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潘德拉克會戰(六)
厄庇克洛忒亞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除了守備的民兵和和城內的居民,阿耳戈洛斯家族的私兵和家族成員已經沒了蹤影。
彭同給皇帝的彙報非常簡單,那就是除了突圍進厄庇克洛忒亞的這支帝國部隊,整個戰場已經沒有一支成規模的帝國或者帝國盟軍了。
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的涅雷采斯皇帝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
從昨天晚上攻下烏瑟萊姆堡,到今天晚上縮回厄庇克洛忒亞。整個帝國大軍八萬餘人便被逐一擊潰。除了一座已經變成灰燼的烏瑟萊姆堡,帝國人什麼都沒有得到。
涅雷采斯皇帝站在城牆上看向城外的斯特吉亞人營地,藉助營地的火把,涅雷采斯皇帝看見來來往往的士兵在搬運着各種物品,瓦丁斯拉夫似乎並不打算等待巴旦尼亞人和瓦蘭迪亞人,想要獨自吃下這最肥美的一塊肉。
少年時戎馬生涯的經驗告訴涅雷采斯皇帝,再如何龐大的軍隊,再如何充裕的準備,夜晚從野戰轉換到圍城都至少需要六七個小時,尤其是在厄庇克洛忒亞城牆上有着完備的六座火焰投石車的情況下,斯特吉亞人的準備速度會大大放低,至少在太陽再度升起之前,帝國軍隊都不用擔心城牆外那群吱哇亂叫的海寇的威脅。
然而現實再一次與預期背道而馳。
城牆上涅雷采斯皇帝正在指揮士兵搬運彈藥,加固防禦,窗外斯特吉亞人的牛角號聲便突兀的響了起來。
涅雷采斯皇帝不可思議的快步走到城垛邊上,城外的斯特吉亞人正在推着各式攻城武器從投石車的射擊範圍外向著城牆這邊移動。
老皇帝的目光透過城垛的射擊孔一個個掃過城外火把映照着的攻城武器,擋箭板、拒馬欄、雲梯、攻城塔樓、攻城槌。三個小時,就用了不到三個小時,斯特吉亞人就建造好了這些龐大的攻城武器,然而就算是擅長工程的帝國軍隊打造一座攻城塔樓,即使是在事先準備好了材料,白天天氣晴朗的情況下,也需要一個多小時,畢竟厄庇克洛忒亞城牆的高度擺在這。
可是斯特吉亞人做到了,涅雷采斯皇帝甚至看見幾座弩炮和投石車。
如同心臟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涅雷采斯皇帝再次體驗到那許久未曾體會的,無法抑制的慌亂。
這種慌亂的來源並不是眼前似乎憑空出現的攻城武器,而是自從昨天計劃開始,敵人一次又一次如有神助的料敵先機。不論是加里俄斯軍隊的凶多吉少,阿塞萊人和射手部隊的全軍崩潰,庫塞特人的杳無音訊,斯特吉亞人的突然出現,還是厄庇克洛忒亞城牆上沒有燃起的烽煙。涅雷采斯皇帝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一步步推搡着進入了這個囚籠一般的城池。
城牆上阿耳戈洛斯家族的旗幟還在飄揚,迎着北風飄揚的聲音彷彿在嘲笑老皇帝這隻陷入絕境的囚龍。
“陛下?陛下?”
一旁的侍衛見老皇帝久久沒有動靜,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回過神來的老皇帝長嘆了一口氣,下令道
“讓士兵們,準備好守衛這堵城牆吧。”
說罷,老皇帝便顫顫巍巍的回過身子,任由他精心打理的頭髮在北國的風中凌亂飛舞。
盧孔從十六歲被選拔為皇帝內侍的時候,便一直極為了解和敬重這位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即使是後來出任家族族長,他也依舊以書記官的方式繼續陪伴着這位皇帝。
不論是二十一歲到五十二歲三十餘年的的戎馬生涯,還是之後在呂卡隆內面對國內層出不斷的陰謀和手段,盧孔在這位皇帝身上看見的都是雲淡風輕從容不迫的神態,然而今天,此刻,在厄庇克洛忒亞的城牆主樓內,盧孔第一次在這位皇帝臉上看見了頹廢的神情。
“勤王令已經成功送出去了。”
盧孔看着滿臉滄桑的皇帝,緩慢的說道。
“來不及了。”
涅雷采斯老皇帝看着塔樓外呼嘯依舊的風雪,神色有些凄然。
“如果阿耳戈洛斯家族沒有離開這座城鎮,如果我們手上有他們家族的三千精銳私兵,如果火石準備充裕……可是,所有的如果,都沒有發生。”
盧孔默然,他明白,老皇帝是對的。
遠處傳來牛角號高昂的響聲,這代表着攻城已經開始了。
厄庇克洛忒亞,戰神之城,第一次面臨被攻破的風險。
……
斯特吉亞的士氣非常旺盛,敵方的守軍加上那些具裝騎兵才堪堪達到一萬人,而己方有着足足四萬人的步兵部隊,巨大的人數優勢讓每個斯特吉亞士兵都有着充足的信心。
斯特吉亞貴族有着充沛的武德精神,在波耶們(斯特吉亞貴族的稱呼)的親身帶領下,斯特吉亞人高舉着盾牆衝進了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帝國陣地。
“投擲帝國火罐!”
守城軍官看着城牆下密密麻麻的斯特吉亞士兵,當即果斷下令。
“轟!”
火油罐落在斯特吉亞軍中響起劇烈的爆炸聲,以火油罐落地點為中心,形成了一大塊殘肢斷臂的圓圈。
“散開!快!”
後方的軍官見狀忙不迭的命令士兵們組成散兵陣型,以此來削弱火油罐的殺傷力。
“該死的,又是這些帝國火!”
後方的老奧列克見狀目眥欲裂,這一下子下去不知道多少斯特吉亞的勇士要變成一攤燒焦的碎肉。
“瓦良格們,跟我上!”
為了穩定軍心,老奧列克和瓦丁斯拉夫大公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招呼着自己的隨身衛隊衝進了戰場。
“轟隆!”
又是數聲爆炸,一座攻城塔樓再也支撐不住,連帶着上面的斯特吉亞士兵變成了一堆碎片轟然倒地。
然而此刻,厄庇克洛忒亞的鐵芯大門終於扛不住攻城槌的一下下撞擊,門閂轟然斷裂,大門洞開。
見狀瓦丁斯拉夫大公大聲呼喊着士兵湧入城門。
“撤退吧,陛下。”
盧孔看着外面的戰況,深知已經無力回天,只好勸着皇帝陛下退往主樓作最後抵抗。
待護送皇帝回到主樓之後,盧孔拔出他許久都未曾使用過的鑲嵌着黃金珠寶的佩劍,帶領着一小支衛隊毅然決然的奔赴城牆。
血與肉在空中飛濺,厄庇克洛忒亞的石質地板已經滿是黏糊糊的血肉。
盧孔劈開一個斯特吉亞人的腦袋,他已經記不清楚殺掉了多少個斯特吉亞士兵,正如他不清楚自己身上挨了多少記劈砍一般。
遠處的斯特吉亞人似乎發生了一些騷亂,盧孔搖了搖腦袋,使得注意力從滿地的屍塊上轉移開來。
發生了什麼事,盧孔看向發生騷亂的斯特吉亞軍隊心想,但是他沒空理會,因為他又聽見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這是……珀特洛斯?!”
盧孔驚愕的看着到來的一隊騎兵所打着的旗號。
“阿雷尼克斯?!他為什麼會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參與了皇帝決策的盧孔明白陛下並沒有讓南方的珀特洛斯家族參與戰爭,所以此刻在戰場飛揚的珀特洛斯家族的旗幟顯得那麼的違和。
“盧孔,快,帶着元老們隨我的騎兵們離開這裏!”
為首的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張俊朗英氣的臉。
“阿雷尼克斯閣下,非常感謝你帶領部隊前來救援,但是請您讓您的騎兵陷入險地,因為偉大的皇帝陛下目前還在主樓指揮戰事。”
來不及多想,雖然感覺到不對勁,但是目前這是唯一一支能夠帶領己方逃離這個鬼地方的軍隊,可盧孔依舊不忘身處主樓的皇帝。
“我知道了盧孔閣下,現在,請您上馬,我的騎士們無法支撐太久。”
阿雷尼克斯彬彬有禮的向著盧孔低頭頷首,旁邊一名騎士牽來一匹戰馬。
盧孔已經累極,於是就任由着自己的衛士簇擁着將自己抬上戰馬。
“幸好,這場戰爭至少沒輸的那麼難看。”
盧孔上馬失去意識之前想着。
……
“大公死了?!”
正在血戰的老奧列克聽見這個消息,一時間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他沒有過多的悲哀,因為眼前的戰事還沒有結束。
“攔下那伙騎兵!快,衛士!”
老奧列克餘光瞥見一夥帝國騎兵正在護送着一些人撤退,擔心此行最大肥肉溜走的波耶急忙讓士兵去追。
然而攻城時拋棄戰馬的瓦良格顯然沒辦法用兩條腿追上四條腿。望着騎兵離開的背影,老奧列克狠狠的咬了咬牙。但他沒有太多的心理活動,因為由於大公的戰死,斯特吉亞軍隊隱隱有了退卻的痕迹。
“沖啊,隨我沖!”
老奧列克舉起自己庫洛夫家族的旗幟,站在高處大聲疾呼。
找到主心骨的斯特吉亞戰士彷彿重新注入一股強心劑,隨即跟隨着他們的波耶又一次展開了兇猛的進攻。
……
拔都看着混亂的厄庇克洛忒亞有些驚訝,僅僅過了兩天,厄庇克洛忒亞城就彷彿變了一個樣子。
“怎麼辦安達,咱們現在該去哪?”
巴剌兒看着落入藍色(斯特吉亞旗幟的顏色)海洋的城池,有些頭疼。
“回去就是巴旦尼亞人和瓦蘭迪亞人的軍隊,在敵人的領地咱們無處遁逃。”
略一思考,拔都做出決定。
“走,沿着山脈另一邊,咱們趁着斯特吉亞的軍隊專心攻城的空隙,從他們身後繞過去。”
隨即一行人聽從拔都的話,打馬向著戰場的另一邊跑去。
……
厄庇克洛忒亞的城牆上,代表帝國的雙頭鷹旗被斯特吉亞人從高處拋了下去,而代表着庫洛夫家族的長船旗幟在帝國人的戰神之城緩緩升起。
而此刻,沒能抓到任何帝國貴族的老奧列克氣的七竅生煙,
“這些該死的帝國人!狡猾!可惡!”
把手裏的盾牌摔在地上,老奧列克胸腔劇烈的起伏。
“父親,斥候們說,主樓裏面還有一支軍隊,似乎在保護着某人。”
小奧列克從主城方向而來,告訴了他的父親這個好消息。
“都是禁衛軍的服飾,裏面就算不是涅雷采斯那個老傢伙,也是帝國的皇室成員。”
“哦?”
老奧列克來了興緻,他的眼珠子微不可察的瞟了瞟四周,波耶們正在指揮手下劫掠居民的財富,烈火從城門一直燒到集市。
“帶着咱們家族的士兵,去主城那邊集合,別聲張,讓這些蠢貨去搜刮窮鬼們的油水吧。”
老奧列克對着自己的兒子命令道,兩人相視一笑,皆露出了貪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