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餘生漫離

——沙漏已經走到最後，她依舊堅守於此。

返回九龍古國的第十五天，也是上官溪進行特化機體適配的第十五天。

九龍古國的一切還是那樣井井有條，只是，上官溪遇到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有揮之不去的陰霾。連同新型特化機體適配過程伴隨着的諸多坎坷與痛苦，無一不在提醒着她災厄依舊。

在返回的那一天，上官溪悲痛地向國君報告了隨行全部陣亡的消息，連同摶象在內的十一位解構體盡數犧牲。

本來，他們的名字將要被刻在烈士紀念碑中。

這些護衛艦有一個隱藏的功能，會在艦身將毀之時開啟保護系統，最大限度地保護駕駛員。這也就導致即使是殘骸，那些駕駛員也還有救回來的可能，但也僅限於可能。

恰好，沙褶帝國的另一重要據點——永久列車“韋列斯號”，就在由北極聯合體經過東西伯利亞時在九龍執行部隊真武小隊的示意下探查了殘骸，只可惜，唯有摶象因為時間最早被成功救回……

沙褶帝國人以商人自居，相較於殘響和北極聯合體，他們在交易方面要老道得多。繁榮時期沙褶帝國與其他國家合作建立起了橫跨亞歐大陸的鐵路網。

藉助核聚變動力源和大型過濾塔，使得這輛列車理論上可以成為永久行駛的存在，成為他們進行交易和避難的主要工具。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輛列車的重要性甚至比帝國本身更重要，因為它完全可以成為移動的帝國。

摶象老校長啊………

除了按照規定進行適配工作外，大多數時間上官溪都留在醫療中心，幫助其他醫生照顧病患。

就像是從保育區裏帶回了某種習慣，在照顧病患之餘，也會將他們的事迹寫在日記中。她知道機體損毀后，沒有重要信息的終端也會被一起重置，所以她選擇了紙和筆。

從保育區帶回來的小龍殷現在還在醫療中心觀察，目前一切安好。之後會將他轉移到青少年培育中心等待領養人，或者留在那裏直到長大。

………

距離黎玥陷入昏迷，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月……

無論醫療條件多麼優越，這位指揮官始終沒有蘇醒的跡象。形容枯槁，這是現在最能形容黎玥的詞彙。

上官岳也在多日的治療后蘇醒了過來，來探望妹妹的同時也勸誡了幾句。但他知道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的努力都是無用功，最終所有的勸阻全部消融於為無聲的祈禱，祈禱黎玥能儘快醒來。

可殘忍的事實卻是，黎玥目前的情況，很有可能餘生都在昏迷中度過。人體一旦昏迷三個月就會留下不可逆的後遺症，就算在奇迹的到來下她能夠醒來，最好的結果也是被改造成解構體。

但很明顯，奇迹不可能輕易發生，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這位英雄走上末路，有的是辦法將她的最後價值利用到位。

昏黃的晚霞很快墜入漆黑的星空，數日來不曾停歇的忙碌身影，也終於在收到同伴的訊息通訊后得以小憩，上官溪，這個堅強的女孩總將人們尚且平安的身影逐一刻入心中。

她不曾放棄希望，縱然得知自己的結局是被沙漏中永不止息的滑落沙礫淹沒，囚於時隙的青鳥，不曾停止嚮往希望的歌唱，縱然翅羽浸滿塵沙……

天吳：“上官，你和黎玥怎麼樣？”

上官溪：“指揮官還處在昏迷中，我的話，一切安好。”

上官溪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聽到指揮官還處在昏迷時天吳稍稍齜了牙，而聽到后一句后他眼神中的擔心又濃了幾分。

上官溪：“大哥，塔倫呢？”

天吳：“他進休眠艙休息了，還是不要打擾他吧。上官……安好，還有一定要把黎玥敲醒，為了她，更為了你。”

上官溪：“嗯…”

結束了和隊長的通話后，上官溪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科學理事會，她已經計劃好了，在結束機體調配測試后馬上回到醫療中心，多一個人手就多一份希望。但一走到目的地，她便看到一個意外的人。

蓐收：“……具體情況我已了解，刑部部長狴犴也已經授權，裝置明天便會送到。”

上官溪：“………”

蓐收，行部的負責人，之前只是聽狴犴說起以及有過一面之緣。見到少女走來，蓐收只是微微頷首，不曾多言。隨後，在群里沒有任何事後，他便以沉默表示告別，靜靜地走出了這裏。

但，意外的聲音不止一個……

弇茲素：“中午好啊。”

上官溪：“……欸？！”

弇茲素：“怎麼了？為什麼一見面就是一副看到高位截癱患者正在踢足球的表情？”

上官溪：“不，不是的…教授…只是有些意外，畢竟聽說您離開了醫療中心，專心做學術研究，不再授課也不參與救援了。”

弇茲素：“的確，我早就申辦了退休，想做點更忠於自己的事和研究。這是當前的情況下容不下我獨善其身。”

“你的情況我聽祖昊焱說過了，監兵的指揮官我也檢查過，能讓一個顱腦外傷保持在那種狀態的人回來很不容易。不要太有心理壓力，這是患者自己的選擇，你已經儘力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那些話語確是肺腑之言，卻不知為何，這些安慰在上官溪耳中都化了苦澀。

弇茲素：“聽說你們正在做一個很厲害的機體？我很感興趣，能和我說說嗎？”

祖昊焱：“這是機密項目。”

弇茲素：“我已經正式提交過申請了，保密協議也簽過了，喏，你看。”

這位看着年輕的教授笑着將印有自己簽名的協議遞了過去。

弇茲素：“還是說，你信不過親手接生過你的醫生？”

祖昊焱：“那麼，你確定要加入了？”

弇茲素：“老樣子，我需要先了解具體情況，才能繼續下一步決定。”

祖昊焱因為反駁也沒有抗拒，手指輕輕劃過屏幕，一份資料就這樣被展示在女性面前。

弇茲素：“……代行者數據？目前已經到了要人造代行者的程度了？這份數據又是哪來的？岸武集團嗎？”

祖昊焱：“不，這份數據來自九龍內部，與上官溪同小隊的隊長天吳。天吳正在使用的佑塵機體在九河一戰中產生了異變，這些數據就是我們從他身上取到的。”

弇茲素：“居然是這樣來的嗎？不過看這個名稱，你們已經經過測試了？以及，這份數據是否意味着另一件事？”

祖昊焱：“是的，測試過了，直白展現后最接近這一類的就是第一代行者塔娜。至於你說的，目前仍在考慮，如果真的存在可控的站在人類方的異格者，對目前的戰鬥也會好很多，當然我們考慮的優先情況是直接銷毀。”

上官溪：“！！”

祖昊焱：“這就是現實，我們不否認可以懷揣這樣的想法，但也必須想好如何承擔最壞的情況。”

弇茲素：“作戰能力極強，但也存在‘吸引’斯科瑞病毒的特性，如果不能抵抗感染，那麼這就是直接的死因。”

祖昊焱：“但這恰恰是重明武器所需要的特性，只有這樣重明武器才能高效的吸收斯科瑞病毒。”

弇茲素：“吸收到哪裏去？”

祖昊焱：“……目前我好解釋太多，唯一能說的，重明武器的本質，更接近‘通道’或者只吸收斯科瑞病毒的‘蟲洞’。而且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吸收’的過程不可逆，因此它能真正意義上讓斯科瑞病毒消失。若是控制得當，感染體也能恢復。”

弇茲素：“你這副愁眉苦臉的表情，絕對沒有你說的那麼順利輕鬆。機體吸收斯科瑞病毒的速度無法控制，對吧？”

祖昊焱：“……目前是較壞的情況。”

弇茲素：“那來不及被重明武器吸收的病毒會怎麼樣？就這樣感染上官？”

祖昊焱沒有回應，因為沉默已經代替了回答。

弇茲素：“那麼備用措施是什麼？一旦失去掌控，可能就不只是多出一個感染體這麼簡單，你上述有關異格者的假設不可能有時間去驗證，那麼，我們無法保證結果是什麼。”

祖昊焱：“國君考慮過，所以有了刑部的支援，某些需要被授權才能使用的特殊裝置。”

弇茲素：“比如，意識海探針？”

祖昊焱：“還有電磁脈衝衰竭環。”

弇茲素教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隨後嚴肅地看向上官溪。

弇茲素：“你知道？”

上官溪點點頭，神情自然。

弇茲素：“你母親和兄長呢？”

上官溪：“我已經和所有知情人士申請過了，向他們保密。關於這兩樣東西的用途我也知道，前者監視機體和意識海詳細活動，後者能直接導致意識海衰竭死亡。”

弇茲素：“……知道后還是簽了同意書？”

上官溪：“嗯，畢竟我也不想成為大家的敵人。”

這位開朗的教授臉上掠過一絲陰霾，但她並沒有斥責上官的做法和方案。

弇茲素：“在感染超過臨界值之前把上官救回來呢？”

祖昊焱：“一切都是未知數，畢竟沒有進行測試也沒法做出具體改進。”

弇茲素：“也就是說，沒有辦法？”

祖昊焱：“要說辦法，理論上有兩個，但第一個是天方夜譚，第二個……”

弇茲素：“哦？”

祖昊焱：“代行者的意識潛入上官溪的意識海，藉此分擔多餘的斯科瑞，隨後在重明武器的作用下消除掉感染。但第一步就是可能性為零的做法。”

祖昊焱：“至於第二個，依舊處在猜想中。監兵小隊的指揮官黎玥，她的意識連結相當強大，甚至可以在連結代行者后恢復正常，如果有她的連結，或許上官溪可以被救下，但現在黎玥處於昏迷中，唯一的保障也消失了。”

弇茲素：“之前，岸武集團迫切想得到她，也是這個原因？”

祖昊焱：“想來是其中之一，我絲毫不意外他們擁有代行者的具體資料和數據。如果是他們，說不定真想造出人造異格者。但問題在於，他們無法解決機體感染問題，更找不到意識海相當穩定的結構體。”

“如果沒有能負擔特化機體的指揮官，就算能做出機體，也無法參與實戰，不過是導致使用者死亡。不過我倒是很在意，為什麼教授你也知道岸武集團的事？”

弇茲素：“除開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網絡事件，還有一位很神秘的刑部女士，她向我訴說了部分有關冽光計劃和岸武集團的事。雖然只是閑聊，但我的確從她那裏了解了很多就對了。”

“比起那些見了我都只會問我怎麼保持年輕的人不同，跟他們說早睡早起適量運動別抽煙喝酒保持健康飲食，結果又沒一個人聽，她給我的感覺好多了。”

弇茲素：“好吧…我同意參與這次研究。竟然是可以用‘代行者’稱呼的數據，那麼只是虛擬連結進行適配，也會引起意識海各種癥狀。最明顯的，就是隱痛吧？”

上官溪：“嗯…目前正在尋找相關解決方法，畢竟隊長提供的數據還有改進的可能。”

聽到上官溪的回答后，弇茲素神色黯淡，多了一絲傷感。

弇茲素：“反正你啊，不問是不會喊痛的。雖然機體不是我的專攻方向，但有關意識海的穩定性，我還能幫上忙。”

“我也會擔任指揮官黎玥的主治醫師，如果能讓那女孩醒來，至少意識海的問題會有所轉機。”

上官溪：“…謝謝您，教授。”

弇茲素露出一抹夾雜着苦澀的微笑。

弇茲素：“不必客氣，有什麼需求的話，現在就提吧。雖然改性功能不是我在做，但具體越是合你的心意，就越會利於你之後的戰鬥。”

她走到屏幕前，將機體的具體模型投影出來，展現在上官面前。

上官溪：“…………”

那副純白的機體就這樣映入少女的眼帘，腦海中，她曾握在手中，一葉與之相同，潔白的紙頁緩緩浮現。

上官溪：“…翅膀…”

無論是黎玥，還是那些尚在苦苦掙扎的人們。如果那時，暗歿機體能夠真正地飛翔的話，她就能越過千山萬水，穿過艱難險阻，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去救下那些本應該被救下的人們。

上官溪：“我希望新機體，有能讓我飛翔的翅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