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赤日巡天
林萊恩漫步在冷清的街頭，眼裏漸漸蒙上一層悲涼。
自從他在會議上召喚了女神緹婭娜，並提出了“繼續革命”的論點，埃里希上午的時候雖然沒有多說，但下午就立刻做出了舉措。
他迅速發動了一次自上而下的大審查，抓捕了許多疑犯，政治變得廉潔，民生也得到改善，就和自己希望的一樣。
但是突然間，一切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
林萊恩抬起頭，自下而上地看着牆上的畫報：
底部是各個種族，各個行業的人們，微笑着伸出手，簇擁着頭頂的藍天，藍天之上，是聯盟政府，但即便如此，這幾者也僅僅佔據了畫布下方的五分之一。
上方，埃里希的身影高大雄偉，秉承着他一貫的風格，身上的每寸細節完整寫實，卻唯獨臉部寥寥草草，只能依稀間辨認出他的模樣，甚至只有幾分相似。
林萊恩曾經問過埃里希，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一張清晰的畫像，埃里希的回答也很有意思。
“怕死，還怕死了也不清凈！”
林萊恩不明白埃里希是什麼意思，就像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是因為塞西莉亞受傷了嗎？
還是埃里希有了些別的想法？
審判庭依舊如往日般紛擾，只是這次卻多了些不一樣的活力，就像雷霆終於穿透了烏雲。
莉莉安現在很懵，望着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有些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不是說審個證據確鑿的疑犯嗎？怎麼突然衝出來這麼多軍方大佬，他們不會要弄死我吧？
細數她的人生經歷，總結一點：
不要靠近埃里希，會變得不幸！
什麼樣的人最容易被鼓動？
有熱血的年輕人，初出茅廬，不講人情，不理世故，僅憑一股子衝勁就敢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
莉莉安雖然被打壓了多年，但是反骨是越磨越尖，更何況當年我也確實沒做錯，後續看來埃里希確實是個渣男啊！
就是這樣，你讓她去殺人她肯定不幹，但你讓她去維護法律的正義，她絕對不會慫的！
是非對錯，在這個動亂的社會又有多少人能分清呢？很多惡人也是如此，到死也不會覺得有錯！
所以林萊恩一進門，就看見怒氣沖沖的眾將領，還有台上莉莉安投來的求助目光。
“這是怎麼回事？”
林萊恩一開口，眾人都沒了脾氣，不是折服於他的氣節，就是拜服他的功績。
要知道，當時各族分裂甚至爆發內戰時，這位可是一直堅定不移地走在抗擊深淵入侵的一線。
更別提後續對精靈的無私援助，還有他國家裏自始至終流傳的赤色思想，都無一不讓聯盟的眾人嘆服。
當然了，以前那些瞧不上林萊恩的封建貴族，多數都讓埃里希找由頭宰了，畢竟，
和這些落後的剝削階級有什麼好說的？
巴特爾也老老實實收斂了情緒，冷哼一聲，放開了手上的警衛，後者如蒙大赦，都顧不上身後跑掉的皮鞋。
“主席！”
加西亞敬了個軍禮，卻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這是在戰場上留下的舊傷。
“如您所見，黑暗時刻，動蕩不堪。”
“唉～”
林萊恩聽后搖搖頭，拍了拍這位戰士的肩膀，眼裏同樣閃着無奈的光。
“什麼罪名？”
聞言，旁邊的巴特爾忍耐不住，不滿地抱怨道：“那可太隨便了，反正都在他們那張嘴上！”
“你別亂說好吧，我這邊是講證據的...”
莉莉安嘟起嘴，當即拿起一份材料，但看了幾眼，聲音也忍不住小了下去。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加西亞笑了笑，無奈地握住林萊恩的手，“主席，要證明一個人錯了並不容易，但要證明一個人有罪卻並不難，沒有人經得起這麼查的...”
更何況很多人都是連查都不查，只需要一個捕風捉影的懷疑。
“所以領袖的意思呢？”
加西亞的神色中帶着一絲懇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欺騙他？想請您幫我們去問問！我們沒死在戰場上，也不想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囚籠里。”
所以，林萊恩來了，也帶着他的「赤霞」！
“現在這個環境下，能直接進我辦公室的有三個人。”
無視了脖子上的劍，埃里希大方地邁開腿，繞過林萊恩來到自己辦公桌前。
“我自己，希兒，還有你！”
從桌下的保險櫃裏拿出半瓶金威托姆，埃里希又從酒櫃裏取出兩個酒杯，給他倆一人倒上一杯后，翹着腿躺在沙發上。
“然而你帶着劍來看我，怎麼著？你要學學你家老祖宗，風雪夜山神廟，月夜會梁山是吧？”
“梁山是什麼？”
林萊恩皺起眉頭，他已經習慣了每次從埃里希嘴裏聽到一些新詞。
“梁山是個老伯伯，他年輕的時候喜歡讀書，和一個姓祝的貴族小姐有過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
明明酒還沒開始喝，埃里希就開始了胡說八道，但架不住林萊恩沒聽過原版，所以他信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為什麼是凄美？”
“因為梁山泊是個平民。”
好像也不對，那個時候讀得起書的應該不算普通人家吧。
林萊恩點點頭，心中瞭然，但還是覺得有些違和，“那後來呢？”
後來？你拿我這當故事會是吧？
埃里希眉頭一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想了下繼續說道：
“後來，這個梁山伯深刻認識到了封建制度下的不公與黑暗，於是棄文從武，找了個山頭，召集了一百零八個身懷絕技的好漢發動起義，成功推翻了封建社會，創立了一個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
聽完這個故事，林萊恩也將手裏的「赤霞」收了起來，平靜地坐在埃里希對面，
“那後來呢？”
埃里希撇撇嘴，一手端起酒杯，“沒有後來了，這就是結局，乾杯！”
兩人碰了下杯，林萊恩卻沒有喝，而是將酒杯放在手邊，面容嚴肅地說道：
“故事可以結束，但現實卻不行，埃里希，你覺得“梁山”會變壞嗎？”
這幫人本身也沒好到哪裏去吧！
埃里希嘆了口氣，將杯里剩下的酒一口飲盡，“你覺得我做得有點過了？”
林萊恩搖搖頭，“不是有點，你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麼樣子嗎？”
“你知道之前是什麼樣子嗎？”
埃里希反問了回去，也給出了回答。
“我，這個聯盟，一個政權的最高領導人，在大街上，在周邊的護衛都選擇性失明的情況下，被人用軍隊裏還在秘密研發的武器刺殺！你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
埃里希站起身，情緒明顯變得激動，“敵人已經來了，今天有可能是我，明天就有可能是你，後天就是所有反對他們的人...”
“可你現在就是在做和他們一樣的事！”
桌上的酒水被打落在地，林萊恩抬起頭，毫不畏懼地和埃里希對視，“每一天都在有冤案，每一天都在有無辜的人死去，這就是你想要的？”
“並不是，但我不在乎！”
埃里希壓下林萊恩的肩膀，緩緩開口解釋道：“極權社會下的大清洗，是因為統治者覺得自身的權力受到了威脅，不是我先伸的手，是有人先把手伸向了各個角落。”
“這些暗地裏的人妄圖操控這個國家，操控這個文明讓她停滯不前，然後理所當然地把一切裝進自己的口袋裏，如果社會的框架就這樣被一群貪婪的蟲豸永遠固化，那我們就跳不出歷史的死亡螺旋，而我們的文明也終將毀於一旦！”
階級固化，權力泛濫，資本壟斷，這是聯盟三個繞不開的問題。
從第一場無意義的黨爭開始，從以艾森克為代表的上層插手基層法律開始，埃里希就明白，要治理好一個國家，並不像操控界面那麼簡單。
決策者制定的決策好不好？
好！哪怕是封建社會都有一套看起來切實可行的“君臣父子”制度。
但執行怎麼樣？誰來落實？誰來監督？誰又能保證監督者不被收買？
所以埃里希開始了一次早有預謀的大清洗，既為了收回權力也為了掐滅資本操控政治的苗頭。
而目前來看，是他贏了，暫時的！
“我是個政治生物，活在這個異世界無牽無掛，說句殘忍的話，就是塞西莉亞死了我都不在乎，無非是又一場戰爭罷了...”
埃里希感覺眼前有些模糊，急忙從抽屜拿出藥物服下，有些顫抖地握住林萊恩的手，握得緊緊的。
“但是你不一樣！第三任勇者留了個思想，建了條生產線，但回過頭來，不過是一場不倫不類的鬧劇！而我認為他這輩子做最好的事，就是把你留給了我！”
“我？”
林萊恩本想開口，卻被埃里希抬手打斷。
“雖說我們是個民主的國家，但我還是希望下一任總理是你，但不能是現在的你，你壓不住他們。”
埃里希走到辦公桌前簽好了一份調令，將他遞到林萊恩手上，語氣真誠地說道：
“我給你放個假，你去四處轉轉，在你回來前我會把一切處理好的，但你最好快一點回來，我這條命可能撐不了太久...”
“傳言是真的？”
林萊恩驚訝地站起身，眼裏滿是不敢相信。
“情況比你想得要複雜的多。”
埃里希擺擺手，不願意在這上面多做解釋，“我會把我的理解，和我對它的理解都給你寫下來，但該怎麼做，以後的路怎麼走，你自己選！去吧，我儘力等你回來...”
......
一年的時間匆匆離去，被委派去地方監察林萊恩回來了。
他的臉上多了些滄桑和成熟，但眼神卻和剛出發時並無二致，赤色的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燒。
“回來了，感覺怎麼樣？”
埃里希的狀況似乎更差了，連上個樓梯都喘了幾步，讓他瘋狂吐槽起修建總理府的建築師。
“比我想像的還要麻煩。”
想起一路的見聞，林萊恩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算是他認為最堅定的社會工人黨內部，也出現了一些藏污納垢的地方。
“所以你要怎麼做？”埃里希饒有興趣地問道。
林萊恩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這一路走來在他內心湧現的想法。
“這個世界終究有太陽照不到的陰暗角落...”
林萊恩抬起右手放在胸口，明亮的眼神充滿堅定，“那我就化身為太陽把它照亮，直到人民擁抱住他們自己的太陽！”
啪！啪！
埃里希鼓着掌，眼眶微微濕潤，抬起頭笑道：
“萊恩啊，我可以心滿意足的去死了！這次，麻煩你等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