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鼻子掉了
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地在我面前亂竄,大紅的轎框在它們的面前宛如無物。我無法看清他們是怎樣從我的左邊咻然竄到我的右邊的,我只知道他們像極了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一群披着“人皮”的老鼠變成的武林高手?說出來誰會信!
我的腳隨着隊伍很有節奏地往前走着,嗩吶聲不絕於耳,我看見一個長嘴尖耳,滿臉奸相的紅衣人跟在我的身邊。他的手上拿着一面大紅的手帕,頭上裹一方紅色的頭巾,一張臉上塗脂抹粉,完全是一副不男不女的樣子。
這個不男不女的怪人一邊扭着細腰往前走着嘴裏還一邊不停地吆喝着,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雖然離得近,但我卻無法聽清他到底是在吆喝些什麼。
他的蘭花指輕輕捻着那方紅色的絹帕,帕子在空中甩來甩去,每一次都抬得老高。每一下都險險地擦過我的耳邊。每一回,我的臉上都颳起一陣微微的風,涼涼的,有些寒人。
哭嫁的聲音還在繼續迴響,縈繞在空中,久久不散。
紅衣、花轎、嗩吶聲、抬轎人……
這個場景……是上次和小孟一起做過的那個夢?
現在,我依然身處聲勢浩大的送親隊伍之中,但是我沒有看見全身素白的趕屍人。前方的道路綿延遠方看不到頭,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夢,在經歷過很長一段時間過後還能夠繼續做下去。而且,我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原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夢。而現在,更加不是。這場夢就像是一場電影,現在電影突然間變成了連續劇,而其中的一個演員——小孟,卻不見了。又或者,在這場戲裏,他只是一個跑龍套的?
我暗自嘆一口氣,小孟不在了,我得自己想辦法弄清楚許多事。
忽然,一隻手搭上了我的腳背,整隻手掌都蓋到了我的腳上,即使是隔着鞋子我都可以感覺到難以形容的冰冷、濕膩。我全身的汗毛瞬間一緊,本能地想要甩掉它,但是這隻手的力量奇大,無論怎樣甩都甩不掉它。
這一刻,耳邊所有的聲音幾乎都瞬間消失了,我只聽到自己狂跳着的心,我慢慢地低下頭,我看見一隻慘白慘白的手。是那個一直趴在地上的紅衣長的女蛇妖的手。
我不知道她是何時爬到我的近前的,她竟然可以躲過那麼多雙腳的踐踏而爬到我的跟前。她此刻一隻手仍舊抓在草地上,另一隻手就抓在我的腳背上,長長的頭撒了一地。
她停下了刨土的工作?是因為我?
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是在夢裏,她是怎麼進來的?如果不是在夢裏,那之前我和小孟又是怎麼睡着的?還有那個自稱是我的影子的男人,還有那些詭異的場景。那個被叫做“逆水”的地方又該怎麼解釋?如果不是夢裏,我們是怎麼經歷了許多事再回到原地的?
也許,還有一種可能:這個女妖也進入到了那個夢裏!
我忽然警覺地四處張望,四周除了閃爍不斷的紅色根本就看不到其他任何的事物,一直以為只有白色和黑色才是最詭異的顏色,原來,有些時候,紅色更加叫人心生畏懼。
除了紅色,我的眼裏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也跟了進來。忐忑不安的心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間。
蛇妖仰着頭,似乎在看着我,但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她的臉上沒有眼睛。不過我現這張臉上有其他的東西出現了:她那原本只有一張嘴巴的臉上,長出了鼻子。那隻鼻子高高的,尖尖的,像一座小山一樣立在臉上。她的頭仰着,從我的角度看下去,剛好可以看到全貌。
這是一張只長着一隻鼻子和一張嘴巴的臉,這張臉微微地抬起,離我的腿不過幾尺的距離。只要我輕輕一動,她臉頰邊上的長就可以拂上我的腿。
她好像感覺到我在看她,她動了動腦袋,忽然抬起了撐在地上的那隻手,手肘仍然撐在地上,手掌卻覆上了那張慘白的臉。
她揉了一揉自己的鼻子。隨後“吧嗒”一聲,在這麼吵雜的環境裏,我聽見了很細微的一聲裂帛之音。我看見她的鼻子從臉上掉了下來。
聽說,太冷的時候,人只要摸一下鼻子或者是耳朵就會把它給摸掉。她是妖,而且這裏並不算冷。
鼻子在草地中蹦躂兩圈,咕嚕嚕地滾到了我的腳邊。
草地?這真的是紅色的草地!也許,這次真的不是夢!
驚訝之後,我反而淡定了不少,其實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既然人可以進到夢裏,那麼,夢進到現實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誰是莊周?誰是蝴蝶?誰能說得清楚?也許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大夢。夢醒了,我們彼此會心一笑,生活又是另一番場景。壞人可以好得不得了,好人也可以壞得不得了。
尖尖的鼻子在我的腳邊轉了兩圈停下了,沒有流血,甚至都沒有一根血管露在外面。蛇妖抓在我腳上的手忽然鬆開,只見她雙手撲到地上,爬到我的腳邊撿起了那隻鼻子。然後抬頭,仍舊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得見我,但我覺得她的臉正對着我的方向,她應該是在看我。
她翻過身坐直了身體,將鼻子裝回到自己的臉上。
我現她的鼻子裝回去過後,連帶着她的容貌都有了改變。這張臉看起來有些眼熟,但是我不能確定,畢竟一雙眼睛對一張臉的影響也是很大的。不同的眼睛放到這張臉上,產生的效果可能會完全相反。
此時我見她放開了我的腳,我連忙藉機跳開兩步。轎子已經抬到了近前,身後的轎框已經抵住了我的後背。我上前一步,站到轎框的中間,回頭去看她。
她的臉仍舊高高地仰起,她真的在看着我,一動不動。周圍火一般的紅色映到她的臉上,微微地透出一抹胭脂色,竟然有些好看。
這張臉,真的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