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栽培
祖大壽聽聞督師孫承宗請辭的消息,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地趕往錦州。
一路上,馬蹄揚起陣陣塵土,他的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焦慮與疑惑。
到了錦州城,祖大壽直奔孫承宗的住所。
見到孫承宗的那一刻,他那原本冷峻剛毅的臉上瞬間浮現出崇敬與親切。
孫承宗也面帶微笑,眼中滿是對祖大壽一如既往的欣賞愛護,那目光就像一位長者看着自己最得意的晚輩。
“督師,您為何要請辭?”
祖大壽一開口,聲音中帶着詫異與急切,他的眼睛緊緊盯着孫承宗,嘴唇微微顫抖。
孫承宗微微嘆了口氣,神色有些落寞,他緩緩說道:“大壽啊,如今朝廷的佈局,已將我這督師之位架空。
我雖名為督師,卻已無實權,遼東之事,如今是楊嗣昌說了算,我再留在此處,又有何意義?
況且,我年事已高,也該回家享享清福了,機會還是要讓給年輕人的。”
說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祖大壽急得在屋內來回踱步,雙手不停地揮舞着:“督師,您這一走,我祖大壽在遼東可就沒了後援。
您知道的,我向來只服您,您若不在,我只能乖乖聽他們的,可那些人……”
他眉頭皺得更緊,眼中滿是憤懣。
孫承宗拍了拍祖大壽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大壽,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今後遼東的軍務,你要聽從楊嗣昌的安排,切不可再任性行事。”
祖大壽一臉委屈,眼眶泛紅:“督師,楊嗣昌處事不公,朝廷對我們也不公啊!
我們在遼東拼死拼活,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關節都有些發白。
孫承宗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中透着滄桑:“世上哪有公平之事,男子漢大丈夫,當能屈能伸。
你只要恪盡職守,他們也拿你沒辦法。”
祖大壽長嘆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滿臉沮喪:“督師,我真不想幹了,這活兒越來越沒意思。
每天不是和朝廷那幫人扯皮,就是面對戰場上的生死,我都不知道為了什麼。”
孫承宗走到祖大壽身邊,目光堅定地看着他:“大壽,你還年輕,難道想像我一樣告老還鄉?
你還沒到那個時候。記住,困境只是一時,熬過這個坎,便是柳暗花明。”
祖大壽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但很快又被陰霾籠罩:“督師,真的會有那一天嗎?我現在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孫承宗微笑着點點頭:“會的,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大壽,遼東的局勢雖複雜。
但只要我們堅守本心,定能有所作為,尤其是大凌河,一定要守住,那是遼東的關鍵所在。”
兩人就這樣深聊了很久,孫承宗對祖大壽有問必答,
每一個回答都飽含着他對祖大壽的期望與信任。
不知不覺,太陽漸漸西斜,祖大壽知道,分別的時刻就要到了。
他眼中滿是不舍,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孫承宗看着祖大壽,眼中也滿是眷戀:“大壽,該走的還是要走,你在遼東好好乾,莫要讓我失望。”
祖大壽緩緩起身,向孫承宗行了個大禮,聲音有些哽咽:“督師,您保重。”
說完,他轉身向門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緩慢,彷彿雙腿有千斤重。
孫承宗起身,跟在祖大壽身後,一直將他送到門外。祖大壽停住腳步,回頭望向孫承宗,眼中淚水在打轉。
他再次深深一拜,然後飛身上馬,韁繩一拉,駿馬長嘶一聲,絕塵而去。
孫承宗站在原地,望着祖大壽離去的方向出神。
他的眼神中滿是不舍與牽挂,微風拂過,他的白髮和鬍鬚輕輕飄動。
身旁的侍從小聲提醒道:“督師,祖將軍已經走遠了,外面涼,您快進去吧。”
孫承宗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望着遠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
侍從急忙上前準備攙扶,卻被孫承宗拒絕。
他挺直了腰桿,目光中透着一股倔強:“我還沒老呢。”
說完,他緩緩轉身,走進屋內,那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有些孤獨。
孫承宗回到屋內,坐在椅子上,思緒飄回到和祖大壽相識的那一天。
那時的祖大壽還是個年輕氣盛的將領,在戰場上勇猛無畏,但也有些莽撞。
孫承宗記得第一次見到祖大壽時,他穿着一身戰甲,上面還沾着血跡,眼神中透着一股桀驁不馴。
祖大壽對孫承宗這個新來的督師並沒有太多的敬畏,只是行了個禮,便站在一旁不說話。
孫承宗並沒有在意祖大壽的態度,他笑着對祖大壽說:“聽聞祖將軍作戰勇猛,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不過,戰場上光有勇猛可不夠,還需要智謀。”
祖大壽哼了一聲:“督師,打仗就是要勇往直前,想那麼多幹嘛?”
孫承宗並沒有生氣,而是耐心地給祖大壽講解戰略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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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排兵佈陣到後勤補給,祖大壽一開始有些不耐煩,但聽着聽着,就被吸引住了。
從那以後,祖大壽對孫承宗的態度漸漸改變,開始尊敬這位有學問又有實戰經驗的督師。
在一次戰役中,祖大壽不顧孫承宗的部署,貿然出擊,結果陷入敵軍的包圍。
孫承宗得知后,並沒有責備祖大壽,而是親自率軍前去救援。
當孫承宗帶着援軍趕到的時候,祖大壽滿臉羞愧。
孫承宗看着他,只是說了一句:“下次可別再這麼衝動了。”
祖大壽重重地點了點頭,從那以後,他對孫承宗更加信服,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亦師亦友。
孫承宗想起這些過往,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一絲微笑。
但很快,笑容又消失了,他知道,如今的分別,對祖大壽和遼東的局勢都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祖大壽策馬狂奔,淚水在風中飄散。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和孫承宗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一起研究戰術的夜晚。
那些戰場上共同進退的畫面,都讓他心如刀絞。
“督師走了,我該怎麼辦?”
祖大壽在心中不停地問自己。
他對朝廷的不滿此時達到了頂點,朝廷的那些權謀鬥爭,讓他們這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寒心。
可他又想起孫承宗的話,要他堅守遼東,要他能屈能伸。
“難道真的要繼續在這泥潭中掙扎嗎?”
祖大壽喃喃自語。
他知道,自己對遼東這片土地有責任,對麾下的將士有責任,但他也實在厭倦了朝廷的那些勾心鬥角。
跑了一段路后,祖大壽漸漸放慢了速度。
他望着遠方的山巒,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督師,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遼東,我會守好。”
他握緊了韁繩,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只是那眼底深處,仍藏着一絲對未來的擔憂。
孫承宗在屋內坐了很久,他拿出地圖,看着遼東的山川地形,心中默默為祖大壽祈禱。
他知道,祖大壽是個有能力的將領,但脾氣有些倔強,他擔心祖大壽在面對朝廷和楊嗣昌時會忍不住衝動行事。
“大壽,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在這複雜的局勢中保全自己,守住遼東。”
孫承宗對着地圖輕聲說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大凌河的位置上,那是遼東的咽喉之地,一旦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孫承宗深知遼東的局勢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朝廷的決策、各方勢力的博弈,都讓這片土地充滿了變數。
他希望祖大壽能夠在這重重困難中找到一條出路,就像他之前對祖大壽說的,困境只是一時,柳暗花明就在前方。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祖大壽離去的方向,久久佇立。
雖然他已經離開了遼東的軍務,但他的心,始終牽挂着這片土地和這裏的將士們。
祖大壽回到營地后,召集了手下的將領。
他站在營帳中,表情嚴肅地對眾人說:“督師走了,但我們的使命還在。
遼東是我們的家,我們不能讓它落入敵人之手。”
將領們都看着祖大壽,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堅定。
他們知道,今後的日子會更加艱難,但他們願意跟隨祖大壽,為了遼東的安寧而戰。
祖大壽開始重新部署軍務,他將孫承宗的叮囑牢記在心,尤其重視大凌河的防禦。
他親自前往大凌河視察,指揮士兵加固城牆,佈置防線。
在大凌河的城牆上,祖大壽望着遠方,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要守住遼東,不辜負督師的期望。”
侍從輕手輕腳地端着盆走進屋內,盆里的熱水冒着騰騰的熱氣。
他走到孫承宗面前,緩緩蹲下身子,將盆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為孫承宗脫去鞋襪,把他的雙腳放入熱水中。
孫承宗看着侍從那熟悉的動作,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他微微眯起眼睛,臉上露出愜意又有些感慨的神情。
他看着侍從,目光中帶着一絲複雜的情緒,畢竟離別在即。
往日裏習以為常的這些瞬間,此時都變得格外珍貴。
“你跟着我多久了?”孫承宗突然開口,聲音有些低沉,卻飽含着關切。
侍從微微一怔,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後更加恭敬地回答道:“回督師,多少年記不清了,卑職只記得十六歲就開始給督師當書童。”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水盆,不敢與孫承宗對視,那模樣盡顯謙卑。
孫承宗仔細打量着侍從,只見他約摸三十齣頭的歲數,長相普通,但那眉眼間透着一股做事幹練的勁兒。
孫承宗滿意地點點頭,嘴角微微上揚:“你今年三十一歲,你跟着我也有十五年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像是在回憶一件無比美好的事情。
侍從聽了這話,眼眶一紅,眼中閃爍着感動的淚花。
他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着孫承宗:“督師能記得時間,那是卑職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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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聲音也有些哽咽,沒想到孫承宗對這些細節如此清楚。
孫承宗微微一笑,眼中滿是慈愛:“你個人有什麼志向想法沒有?我馬上就要走了,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他邊說邊用手輕輕拍了拍侍從的肩膀。
侍從急忙說道:“屬下沒有想法,屬下想一輩子伺候督師,能伺候督師是屬下的榮幸。”
他說得情真意切,眼睛緊緊盯着孫承宗,眼神中沒有絲毫的虛假和阿諛奉承之意。
那真摯的情感,讓孫承宗的心中為之一顫,這些年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不少。
但像侍從這樣忠心耿耿的,總是讓他格外珍惜。
孫承宗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他再次用力拍了拍侍從的肩膀。
聲音略微提高了些:“你的人品我是最清楚的,我已經向朝廷舉薦,讓你去工部當個主事,你今後可要好好為朝廷當差。”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彷彿看到了侍從光明的未來。
侍從聽后,先是一愣,隨後眼中滿是驚喜和感動。
他連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額頭與地面碰撞發出“砰砰”的聲音。
他抽泣着說:“謝督師提攜栽培,屬下無以為報。”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激動得難以自已。
孫承宗趕忙彎腰,伸手想要扶起侍從:“起來吧,你能好好為朝廷為百姓辦事,就是對我的報答。”
他的眼神溫和而堅定,話語中帶着深深的期許。
侍從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眼中依然閃着淚花。
但神情已經變得堅定:“督師,您放心,屬下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定當為朝廷和百姓鞠躬盡瘁。”
孫承宗看着侍從,欣慰地點點頭:“我信你,你這些年在我身邊,做事認真負責,能力我是看在眼裏的。
到了工部,要多學習,多做事,那裏有很多機會能讓你為百姓謀福祉。”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盆里抽出腳,侍從趕忙拿過毛巾,輕輕為他擦乾。
“督師,沒有您,就沒有屬下的今天,屬下到了工部,一定會以您為榜樣,清正廉潔,為朝廷效力。”
侍從邊擦邊說道,他的動作輕柔而專註,眼神中充滿了對孫承宗的敬仰。
孫承宗穿上鞋襪,站起身來,在屋內踱步:“朝廷如今局勢複雜,但無論何時,都要堅守本心。
我們為官者,當以百姓為重,切不可被權力和利益蒙蔽了雙眼。”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侍從,目光如炬。
侍從認真地點點頭:“督師教誨,屬下定當銘記於心。”
他挺直了腰桿。
孫承宗走到侍從面前,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準備一下,過幾日便去工部赴任。
這幾日,也好好與這裏的兄弟們道個別。”
他的眼神中既有鼓勵,又有不舍。
侍從眼中含淚,再次向孫承宗行禮:“是,督師,屬下告退。”
說完,他轉身慢慢走出房間,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那是對孫承宗的不舍,也是對未來的憧憬。
孫承宗看着侍從離去的背影,久久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