着白色八卦石,清婉瞪大了兩隻眼睛死死盯着八卦圖案,期待着奇迹的發生,希望可以再穿越回二十一世紀。
良久,周圍一片平靜。
“難道是自己剛才精神不夠集中?再試一遍!”清婉暗暗狐疑,伸手揉了揉眼睛,閉目長噓一口氣,輕聲喊道:“一!二!三!開始!”重新睜大眼睛,注視着八卦石。
周圍仍然是一片平靜。
清婉不死心,揉揉眼睛,又開始了對八卦石新一輪的“注目禮”。
周圍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偶爾有晚風吹過窗欞的聲音。
如是多番,清婉只覺雙眼酸痛——這是典型的用眼疲勞,那個時代可是沒有舒緩眼睛疲勞的滴眼液喔——但是八卦石仍然是好端端的拿在自己手裏,周圍的環境也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傅小姐的閨房。
清婉禁不住趴在桌上長吁短嘆道:“蒼天呀!大地呀!額滴神呀!快來幫幫我吧!這回程車咋就這麼難擠上去恁?!我到底啥時候才能回去呀!總不至於要讓我在這裏呆一輩子吧?阿彌陀佛!哈利路亞!救救我吧!”
房外上夜的丫鬟婆子聽得動靜,以為清婉要茶水,趕忙起身叩了叩房門,問道:“小姐,可是要茶水嗎?”
清婉有氣無力地說:“沒事,你們睡吧!”
丫鬟仍不放心,說道:“已經打了二更了,小姐白天上香辛苦,早些歇着罷。”言語間頗為關切。
清婉不由得心裏一暖,說道:“知道了,你們且睡吧,我這就歇着了。”起身吹熄了燭火,無精打采地走到床榻前,把自己扔進一堆柔軟的錦被中。
本以為會一夜無眠。到了後來,滿腦子的思慮到底是被瞌睡蟲打敗,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有好多人、好多事一一浮現,有二十一世紀自己的家人、恩師戴梅、前男友林聰,有這個時空的母親傅夫人、焦媽媽、英姑,有恆智禪師睿智慈祥的笑容,有肖十三欠扁的臉,還有杜岫岩策馬揚鞭的風姿……這些人的面孔漸漸揉雜成了一個八卦圖案,變成了一個飛在天上的風箏,自己在地上奮力奔跑追尋……
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窗外傳來天靈鳥美妙的叫聲和陣陣花香。
由着丫頭子伺候着梳洗完畢,英姑端來了清淡的早餐:一大碗熱乎乎碧澄澄的粳米粥,一碟奶白棗糕,一碟白面薄餅,一碟葷油炒辣絲,一碟蝦油浸黃瓜,一碟鹹蛋,一碟紅油拌雞絲。
清婉胃口大開,吃了大半。英姑在側抿嘴笑道:“小姐身子可見是好了,只看這飯量便知。往日裏最多只喝一小碗粥的,今日不僅將這一大碗粥喝了個凈光,還吃了這許多的面點跟小菜。”
清婉漱口畢,接過小丫頭子遞來的茶碗,喝了一口,笑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再怎麼著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不是?吃飽喝足了才有精神做事呢。”
英姑笑道:“小姐吃了這許多,待會可不許躺着,得去園子裏走一走消消食才好呢。”
清婉笑道:“說的也是,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你且吃飯罷,吃完陪我逛逛去。”按照規矩,下人要先伺候主子吃飯之後才能吃,有些臉面的下人可以吃主子剩下的飯菜,再次一等的就只能吃廚房準備的下人餐了。這都是什麼規矩?若是哪一天自己睡個懶覺到了中午才起床,那跟着她的一幫丫頭豈不要受了連累不能吃早飯?這樣也太不人性化了!清婉心裏雖覺得不習慣,畢竟自己初來乍到,也不敢做出太過越距的事情來,只得順着,以後有機會再慢慢改罷。
一時,英姑吃了飯,凈了手,扶着清婉往園中來。
這園子是傅員外親自督導建造的,面積不甚大,景緻倒也別緻,有山有水,有花有木,高低相間,錯落有致,園中也不儘是些名貴草木,只以相宜為佳。清婉緩步賞玩,心裏不由讚歎這傅員外見識深遠,眼光卓絕。
走到一處石板橋前,猛聽得前面一處亭子裏傳來男子的怒喝:
“不過是幾兩銀子買來的下人,竟也敢對我說的話推三阻四!”
“?!”的一聲,一個彩蝶穿花圖案的細瓷茶碗被扔到了亭子外的甬路上,摔了個粉碎。
另有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老爺也無需太過生氣,橫豎再忍幾天,也就成了。”
先前男子的聲音道:“哼!等到弟妹過了身,先把這老婆子打發了,再把這些個不聽話的丫頭子全打發人牙子領了去,看誰還敢猖狂!”
清婉聽這話說的蹊蹺,不由止住了腳步。
亭子是建在湖心的,只有一個棧橋甬道通向花園。亭子三面均以葦簾遮擋,瞧不真切裏面的情形。
清婉拉了英姑,側身避在一叢芍藥花後面,悄聲問道:“這是誰?怎地在園子裏說話如此放肆?”
英姑悄聲回稟道:“小姐記不得了嗎?這是姑老爺呀。”
“喔!這就是記憶中的表姑夫吳良呀,還真是那這兒當他自己家了。”清婉暗想。
“那另一個人又是誰?”清婉問。
“聽聲音好像是老爺的門客,叫賈興的。”英姑答道。
“到我家來已經是作客了,還要養門客?!這吳良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呀!極品!”清婉暗暗跺腳。
“只怕他們又是在商量怎麼對付焦媽媽了呢!”英姑悄聲說道:“姑老爺早就想着管理家裏的賬目,都是焦媽媽攔着,所以姑老爺早就懷恨在心了。”
只聽得這賈興道:“老爺且請稍安勿躁,這傅夫人眼看是不行的了,這小姐嘛,往好聽里說那是文靜端莊,說白了不過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小姐,又哪裏懂得這些持家經營之道,再說她年紀也小,就一么事不懂的黃毛丫頭,到時候還不是一切唯您的馬首是瞻。到時候您拿出當家主人的范兒來,把那惱人的焦婆子趕出傅家,也不過是您老一句話的事兒呀。”
吳良狠狠道:“那是自然,總要讓這老婆子看看我的手段!”
清婉聽了不由得怒火上炎:聽這話的意思,竟是盼着母親早些死呢。現在母親還健在,他們已是如此的囂張,要是那天母親百年了,自己還不被他們當丫頭使喚!明明是在別人的家裏,要霸佔別人的家產,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當真是無恥到了極點。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小姐,好,那就讓你們瞧瞧本小姐的手段。轉身就要出去找他們理論。
英姑趕忙一把拉住:“小姐您要幹嘛?”
清婉氣道:“去教訓他們!”
英姑趕緊雙手死死拽住清婉的衣袖,悄聲道:“小姐萬萬不可!這可不合規矩呢。”
清婉奇道:“規矩?你也聽到了他們說的都是什麼話?我這可是在自己家裏!”
英姑緊緊抓着清婉,着急道:“這雖是在咱們自己家裏,但是小姐千金之軀,怎能隨便見外人?這要是傳揚出去,於小姐的清譽有損呀!”
“外人?這吳良不也算是我家的親戚嗎?喔!對了,這吳良雖是親戚,這賈興卻是徹徹底底的外人。”清婉這才恍然大悟,唉,又是古代的規矩。
“是呢!這賈興不是省事的,若是見了小姐芳容,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麼話去呢。”英姑道。
“那……這賈興既然是外人,為什麼會在這園子裏?這園子不應該算是后宅嗎?”清婉轉念一想,不禁疑問。
“這……唉,姑老爺要帶他進來,別人又能說得什麼。焦媽媽雖然能幹,但是哪裏又管得了這許多呢,僅是外庄的生意跟家事就讓她焦頭爛額了。對於這些,她也是有心無力。”英姑頹然道。
清婉聽了,沉默片刻,問道:“那你的話他們可聽么?”
英姑一時有些茫然:“奴婢是個下人,他們似乎不大聽吧?”
“那我的話呢?”清婉詼諧一笑,問道。
“這個么……按理您是主子,是這府里名正言順的主人,您說話是管用的。只是……只是小姐年紀尚小,以前也從未理過這樣的家事,只怕……”
“怕什麼?怕他們不聽?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總不能因為以前沒做過,以後就一直不做吧?”清婉慧黠笑道:“你附耳過來,……”
英姑聽了,不禁有些躊躇,又有些躍躍欲試,囁嚅道:“這……行嗎?”
清婉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呢?你且放心去,我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