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鹽之罪
魯姆圖萬生神廟內,尹更斯湖各部族首領和喬瑪努努圍坐在眾神像前的地板上,燃着香料的鏤空銅碗冒着縷縷白煙,塞恩斯舉着淡黃色羊皮筏大聲宣讀道:“恩格特部族鹽塊三十哈特,卡姆部族鹽塊二十四哈特,索米特部族二十七哈特,普帕姆部族二十一哈特,阿匹斯部族十七哈特,弗拉姆部族十四哈特,康斯提部族十二哈特,喬瑪部族六哈特。”
圓球髮髻凌亂、刀疤從臉頰穿過嘴唇延伸到下巴的普卡·康斯提慢慢抬起頭,看着正往竹筒里放羊皮卷的塞恩斯,冷笑道,“十二哈特的鹽?我們兩萬多族人,這些鹽孩子們都不夠吃,你想讓我們都病死?而且為什麼我們部族的稅賦和貢品比以前還多?”
賽恩斯不緊不慢將羊皮筏竹筒掛在牆壁上,回身微微一笑道,“這次艾蒙派緹王室運鹽的車隊被烏坎那斯匪徒襲擊,鹽塊遭到嚴重劫掠,另外你們可以使用泥鹽,而且我記得上次分派勞役的時候,你們康斯提說只有一萬多人,現在又說兩萬人,即使烏鱧下崽也沒有這麼快吧!”
旁邊的杜布拉克·卡姆冷笑道,“有人說,查理尼三世用本該給我們的鹽塊換了香料、毛皮和矮人烈酒?你是在這裏替他做託詞?”
賽恩斯將手背在身後,回身看着那些略顯粗糙的萬生眾神雕像道,“艾蒙派緹王室,是眾神的使者,就連薩筎爾公主殿下都受各族擁戴,哪有你們想得那樣卑劣,如果你們真的需要鹽塊,可以按照法典來換,一哈駑黃金十哈特鹽塊,或者多派些咸干場勞役,而且不是還有人偷偷往港口運送草編、藕粉、木鞋售賣嗎?換來的錢可以買鹽,但你們記住,萬事皆在諸神之下,切不可有褻瀆之心!”
臉頰消瘦、鼻尖因穿魚骨而下垂的卡薩·普帕姆冷笑道,“他們的神和你的神可不一樣,而且那些皮毛潦草的東西能賣多少錢,既然你定了價格,那就讓大家去塔布提沼澤採鹽和金砂,那裏的鹽比這些鹽塊還要好,而且是先祖賜予我們魯姆圖人的,這樣就不會大動干戈!”
塞恩斯突然臉色漲紅地回頭怒道,“那是禁地,踏入者必上刑架!”
還沒等其他部族首領說話,豪爾·恩格特站起身走到普卡·康斯提身後道,“你們找盡了借口,咱們的鹽是按人口分的,你們部族這麼虛弱嗎?想要多分些?”
肩膀高聳的普卡·康斯提嘩啦站起身,惡狠狠盯着豪爾·恩格特,又看看對面的布魯圖·索米特和帕渡·阿匹斯道,“以往每年分給神廟的二十哈特鹽都被眾神石像吃到肚子裏了嗎?還是神祭的賽恩斯給了你們幾個親信部族?”
布魯圖·索米特和帕渡·阿匹斯冷笑着圍住普卡·康斯提,手握魚骨刀威脅道,“看來你經歷的苦難還不夠,是不是需要用你的血來洗刷褻瀆,才能拯救你的靈魂!”
早已起身的杜布拉克·卡姆反握魚骨刀,上前與普卡·康斯提肩並肩站在一起道,“索家、阿家、恩家,好厲害的三家!既然你們說了血洗,那就試試,看看到底會用誰的血來洗這些石像?”
臉色鐵青的賽恩斯將白紗甩到身後,抬臉看看杜布拉克·卡姆、卡薩·普帕姆和普卡·康斯提,揚着聲音道,“你們這些貪婪的魯姆圖人,萬生眾神會懲罰你們,馬上!”話音剛落,身後十幾個刑祀拔出了腰間鐵彎刀。
兩個派別的幾個部族首領握着魚骨刀盯着對方,廝殺一觸即發。
“嘣嘣”木棍敲擊地板聲傳來,“我們部族只有那麼些人了,用不了六哈特的鹽,而且你們過仲禮節請先祖石時,給我們喬瑪家食獻中的鹽塊就夠用,現在分派的這些,你們哪家需要可以拿去,先祖說過,肉吃多了,魚骨會卡住喉嚨,人貪婪了,尹更斯湖裏會充滿血,如果部族之間發生戰爭,不只是魯姆圖族人的恥辱,甚至會滅種亡族。”喬瑪努努無奈說完,心不在焉地拄着木棍離開了萬生神廟。
這時祭司阿斯圖提走到賽恩斯身邊,低聲耳語幾句。
賽恩斯微微一笑,大聲道,“各位安坦,我們現在需要解決另外一件重要事情。”
劍拔弩張的幾個部族首領都退後了幾步,但仍然緊緊握着手中的刀。
賽恩斯慢慢往前走了兩步,看着杜布拉克·卡姆與卡薩·普帕姆,聲音洪亮地公告道,“庫爾楚·普帕姆和阿基里塔斯·卡姆違反禁令,私自進入塔布提沼澤獵采巨蟾卵,這無論在白皮人銅法碑上,還是咱們族規上都是死罪,而且他們不僅逃避罪責,還在剛才因為爭風吃醋,飛揚跋扈地上門將索米特部族長子的手腕打斷,現已被捕獲綁在刑架上,刑祀馬上要行刑,虔誠贖罪還是觸怒神祗,結果會大不相同,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杜布拉克·卡姆和卡薩·普帕姆互相看看,同時仇恨地盯着塞恩斯,滲出汗的手開始不停搓着刀柄。
普卡·康斯提看看兩個盟友鐵青的臉,咬着牙思緒良久,扔掉手裏的刀慢慢趴在賽恩斯腳前道,“康斯提部族願意接受眾神恩賜我們的鹽塊!”
杜布拉克·卡姆和卡薩·普帕姆也收起魚骨刀,無奈地趴在地上,“我們也接受眾神的恩賜,我們願意報答神祭的恩典!”
賽恩斯舉起雙臂,揚着聲音道,“契卑洛的諸神啊,魯姆圖的萬生眾神!您的孩子在向您贖罪,願您原諒他們,萬生眾神啊,您是仁慈的,阿基里塔斯·卡姆和庫爾楚·普帕姆願意接受您的鞭笞,來洗刷他們的罪惡!”......
油松火把照亮的萬生神廟石台上,庫爾楚和阿基里塔斯被綁在枯裂的粗木刑架上,一名麻布遮臉的刑祀,甩了甩蘸過鹽水的皮鞭,開始後仰身體用力抽打他們後背。
“啪、啪、啪”皮鞭抽打肌膚的聲音格外清脆,庫爾楚疼地咧着嘴道,“我發現...,你每次該死的預言都要應驗,而且會讓我很疼.....”
阿基里塔斯大汗淋漓地緊握拳頭,痛苦地呼着粗氣道,“我說過...他們不敢砍掉我們的...腦袋”......
神廟石台下,上千名卡姆和普帕姆部族的勇士,手拿着魚骨標槍,緊緊盯着行刑的祭祀。
皮鞭聲音漸漸慢了下來,有些打累了的刑祀將皮鞭換到另一隻手,準備繼續行刑。
賽恩斯陰沉着臉,盯着杜布拉克·卡姆和卡薩·普帕姆肌肉跳動的臉,又掃了眼和他們部族勇士慢慢往刑台挪着的步子,緩緩抬起左手道,“夠了,萬生眾神是仁慈的,要免去他們的罪!”
等行刑的祭祀離開,幾個沼澤人快步跑上神廟石台,解開了庫爾楚和阿基里塔斯身上的繩索,大辮子幾乎垂到地上的阿基里塔斯癱軟道,“就這兩下嗎?”說完腦袋下垂陷入暈厥......
艷陽初升的清晨,喬瑪努努拄着木棍踩着泥水來到有着巨大木框架門的卡姆族部落,與那些向自己行禮的卡姆人點點頭,便帶着赫斯來到杜布拉克·卡姆的首領大草屋前,隨即轉身對身後的喬瑪族人托阿魯和拉特達叮囑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們不能停手!”
滿臉黑色絡腮鬍的托阿魯扭過臉,看看垂着頭的赫斯,猶豫地舉起手,又膽怯地將荊條放了下來。
喬瑪努努用木棍戳着地面怒斥道,“你們是想讓他死嗎?”
托阿魯皺皺眉頭、咬咬牙,撒氣地將拉特達推到一邊,舉起荊條狠狠抽打赫斯後背。
赫斯像枯樹般一動不動站着,隨着帶刺的棘條抽打後背,被浸泡濕透的頭髮垂着額頭前不停滴答着汗珠。
古銅色的後背開裂,細小的血珠濺到了瘦弱的拉特達臉上,一把荊條破裂折斷,拉特達又手發抖地遞上另一把,沾血的荊條在地上橫七豎八扔着。
看看赫斯血肉模糊的後背,托阿魯停下手,憤怒地瞪着杜布拉克緊閉的草屋門,呼哧呼哧喘粗氣。
喬瑪努努褶皺的臉上滑落着淚珠罵道,“托阿魯,你想幹什麼?”
托阿魯左右晃晃腦袋,回頭狠狠瞪着身後的拉特達吼道,“拿來!”說著搶過最後一根荊條,舉過頭頂剛要落下,赫斯身體前後晃晃撲通栽倒在地。
喬瑪努努看着暈倒在地的赫斯,渾身發抖地深深吸了口氣道,“還有個普帕姆家!”
日頭當空,托阿魯扛着後背已經血肉橫飛的赫斯,擦着眼淚來到普帕姆部族,喬瑪努努親自找來根荊條哭着大罵道,“把這個該死的畜生扔到地上!”
托阿魯死死扛着赫斯,往後躲閃着大喊道,“不行,我要放下,赫斯會死在這裏!”
喬瑪努努舉起木棍劈頭蓋臉抽打着托阿魯,大哭道,“他死不悔改,遲早會死於非命,又何必牽連別人,而讓他們記恨報復,死於同族之手!”
正在普帕姆部落‘男人屋’中訓話的卡薩·普帕姆聽到外面的嘈雜聲,跑出草屋看到是請罪的喬瑪努努和暈厥的赫斯,急忙跪趴在地上哀求道,“努努您為何如此,這次是阿基里塔斯和庫爾楚惹是生非,而且是賽恩斯設下圈套,故意寬恕他們盜取蛙卵,又誘捕他們逼迫我們接受鹽塊分配,這與赫斯無關,您這樣責難赫斯,難道非要把親近的人都逼入尹更斯湖嗎?”說著忙呵斥族人給赫斯喂水。
喬瑪努努緩了口氣,用木棍指着暈厥的赫斯道,“比目魚雙目而存,魯姆圖族兄弟卻不能同甘共苦,他的兩個兄弟因他而被鞭笞,他豈可全身而退,我是喬瑪部族的努努,不能為了得到雪魚而忘了晾曬漁網,他今天死不足惜!”
聽到喬瑪努努的話,周圍的普帕姆族人急忙也跪趴在地上哀求,卡薩·普帕姆又慌忙趴倒道,“您是我們魯姆圖族的努努,我們所有部族俯首於喬瑪家,永遠都是,但努努要體諒我們的苦處......體諒族人們的血肉之情.....不要讓普帕姆家承擔傷害喬瑪家的罪過!這旋渦我豈敢淌,努努原諒我們!”......
夜幕降臨,喬瑪部族那破舊的草屋內,喬瑪努努俯身看看這個昏迷的外孫,顫抖地用蛙油塗抹赫斯傷痕纍纍的後背,悲切低聲吟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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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更斯的湖水啊
你是如此幽深
你可曾記得我
蘆葦叢中魯姆圖女人在翹望
湖面的波浪讓
孩子的啼哭讓我心涼
我真的害怕失去我的丈夫
啊尹更斯的湖水啊
你是如此冰涼
你可曾看得他
獨木舟上的魯姆圖勇士撒着漁網
狡猾的魚群讓他失望
消瘦的身體讓他沮喪
他真的害怕魚簍空空如往
魯姆圖族的女人啊
你不要害怕
你的男人在回家的路上
魯姆圖族的勇士啊
你不要沮喪
我們愛你不懼怕飢荒。
啊尹更斯湖啊
魯姆圖人為何如此悲傷
白皮人的賦稅馬車留下車轍
將我們的血汗奪取
只留下皮鞭的聲音在空中迴響
狼人的利箭啊
鐵甲兵的長矛啊
發著寒光指着我們的胸膛
眾神的石像擺在神廟中
祭祀的頌歌在勸導我們順良
可他們不是我們的神啊
他們只會讓我們膜拜
帶走我們的兒女做為侍奉
從此杳無音信
只留下我們心慌慌
啊魯姆圖族的勇士啊
妻子給你做的魚皮裙是否合身
可你已沉睡太久
聽不到尹更斯湖的波浪
啊魯姆圖族的勇士啊
孩子給你摘的荊花可否芳香
可你已麻木不仁
聽不到敵人鐵甲的碰撞
啊魯姆圖族的勇士啊
你忘了在先祖石前的起誓
怯懦的讓妻兒悲傷
魯姆圖族的勇士啊
我們在為你歌唱
你的標槍是否在手
你的額頭是否塗滿油彩
黑暗的森林
敵人的利刃
是否能湮沒你復仇的力量
縱然你戰死會讓我斷腸
但我會一直翹望
站在蘆葦叢中
先祖的庇護讓我們不懼怕死亡......
《聖地厄斯》:此各地均喜音歌,尹更斯湖婉轉盈耳,凜條克地忽亢郎定,烏坎那斯嗚音激揚,厄斯河閑敘妙趣,更有呢喃嗡聲震耳之歌,聲可燎心,音可顫魂,無需會意,也可神醉,或因地如牛角,泉河湖聚山攏接海,造存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