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從灰暗的牆底

第10章 從灰暗的牆底

善良的人類只會看熱鬧,不會親手殺人。因為普通人沒有殺人的膽量。人類不會懲罰人類,是因為大家都是同一種生物,同時也是覺悟的問題。

從殺人被定義為犯罪的那一刻起,對好人來說,殺人就成了不可侵犯的領域。然而,再善良的人也有邪惡的一面。換句話說,發泄邪惡的方法正是言語的利刃……侵犯無形領域的遠距離攻擊。這是肉眼看不見的暴力成為最強的瞬間。

不過,這種最強的暴力,只適用於同樣規則下的人類。不同於受攻擊方的感性左右攻擊力的言語,物理暴力的威力是固定的。只要有一人能夠辦到,言語的最強性就會消失。

舉例來說,就算柳馬在這個瞬間被賦予了足以駁倒任何人的語言能力,也贏不了夕音。沒有實體的言語不管怎麼掙扎,都會在金屬球棒的一擊之下俯首稱臣。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丟下包包的選擇是錯誤的。如果那個夢境般的某種東西再次發生,柳馬有自信這次一定不會失敗。但奇迹不會這麼剛好發生。

——如果再被她打一次,柳馬還能回來嗎?

柳馬將這個想法拋諸腦後。夕音正帶着駭人的表情高舉球棒,柳馬實在不敢靠近她,而且要是死了就完了。如果柳馬死了,誰來保護小雫?

柳馬爬上樓梯,來到走廊。夕音確實追在柳馬身後,只要從另一側的樓梯下去,玄關就空無一人。如果能從那裏逃到外面,就有可能完全甩掉她。不管她突然變了個人還是暴怒,人類的體能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既然實力差距明確,柳馬應該逃得掉。

柳馬這麼想,但運氣已經用盡。連柳馬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總之,柳馬太小看這次的逃脫行動。

當球棒擊中柳馬的大腿,讓柳馬跌倒后,柳馬才察覺到自己的不成熟。

「咕哦……啊……嗚嗚。」

沒有擊中要害已經算好了?金屬塊不管打中哪裏一定都會痛。柳馬全身都是要害。習慣疼痛的人或許不會在意,但一般人可別要求這種事。

視野的另一端傳來撿起球棒的聲音。

「你接下來就要死了。有什麼遺言嗎?」

「……竟然還聽我遺言,你再怎麼差勁也是個有常識的人嘛。真是溫柔啊。」

「這就是你的遺言啊。那你就去死吧。」

球棒朝柳馬用力揮下的瞬間,柳馬滾地閃避。柳馬重新思考,一直逃下去或許會沒完沒了,於是決定搶奪兇器。

「把那個給我!」

就算她再怎麼瘋狂,終究只是個普通女孩。不用耍小手段,只靠蠻力就能搶過來——柳馬太天真了。

現在的夕音擁有超乎常理的臂力。柳馬無法舉出具體的例子,但至少她緊握的球棒正發出悲鳴。

「這是什麼怪力啊……!你……這已經不是鍛煉過就能達到的境界了!」

柳馬抓住球棒的手開始痛了。她明明已經用上全身的重量,卻還是想把球棒抽回去。

她不發一語,對柳馬抱持純粹的殺意。

——這下沒救了。

柳馬光是抵抗就竭盡全力,根本無法分出勝負。然而,一旦打破這個膠着狀態,柳馬肯定會被痛毆。

僵持不下的局面不管怎樣都是柳馬輸,於是柳馬賭一把,相信自己的身體能力,放開球棒。

「……嘎……!」

接着柳馬被痛毆。她看穿柳馬誇張閃避的習慣,以時間差攻擊。雖然沒打中要害,但還是會痛。柳馬當場按住太陽穴,只能蹲下。

「你心裏有任何一點對圭介感到抱歉的心情嗎?」

「……啊,嗚……嗚嗚嗚!」

「痛?圭介更痛哦。痛到要死呢,所以你別這麼輕易就倒下。柳馬同學接下來才要死呢。」

「殺——殺人兇手,殺人兇手~!」

柳馬只能像看熱鬧的人一樣破口大罵。還留有一點意識真是糟透了。柳馬接下來必須承受揮下來的必殺一擊。一定會有感到疼痛的時間。只要還有意識就會存在。

痛到要死是什麼感覺?柳馬到現在還沒忘記被霸凌時的痛楚,但柳馬沒死。不過柳馬覺得沒有比那更痛的了。

老實說,柳馬很害怕。

害怕的話逃走就好。

逃不掉。

被打了。

柳馬會死。

柳馬堂堂正正地反覆自問自答。和無限加速的思考相反,現實的肉體一步也動不了。柳馬完全想不到怎麼做才是最佳解。不管怎麼想都得不出結論。

「這不是殺人,而是正義的制裁。我是能聽見天之聲的天選之人,所以不會犯罪。我只是殺了你,讓世界更接近和平一步。」

她高高舉起球棒。

就在這個瞬間,柳馬捨棄羞恥心與面子,扯開喉嚨大喊。

「來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被責備柳馬為何待在這種地方也無所謂。就算因此被停學也比失去性命好。就算被警察關上幾個小時,被看熱鬧的人群逼問幾個小時,被網民中傷幾個小時,也比當場死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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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柳馬大喊了。發出臨死前的慘叫。對註定的死亡做出最後的抵抗。

夕音彷彿唾棄柳馬的抵抗毫無意義,揮下致命的一擊。

喀沙。

那是不值得阻止她揮棒的細微聲響。

不過,那聲響確實阻止了死亡。

「……?」

球棒在即將朝柳馬腦門揮下的前一刻停住了。雖然她已經完全失去力道,沒必要害怕,但為了保險起見,柳馬還是先避開再說。就算被絕對不會再動的菜刀指着,也沒有人會不避開吧。同樣的道理。

幸好夕音被聲響吸引,完全沒注意到柳馬。

喀沙喀沙喀沙喀沙。

有老鼠在牆壁後方爬竄。

不,不只牆壁。天花板和地板也有。幾百幾千隻老鼠不知從何處湧出,蠢動着。雖說是廢墟,但水泥牆不可能被突破,但還是有無數縫隙。

「這……這是……什麼……?」

眼前是抹去柳馬對死亡的恐懼的神秘現象。感覺內心被翻攪,令人不快。而且很可怕。

雖然隔着水泥牆確實存在的老鼠沒有現身,但取而代之的是聚集在某一點……柳馬與夕音中間的牆壁。柳馬他們對這個神秘現象感到恐懼,當然與那裏保持距離。雖然可以逃走,但身體不聽使喚。

牆壁出現裂痕。

「咿!」

不管多麼堅固的牆壁,只要出現裂痕就會瓦解。潛伏在牆壁後方的老鼠彷彿知道這一點,聚集起來,瞬間打穿水泥牆。

超過萬隻的老鼠蜂擁而入。柳馬被如同潰堤水壩的氣勢壓倒,在自己的身體浸入老鼠池之前,無法動彈。

應該說,柳馬也不想踩爛它們,所以泡進去后也無法動彈。夕音完全發狂(而且是欠缺冷靜的那種),見一隻打一隻,但數量完全沒有減少的跡象。不僅如此,老鼠甚至完美地淹沒了夕音的腳踝。

「沒事吧?」

「……咦?」

有東西從游泳池裏探出頭。被老鼠水淋濕的那東西穿着眼熟的拘束衣,當她完全從水面探出頭的瞬間,柳馬認出了「她」。

「雫!」

身為老鼠王的她,真面目是窮凶極惡的死刑犯凪雫。柳馬原本以為老鼠是隨機移動,但它們其實是避開她的腳在移動。

雫在柳馬眼前蹲下,溫柔地抱住腿軟的柳馬。

「我在小動物的引導下來救你了。已經沒事了,之後就交給我吧。我得回報你保護我的恩情才行。」

「報、回報……?」

「呵呵,總之你看着吧。」

凪雫吻了柳馬的臉頰後站起身。死刑犯出乎意料的登場,讓夕音動搖到金屬球棒都拿不住了。

「你、你……你就是凪雫……!」

「初次見面。看來我似乎妨礙了你的戀情,但我完全不打算道歉。為了保護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比起那種傢伙的性命,圭介重要多了。」

「哎呀,生命有價值嗎?生命是平等的,所以才尊貴。有價值的生命並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優先級。我選擇救了我的他,僅此而已。」

「……你是死刑犯吧?那正好,我來對你們兩人施加正義的制裁!」

夕音將手伸進老鼠群中。過了一會兒,她的視線往下移。柳馬想她應該是在找球棒,但似乎找不到。

「哎呀,你在找東西嗎?那我幫你趕走它們吧。」

雫彈響手指,老鼠們便同時散去。但即使地板露了出來,她還是找不到球棒。

「……奇、奇怪?」

「啊,抱歉。球棒好像被老鼠拿走了。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是差點殺死他的兇器,被沒收也是應該的。」

那根球棒或許在某種意義上助長了她的瘋狂。失去殺害手段的夕音突然開始流淚。

「…………不、不要!」

她彷彿從一開始就是受害者般,背對着雫開始逃跑。

「別想逃。」

柳馬從不知道雫在掙脫束縛后,身體能力會變得如此驚人。她竟然只用三步就抓住了開始加速的夕音。

「不要!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我做了什麼!?」

與柳馬對峙時,她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但一面對雫,手腕就被扭住。她被壓倒在地,仍難看地抵抗着。從她身上感覺不到絲毫剛才的瘋狂。

「你企圖殺害他。殺人未遂。因此處以死刑。」

「不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柳馬同學,救救我!」

……很不巧,柳馬沒有手機。只能在一旁看着事情發展。

「我本來想吃掉你的腳,沒辦法。這是我的一點溫情,由我親手殺了你吧。」

有良知的人應該會在這時阻止她吧。但不管說幾次,從柳馬藏匿她的那一瞬間起,柳馬就被放逐出那個範疇了。而柳馬現在也不打算阻止她。

不是因為「既然她想殺我,那她死了也沒資格抱怨」。

而是因為「如果我阻止她,她可能會殺了我」。

柳馬知道她很信任柳馬。但能毫不猶豫地殺人的人還是很可怕。

「好了,你想怎麼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是嗎?」

雫的手觸碰到她的脖子。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誰來救救我——」

喀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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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是死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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