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狗糧不能隨便吃
淵湛溪,說是溪流,其實只是無盡霧海中的兩塊巨石,因巨石距離較近,其間霧氣流速較快,酷似溪流,才得此稱呼。沒有人知道它具體在哪,但據說只要有人需要理清思緒,順着迷霧,就能到達。曾經去過那裏的人,只要吃下自己從溪里釣起的魚,就能隨意往返此地。
蒼鈴謙亦到達淵湛溪的時候,玄一正坐在巨石上,撐着釣竿。他的身後,一堆柴火正在熊熊燃燒。“你就這麼確信今天不會空軍?”蒼鈴謙亦在他對面的巨石坐下,從霧海中扯出一根乾枯的樹枝,削去分叉,將一小卷絲線纏繞在尖端,甩入霧海。
“我可是第一次見你這麼煩惱,怎麼,終於夫婦吵架了嗎?”
“唉,我寧願她跟我吵一架。”說著,樹枝動了動,蒼鈴謙亦收桿,一尾形狀怪異的魚死死咬住絲線。玄一接過他扔來的魚,插上樹枝,架到火上。
他再次將絲線甩入霧海,看着老友那饒有興緻的笑臉,他繼續說道:“她總是一遍又一遍問我愛不愛她。母親說這是孕期的正常現象,但最近她幾乎每天都會向我詢問。唉,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安心……”
玄一再次接過謙亦扔過來的魚:“看來我們今天只有‘布魯’魚吃了。”
“你就別拿我打趣了。”
“作為一名優質單身男性,我實在無法為你解憂。”
“我會告訴幽姑娘。”
“……”
“玄兄,你的桿。”
玄一收桿,看着那僵直的魚乾,他有點無語,怕老婆是人之常情,沒毛病。看到好友揶揄的目光,他把魚乾扔進火堆:“咳。你繼續。”
“就沒有什麼能讓清梔安心的方法嗎?”蒼鈴謙亦又扔來一尾“布魯”魚,玄一嫌棄地將它扔回霧海:“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嗎?”
蒼鈴謙亦陷入沉思,良久,他抬頭嘆道:“難道是我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祖廟,冷落了她?”
“生日?”
“一起過的。”
“告白紀念日?”
“一起過的。”
“求婚紀念日?”
“一起過的。”
“結婚紀念日?”
“一起過的。”
“初次見面紀念日?”
……
“一起過的。”
“……我實在想不出你倆還有什麼奇怪的紀念日了。說真的,就這數量,我感覺你們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膩歪在一起的。這還沒算上年節、祭禮。你這些年真的有好好在祖廟祈禱嗎?”魚竿輕晃,玄一將一尾疑思魚扔進火堆,充當柴火,這玩意兒可不好吃。
“祈禱不妨礙我趕回去和清梔約會。”蒼鈴謙亦理直氣壯的態度,讓玄一有些想打他。玄一抬頭望天,可惜霧海蒼茫,看不見一絲清明:“……可能是孕期綜合征在作祟吧,忍過這一時期就好了。”
“但她這樣每天懷疑我對她的愛,我真的很難受。”
很好,又是憂愁魚,玄一將魚扔回霧海:“真該讓你的徒弟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什麼憂鬱系美少年。”見老友面露不滿,他說道,“要不,你在她開口前,主動表達愛意?”
“唉,我現在每日清晨都會去湖畔為她摘一束鮮花,陪她去祖廟祈禱,一起散步、閱讀。我處理公務的時候,她就在邊上刺繡,我們基本沒有分開過。不過練武的時候,擔心會傷到她,只能讓母親在房內陪着。”
“……”
“玄兄?”
“飽了。”玄一感覺他今天就不該赴約,這小子就是來炫耀的,嘖,他也想和幽親親我我,但幽經常玩失蹤,他也沒有辦法。玄一從魚線上取下一尾酸菜魚,撕碎,撒在其他魚身上:“你這算不算過度保護?”
“但她這樣,讓我如何放心?”
“那你就忍着,不是沒幾年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說著,他又拋過去一尾憂愁魚。
玄一看向蒼鈴謙亦右手上的黑霧,殘缺版維諾的祝福,還是單向的。看來是在蒼鈴家歷代家主夫人之間傳承的秘密,恐怕是老夫人告知了蒼鈴清梔此事,但她無法接受吧。只是這時機選的,難道是對胎兒下咒?玄一起了興趣,維諾搞得這個祝福,說是祝福,其實更像詛咒,被刻上祝福的兩人,無論發生什麼,終生都只會有對方這一位伴侶,想離都離不掉那種,追愛富豪防撈男撈女的必備品。
記得維諾剛搞出這祝福的時候,還大肆宣揚了一番:“您是否在擔心您的伴侶會變心?您是否擔憂彼此無法相守?愛神維諾為您服務,一份祝福,此生共老。有了這份祝福,您再也不用擔心家族反對,也不用擔心被強制分開。只要有了這份祝福,地老天荒,此生你們只有彼此。現在受領祝福,只要在三年內每日向維諾虔誠祈禱一分鐘即可,您還在猶豫什麼?趕快撥打電話或前往神殿預約吧!”
結果因為連伴侶轉世都無法再次締結婚姻,被一堆修者抵制而廢棄。如今,已經有了多種版本供眾人選擇,也不知道蒼鈴家的夫人是怎麼搞到這古早玩意兒的。
玄一不知這殘缺版會有什麼不同,他打算回頭找維諾問問去。他不打算把此事告知蒼鈴謙亦,因為沒有破解之法,就算是他自己,被刻上了神明的祝福或詛咒,也無法解除,除非被更上位的替代,但這是維諾搞出的初版祝福,級別極高,只有一種上位祝福能夠替代它。當然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消除詛咒,那就是道消身死,想到這兒,玄一有些無語,維諾那傢伙明明把祝福刻到了靈魂上,又不認轉世體,也不知道當年是怎麼設計的。他是可以回混沌重來,但蒼鈴謙亦,終歸只是這世間的生靈,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
他把魚竿扔回霧海,招呼蒼鈴謙亦過來吃魚:“沒有,怕不是你小子心猿意馬,讓她不安了。你可別小瞧了孕期的女人,你稍微瞥一眼路過的妹子,說不定她心裏都要醋上半天。”他輕輕一躍,直接落到玄一面前:“別人哪有她好看。”“你剛怎麼沒掉下去。”玄一看着蒼鈴謙亦那理直氣壯的樣子,真想把他踹進霧海。他把魚遞給謙亦:“你保持現狀就好。你夫人要問,就讓她問吧。”
“要是能讀心就好了。”
“我有讀心藥,你要嗎?”
“我就這麼一說,這樣窺探清梔的心事可不好。你也不能對幽姑娘做這種事,就算是為了表白也不行。”看到玄一點頭保證后,他似乎想起什麼,問道,“說起來,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表白?”
“吃你的魚。”蒼鈴謙亦這麼一提醒,讓他想起好像這一世還沒有跟幽確定關係,但兩人相處模式過於老夫老妻,讓他經常忘記這茬兒。
“到時候幽姑娘跟人跑了,有你哭的。”
這天沒法聊了,有個黏人、不玩失蹤的老婆了不起啊,嗯,了不起。玄一起身跳入霧海:“走了。”
蒼鈴謙亦見老友離去,也起身熄滅火源,跳入霧海。
隨着產期臨近,蒼鈴謙亦與清梔計劃返回本家待產。祖瑪盯着行進的車隊,在他們經過聖湖時,將蓮的意識引入清梔腹中。只見一團黑影從聖湖中衝出,徑直衝入清梔所在的馬車。“不!!!”清梔發出慘叫,她伸手抓撓腹部,謙亦忙抓住她的雙手。她瞪大雙眼,對着謙亦喊道:“報應,這一定是報應。”她的樣子嚇壞了僕役,他們不知道夫人為何會突然發瘋。那團黑影,只有六階以上的修者才能看到,除了她與謙亦,只有少量隨行弟子看到了襲向馬車的黑影。他們忙趕到清梔所在的車廂,確認兩位安全,但只看到崩潰的家主夫人和努力安撫她情緒的家主大人,那黑影早就不見蹤影。
蒼鈴謙亦令弟子與僕役在周圍警戒,他也看見那團黑影沖入清梔腹中,這是祖神對他們的考驗嗎?“報應,哈哈,是報應,是報應啊,謙亦,是報應。”清梔的手被法術鉗制,她只能反覆念叨着這幾句。“清梔,清梔,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謙亦小心地擦拭着她的眼淚,“清梔,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清梔張張嘴,但珠櫻老夫人的禁制讓她無法訴說原委,她哭着說道:“是邪蓮啊,一定是邪蓮覬覦這孩子的肉體,強佔了他,啊,啊,我怎麼偏偏選擇來聖湖這裏呢?我只想着這裏有聖蓮庇佑,能洗去罪孽,怎麼卻忘了這下面也封印着邪蓮呢,啊,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謙亦!!”噓,噓……“”蒼鈴謙亦抱住她,輕輕拍打她的背,想讓她冷靜下來,“怎麼會是你的錯?你放心,孩子會沒事兒的。”“不,不!你不懂,你不懂啊,謙亦,都是我的錯……都是……都是我的錯啊……是我毀了這一切……啊,啊,你辛苦了那麼久……毀了……都毀了……都是我的錯……”
“哎呀,這波可玩大了。”祖瑪沒想到那黑霧竟然會跟着蓮走,是和本體的狀況有關嗎?不知道能不能扯一點蓮的本體下來研究研究,心中警鈴大作,他悻悻然收回手。看着屏幕中發狂的蒼鈴清梔,他皺了皺眉頭,自己的預言是完美的,蓮必須在宇宙里獃著,最起碼,也要等她本體完全穩定下來才行。當然,玩嗨了,忘了回來更好。
祖瑪讓聖湖中所有蓮花綻放,蓮花釋放出靈霧,霧氣在車隊上方匯聚成雲,降下細雨。見此景,眾人安下心來,忙向蒼鈴謙亦彙報,他也以此安慰清梔,讓她不要胡思亂想,若真是邪蓮,他們恐怕早就化為灰燼,哪能得神明賜福?清梔讓謙亦扶她出去,接受聖雨的洗刷。這場雨雖然暫時摁下了她的恐懼,但隨着分娩日的臨近,她愈發恐懼,她哀求謙亦,如果孩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一定,一定要殺死他,不能讓邪祟現世。
她這歇斯底里的樣子,令族老頗為不滿,但那天的景象,也確實令人生疑,好在沒有走漏消息,要是讓其他家知曉此事,蒼鈴家恐地位不保。且不論是不是神子,作為主家血脈怎麼可以說殺就殺?被夾在中間的蒼鈴謙亦,最終還是答應了夫人的請求。“若真到那個地步,就從族內選拔一位繼任者吧。”聽到謙亦這麼說,族老們都閉了口,開始盤算起自家孫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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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這次找我的原因?”玄一聽完他的講述,搖搖頭,“這,我可幫不上什麼忙。”
“拜託了,如果真是邪蓮作祟,至少,至少要保住清梔的性命。”
“我是不可能對幼兒出手的。”玄一的徒弟,都是他撿到的孩子,對那些在險境中頑強掙扎的生靈,他總是放不下心來。老友的這番請求,讓他想起了萃兒,在她的故鄉,女嬰不被算作勞動力,分不到田地,她一出生,便被父母扔至沼澤地等死,起初他也沒有發現她,但小姑娘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讓他注意到了這個幾乎完全沒入泥沼的嬰孩。
“我知道你不會對孩童下手,只是,只是想請你確認,那孩子是否真的是邪祟。”
“……如果我說不是,但你夫人堅定說是怎麼辦?”
“我……我也不知道,或許……”
“你會聽你妻子的,殺害一個無辜的孩子!”
“如果真是邪祟,那他死有餘辜!”
“你怎麼能確定她說的一定是對的!”
“我……沒有人會比母親更了解她腹中胎兒的狀況。”
“那你今日何必來找我?”
“清梔的狀態,讓我,唉,我也不知道,怎麼說,開始還好好的,漸漸的,她就好像變了個人,我都快不認識她了。拜託了,玄貳,幫幫我。”
玄一看得出他內心的糾結,蒼鈴謙亦的理智讓他不敢相信清梔的判斷,但他對她的愛和那道詛咒,讓他不得不相信清梔的話語。看來,那孩子要在玄家寄養一段時間了,或許隨着時間的推移,就能證明他的清白,讓他回歸蒼鈴家。玄一這麼想着,問道:“假如那孩子被你夫人判定為邪祟,而我救走那孩子怎麼辦?你要傾全族之力來追殺他嗎?”
“我……”蒼鈴謙亦緊了緊拳頭,“我相信清梔的判斷。”這個回答令玄一感到意外:“就算那孩子是無辜的?”蒼鈴謙亦認命般鬆開拳頭:“是的。”“看來,我註定要成為無禮之徒,尊夫人分娩之日,請務必讓我在旁見證。”說罷,玄一被霧海淹沒。蒼鈴謙亦看着茫茫霧海,小聲說道:“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