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過氣白月光（三十二）

狂風裹挾着驟雨，呼嘯落下，肆意扑打着緊閉的門窗，嘩啦作響，

一道驚雷霹靂，毫無徵兆地在天空炸開，

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過後，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現在了房間裏，躍動的燭火，照亮了一張森白無比的臉色。

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濕答答的黑髮粘在白玉般的臉側，

青年的面容狼狽至極，不斷有雨水沿着發梢、沿着衣角落下。

記憶里，小狐狸還是第一看到自己這個端方持正的師兄這麼狼狽的形象。

林殊逸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迎面碰上了清醒的小狐狸，神情驀然變得僵硬，

平日裏早就入睡的小狐狸此時此刻卻跪坐在軟榻之上，桌上還擺着兩盞冒着熱氣的茶水，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

裊裊上升的霧氣模糊了她的面容，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淡淡地將目光投了過來，

面對自己的到來，那雙金色的瞳眸里沒有驚訝，只有看透了一切的平靜。

“來了。”

聽到這句話，林殊逸瞳孔微震，卻依舊聲音冷靜地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在聽到林若清重傷的消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會來。”

小狐狸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畢竟我身上有你最需要的東西，不是么？”

林殊逸閉了閉眼，再次睜開雙眼時，只剩下了破釜沉舟的決絕與堅定。

“你是什麼時候猜到的？”

“很久之前了，”

小狐狸淡淡地回答道：

林殊逸聽到這句話，神色中多了幾分不敢置信，

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失聲問道：

“那你之前對我的親昵與關懷，難道都是……”

脫口而出的一瞬間，

林殊逸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

小狐狸嗤笑了一聲，眼裏破出一絲銳利的嘲弄，

似乎嘲笑着眼前人這份近乎天真的愚蠢，

“自然都是裝出來的，師兄覺得，我會對一個一心一意想要我命的人付出真心嗎？”

假的……

竟然都是假的……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青年的面容蒼白，神色慘敗，

看着眼前滿臉冷漠的小狐狸，

林殊逸的腦海里忽然閃過許多畫面，

她每次練劍時裙擺揚起的漂亮弧度，拿到新佩劍時倏然亮起的雙眸，完成課業后開心的笑容。

“師兄對我最好啦！”

“師兄長得那麼好看，鴛鴛要保護好師兄～”

這一幕幕畫面，一直都被強行地埋藏在記憶深處，不敢想，不敢憶，

最後皆數無聲無息地在眼前碎裂，紛紛化作了浮光泡影，

那些隱晦壓抑的情感，在得見天日的那一刻，成了徹徹底底地一場笑話。

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可他卻當了真，亂了心。

可悲哀的是，他似乎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

甚至在一刻，卑微地奢求着眼前的人，對自己有過片刻的真心，哪怕只有短短一秒，也足夠了。

林殊逸極為艱難地問道：

“你對我……難道就沒有……片刻真心？”

小狐狸歪着腦袋看他，反問道：

“你覺得呢？”

林殊逸低低地笑了出來，

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無聲無息的林殊逸的心中碎裂開來。

他寧願小狐狸恨自己，也不願意看到她眼裏的漠然，就好像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對她來說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原來，她竟早早地猜到了。

“原本想看看師兄會不會在念着這朝夕相處的情意，會片刻心軟，到底是我輸了。

“師姐病重的消息前腳傳來，師兄當晚就出現在了我這裏，師兄若是對我，有一半對師姐的情義，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步了。”

哪怕是在說著這番話，她的眼裏也是平靜的、沒有一丁點多餘的情緒的。

彷彿在說著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

她的話像是一把把利劍，毫不留情地刺入胸腔最柔軟的地方，來回攪弄出一片鮮血淋漓。

林殊逸臉色慘白，似乎是再也支撐不住這劇烈的痛苦，連連後退了幾步，

他啞聲說道：

“有的。”

可惜他的話又輕又低，除了他自己，無人聽見。

可他沒有辦法，已經窮途末路了。

他寧願那截道骨是生在自己身上，

哪怕是挖他的道骨，也好過取鴛鴛的。

他知道，哪怕他說出這些話，她也不會再相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