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幽靈(三)
忙忙碌碌中轉眼就到了吉日,路小佳早起又複習了一遍拜天地時所需記得的祝詞,吃着早飯都念念有詞的樣子讓姬冰雁不禁覺得好笑。
“你幹嘛非要攬下這種差事,我一直覺得高聲唱喏的司儀好像小丑……”姬冰雁道。
我也這樣覺得,但這還不是為了你?路小佳吃飽飯擦了擦嘴,道:“當然是為了省錢啊,所謂成由勤儉敗由奢,即使我們家已經家財萬貫,用錢的地方還是能省就省嘛。”
路小佳深刻覺得他自己的胡謅能力已經達到了一個收發自如的境地。
姬冰雁情知路小佳沒有說實話,也不追問,由着路小佳胡鬧去了,反正他已經習慣收拾爛攤子了。
來慶賀的人有很多,帶的禮也很厚,全是瞧在姬冰雁的面子上,以為今日成親的是他。等到一對新人出來,那些人全傻了眼,完全不知道姬老闆唱的是哪出。
姬冰雁解釋了一番成親的是他的表弟,將來各家有婚喪嫁娶姬府定會奉上薄禮云云,氣氛才重又恢復和樂。
前來道賀的王五爺看着一板一眼主持着婚禮的路小佳,拉過姬冰雁道:“姬老弟,你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啊?你和那小朋友的事什麼時候辦?虧我還一家一戶地吩咐了那些多嘴的婆娘,讓她們別少見多怪。”
“多謝王五爺上心,”姬冰雁一笑,“只是小佳他臉皮薄,怕大家笑話,不許我辦,保不齊一輩子就這樣過了。五爺是知情人,我還得托五爺幫我擋擋那些上門說媒的,以免叫小佳瞧見了生氣。再一樣,我們雖未走這個過場,名分我還是得給他,咱們商場裏的各位爺見了我家這位,都請給個薄面。”
“那是自然的。”王五爺拍拍肚子,“若他來找我們談生意,平日給你什麼價,給他也是什麼價。”
姬冰雁和王五爺東一句西一句聊着閑,抬眼去看路小佳。為了應景,今日路小佳穿了一身襦袍,和平日收拾得緊趁利落的樣子看起來不太一樣。儒袍寬大,線條滑落到腰間又用腰封束得緊緊的,顯得路小佳臉很小,腰很細,眼睛又大又亮。
真是奇了怪了,從小舞刀弄劍的人怎麼穿上文人的衣服反倒顯得更有味道?姬冰雁端起杯酒,細細看着路小佳。路小佳並不是特別英俊,身量也不高,按常理說,這樣的人穿上襦袍應該顯得羸弱,可路小佳偏偏穿出了幾分文人的風骨,舉止自若的樣子好像真是哪家的秀才書生,已經苦讀了寒窗十載,胸中自有筆墨千點,河山萬重。
若路小佳知道姬冰雁此刻的想法,定要得意地大笑三聲。他何止苦讀了十載?要是從幼兒園算起,他都至少讀了十五年書了。
他此刻正在大聲宣佈“送入洞房”,對着中原一點紅挑眉淺笑的樣子說不出的欠揍。中原一點紅就算是成親也冷着一張臉,對路小佳的表現不置一詞,跟着新娘進了新房。
宴席擺開,四處笑語歡聲,然而路小佳還是清楚地聽到了系統提示音。
『叮!情感任務“比翼雙飛”完成!獎勵“妙手回春·一貼膏”!』
“妙手回春·一貼膏”?用來幹嘛的?路小佳疑惑。
『把那東西貼到你那稀碎稀碎的手腕上,你的右手就能用了。沒看見前置修飾詞“妙手回春”嗎?真是蠢死了。→_→』
真的?路小佳喜出望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種絕處逢生的感覺。作為一個非左撇子廢了右手,那種處處受制的難受不是正常人能夠體會的。洗臉單手洗也就罷了,路小佳第一次用左手刷牙的時候刷了一嘴血,第一次用左手拿筷子的時候灑了一桌子菜,最凄慘的是,去了廁所忘記自己只有一隻手能用,根本系不上褲子,偏偏姬冰雁又不在,在茅房裏蹲了一個半時辰都不敢出來,因為迎雁和伴冰就坐在院子中間的亭子裏嗑瓜子……
往事不堪回首,但前途無限光明。路小佳心情大好,跑到姬冰雁身邊,一雙眼睛笑成了兩彎新月。
“呵,見到別人成親就這麼高興啊?”姬冰雁撫平路小佳腦袋上翹起的呆毛,“既然喜歡辦親事怎麼就不樂意跟我拜堂呢,嗯?”
“我不是因為中原一點紅成親高興。”路小佳拉着姬冰雁在桌邊坐下,拿起勺子舀嫩豆腐吃,白瓷勺子湊在淺粉色的唇邊,顯得十分誘人。
姬冰雁心神一動,忙定了定心,拿筷子幫路小佳布菜:“你最近真是越來越神秘了,什麼事情都不肯告訴我,自己悶着頭去做。”
他說話的時候因為滿腦子還想着路小佳吃豆腐的樣子,又不想讓路小佳發現,故意把嗓音放沉了。路小佳聽了,卻以為姬冰雁是生氣了,心裏一慌。戀人都不喜歡對方有事情瞞着自己,路小佳是知道的。將心比心,如果姬冰雁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做卻不告訴他緣由,他一定會心生疑忌。他有那麼多事情瞞着姬冰雁,姬冰雁只怕早就不滿了吧?可是這些事情,哪一件他都不能告訴姬冰雁。無論是保命的花生還是來自別的世界這種來歷,都不行。
他放下勺子,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生氣了?”
“我為什麼生氣?”姬冰雁見路小佳揚起的嘴角都耷拉下來了,有些莫名其妙,拉過路小佳的右手檢查了一下,“真不知道你又想到哪裏去了。從很早以前我就發現你有胡思亂想的習慣,有時候睡着睡着就笑得特別開心,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
“只是笑得特別開心?我媽說我做夢的時候有時候會抽噎兩聲,有時候還會咬着被角流口水。”路小佳撇撇嘴,“不過也虧我一睡就睡得特別沉,不然也許早就嫌棄你睡相不好了。”
究竟是誰睡相不好啊?姬冰雁哭笑不得,但是他聰明的頭腦使他沒有放過重點:“你剛才說……你媽?是指路夫人嗎?”
“啊?咳咳……”路小佳一愣,“我說了我媽?其實我是指我師父,哈哈。我師父從小照顧我,就和親媽沒什麼兩樣……這個媽呢,指的就是十分親近的人。”
路小佳默默在心中淚流滿面。就算他專業賣師父一百年,姬冰雁也得信啊。他巴巴地看着姬冰雁,盼望着姬冰雁在剛才智力一落千丈,被他矇混過關。
“若是如此,那我們去找葉天士看過病以後,就去看看師父吧。”姬冰雁暗自嘆了口氣,攬過路小佳,“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麼,但是很早以前我不就說過嗎?我不會去探究你的秘密,即使有些在意,也不會懷疑你的真心。”
他說著,話鋒一轉,輕輕吻了吻路小佳的唇:“何況你的真心,昨天還赤|裸|裸地擺在我面前呢。”
“……”路小佳的臉瞬間紅透,四下偷偷瞟了瞟,推了推姬冰雁,佯怒道,“都將近三十歲的人了還沒半點正經,不知道大庭廣眾之下要謹守禮儀嗎?”
“那我讓他們回去好了。”姬冰雁挑眉,唇邊勾起邪魅的弧度,“我甫一看見你穿着這身衣服,就想立即幫你扒了。”
“……”路小佳完敗。
“中原一點紅和曲無容成親了,你還有什麼亟不可待要做的嗎?沒有的話,我們明天就動身去找葉天士吧。”姬冰雁見好就收,不再逗弄路小佳了,“前兩天花滿樓還來信問你的情況,可惜西門吹雪善解毒,對於骨傷沒有什麼研究,不然我們就去萬梅山莊了,哪裏被花滿樓種滿了花草,你肯定喜歡。”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花草?”路小佳奇道。
“我不知道啊,但是你喜歡花滿樓不是嗎?以前在邊城的時候還對我直言不諱呢。”姬冰雁酸溜溜地道。
“……我對他的喜歡是欣賞。”路小佳滿頭黑線,剛剛那個善解人意的男人哪裏去了?他男人的本質還是個醋罈子從沒變過是吧?
“話說6小雞不是被追殺中嗎?作為恩怨情纏的三角戀的主角,花滿樓的心態好平和啊,他都不擔心西門吹雪會殺了6小雞嗎?”
“不擔心。”姬冰雁道,“西門吹雪這個人還是很重情義的,6小雞一天是他朋友,他就不會濫下殺手,除非……”
姬冰雁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長地道:“除非那隻小雞真的去向花滿樓告白了。”
路小佳打了個冷戰,拿出裝花生米的袋子丟給姬冰雁:“給我剝花生吃。”
夕陽西斜,拖出長長的光影,前來慶賀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只餘下零零落落的人還在喝酒聊天。路小佳枕着自己的手臂趴在桌子上,看着姬冰雁喝酒,不時丟進嘴裏一顆花生。
難得現世安穩,他並不急着貼上那貼一貼膏,因為他想讓葉天士真的治好他,那樣才不算負了姬冰雁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