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老薑

雖然已經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但大山之中的瑜青縣並沒有顯得多麼寒冷。

出門賞雪的人很多，尤其是文人們，極喜歡在這樣的日子裏圍着火爐浪一浪，於是各種請帖雪片一般地飛到了裴山長的書桌上。

裴山長挑挑揀揀一番，選了幾個人多熱鬧的，夾着鄭煥他們的手稿就去赴宴了。

沒幾天明悠悠四人就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書雖然還沒有面世，但第一批兩百本已經被預定一空了。

至於為什麼只印這麼少，倒不是幾人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因為這已經是郭仁小姨婆家的二叔公的外甥的表舅的印書鋪的極限了。

書籍銷售火爆的消息許大娘子知道的比四人還早，她惋惜不已，明明這幾個孩子最先找的她，之後還時不時地在眼前晃悠，怎麼就沒先下手為強呢。

想到那本書的價值，她等不及休沐的到來，乾脆跑去書院門口等幾人放學。

見四人出來，許娘子的目光從鄭煥封旭臉上掃過，多看了盧泰兩眼，然後徑直走向明悠悠，拉起她的小手笑道：“你這孩子，想要換個方式出書就直說嘛，我還能叫你們吃虧了不成？”

明悠悠不好意思地道：“其實也都是湊巧了，這次是個意外，意外嘿嘿。”

實在是......裴山長給的太多了，拒絕不了啊。

她拍着胸脯道：“下次要有機會，我們一定先找您合作。”

許娘子可不覺得還有機會，這第一本書若賣得好，便是打來了局面，後繼的系列傻子才會走回老路呢。

“那你們之後是怎麼計劃的？”她問道。

“啊，還需要計劃嗎？”明悠悠有點懵，“不就是等書印好了，拿去賣就可以了呀。”

“哪有這麼簡單，”許娘子忍不住要去拍她的頭，但想到自己如今可是上趕着來求合作，抬起的手又生生壓了下去，

“你們現在勢頭正好，若不抓緊時機搶佔市場，當心時日長了，盜版或仿作出現，說不定就變成給他人作嫁衣裳了。”

她舉了幾個例子，淺淺地告訴四個單純少年書市這一行的水有多深，

“聽說你們找的那個印刷鋪子，一個月後才能出兩百本，這可太慢了，趕緊把那家回了，我給你介紹個大的作坊去。”

“可是我們已經答應表舅那邊，讓他們一直印下去的。”明悠悠皺着小臉道。

因為他們這本書，表舅那個連着好幾個月發不出工錢，馬上就要關門的印書鋪子終於續上了一口氣，他們很珍惜這個機會，從東家到學徒都在沒日沒夜地干，明悠悠他們若是這個時候提出終止合作，雖然錢也給夠，但難免會讓人灰心。

況且因為幫到了親戚的親戚的親戚，郭仁娘高興得變着花樣給他們一連送了好幾天雞，就是看在那些進到肚子裏的雞的份兒上，他們也不能出爾反爾啊。

“那好吧，”許娘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幾眼，“原來的印刷鋪保留，我再找幾家同時開工，爭取一個月後，讓咱們附近幾個大城都能全部開售。”

“還有你看這書做的，紙張也太次了，”許娘子嫌棄地掏出一本書抖了抖，“比盜版還像盜版，連帶着把你們的檔次都拉低了不少，這樣可不行。”

明悠悠他們驚訝地看着，印書鋪昨日才往書院送來了五本樣書，裴山長看完便送給了幾位好友，沒想到今日許娘子就神通廣大地弄來了一本。

“那種小鋪子怕是沒什麼門路能弄來好紙，”許娘子嘆口氣，“好在他們的雕版做的還能看過眼，罷了，看在你們的面子上，我給他們介紹一家做紙出名的鋪子吧。”

明悠悠高興地揚起笑臉，“那我就替他們謝謝您了，您放心，這個情我們領，到時候一定給您優先供貨，咱們縣裏只賣您一家。”

許娘子氣笑了，“咱們縣裏也只有我一家書鋪，你可真大方。”

她的手終於拍在了明悠悠的腦袋上，“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這紙的問題，是不是人家一訴苦，你就心軟了？平日裏賣你家胭脂的精明勁兒哪去了？”

“別以為印書這事很簡單，用什麼檔次的紙張，定什麼形式的封面，還有選哪種字體來雕刻，這些都關繫着讀者看書時的感受，也影響着作者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這裏面的學問大着呢，你們也算是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了，以後可不能如此隨便。”

明悠悠狠狠點頭表示受教，鄭煥見她感動的頭腦發熱，嘴裏禿嚕着似乎要將平陽城的獨家權也給許娘子，急忙攔住道：“我們如今是和書院共同出書，有什麼決定還需一起商議為好。”

許娘子就略微惋惜地停下來，和他們去見裴山長。

一進書院，幾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借口去教室里拿課本，溜到個角落裏開小會。

封旭疑惑地問鄭煥：“你這是看出什麼了嗎？”

鄭煥搖頭，“那倒沒有，不過我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你們沒注意到嗎，許大娘子剛才說話的時候，一直是避開看盧泰眼睛的。”

其他三人表情茫然，他們可完全沒感覺，包括盧泰自己。

明悠悠不明白，“這也沒什麼啊，玉香姐姐也不敢看盧泰的。”

“她那是害羞，可許大娘子是會害羞的人嗎？”鄭煥頓了頓，“我覺得她那是心虛。”

明悠悠張了張嘴，小聲道：“可是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很為我着想呢。”

鄭煥道：“這就是人家的高明之處了，即便有所企圖也不讓人生厭，反而佩服她的手段。”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明悠悠恍然道，“我原以為我爹是最厲害的，現在想來，縣城裏每一家商鋪怕是都不簡單。只是許娘子這次的確幫我們不少......”

鄭煥道：“我們用優先供貨來回報就好，在商言商，不必連平陽的獨家銷售也給出去。”

他發現明悠悠只在賣面脂的時候最為老練，其他時候容易被感情所左右，心腸還沒有他們的硬。

“許娘子說的那些問題我們早晚也能發現，找任何一家書商都能解決，所以她既是在幫我們，也是在幫自己。如此一來，她不也是成功地和我們綁在一起了嗎？”

明悠悠冷靜下來，“那好吧，除了咱們縣，其他地方就讓書鋪來投標，價高者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