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五章 泥人入海（4）
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這個人看上去情緒不太好，話語混亂又沒有着重點，聽的未原十分頭痛。
未原拿着破爛的本子在蓬頭垢面的中年人眼前晃了晃，中年人畏縮地向後直退，聲音慌張：“你休想害死我，你想害死我！”
“這個本子是從哪兒批發的？你在這裏被關多久了？你說的‘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單方面的對話就此中斷了，未原對此也無可奈何。
中年人已經被未原的舉動逼退至牆角，蜷縮成瑟瑟發抖的一團。
中年人鬧出的動靜有點大，未原怕周國玉聞聲又回來查看情況，於是走到門邊關上門，順手打開了燈——伴隨着一道凄厲的慘叫。
“啊啊啊——！！”
未原簡直納悶不解：“是周國玉用燈對你做過什麼嗎？”
沉默蔓延片刻，未原拖着板凳挪到中年人身前，示意他坐：“先坐下再說，現在周國玉不在這兒，你用不着驚恐。”
中年人痛苦地喘粗氣。
“房間裏……都有隱藏攝像頭。”
房間裏陳設不多，能安裝攝像頭的地方就更加稀少，未原剛才其實已經大致掃視過一遍，並沒有發現類似攝像頭的東西，也沒有出現彷彿有人在暗中窺伺的針刺感。
中年人用皺巴巴的襯衫遮擋着面孔，粘成幾縷的頭髮也不規則地垂着，他顫抖着伸出手指着不遠處的柜子，不發一言。
未原瞬間領悟中年人的意思，剛準備去看，中年人急切地喊住他：“不行！你只需要知道……知道就好。”
隨即，中年人動作顫巍地坐下來。
“你想知道的東西，都問我吧。”
“攝像頭有監聽功能嗎？”
“不知道，就算想瞞也瞞不過……他就是這裏的神。”
未原乾脆地坐在中年人面前，又舉起手裏皺巴巴的本子問：“這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測試道具……這是周國玉測試，用來測試人是不是合格的道具，他會根據你拿到這個東西之後的一系列行為給你打分。”
這種回答，是超出未原預料的。
“如果打分沒合格？”
“會死，至於怎麼死……”
中年人沒說。那一定是只有死過的人才能知道了。未原心念轉動，暗想明天得試一試能否找到徘徊在這個地方的鬼，說不定能從鬼嘴裏撬出來點答案。
“總之，如果周國玉拿走本子的時候沒有把你也一起帶走，那麼你就通過測試，合格了，你會永遠留在這裏。”
“我可不想永遠留在這裏，如果通過打分的代價就是這樣，那我倒寧願不合格。”
中年人沒有反駁，說話時他的視線頻頻望向緊關的門。未原清楚他在怕什麼。
未原緊接着問：“你有試過離開這裏嗎？”
“試過。”
未原正等着中年人的下文，準備通過他的經驗取取經，就見中年人掀開左手的袖口，露出遍佈刀痕的手腕。
“十年前我通過不遠處一個通風管道口試圖逃跑，結果被困在管道裏面險些餓死。後來被周國玉抓住，他連續一年用刀子割破我的手腕，放我的血。只准我喝自己的血液解渴。從那之後我就沒有再嘗試逃跑過了。”
未原看不清中年人被遮擋的臉色，只覺一股寒意直竄脊背。
這個周國玉身上存在的問題要比他預料中還要大。
“你是怎麼被周國玉抓進來的？進來多久了？”
未原想詢問的事情還有許多，好巧不巧地有人在這時候敲響了房間的門。
中年人像驚弓之鳥連滾帶爬地躲到角落裏，椅子與地面劃出刺耳的摩擦聲，中年人聲音顫抖：“一定是周國玉，他怎麼這麼快就找上來了！”
“不要慌。”
未原穩聲安撫他，起身打開了房門，在門外站着的果真是周國玉。周國玉似笑非笑。
“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跑到鄰居這裏來幹什麼？聯絡感情？”
未原面色不變地扯謊說：“我認床啊，突然來到這個地方，我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這才沒辦法出來逛逛。”
“你當這裏是你家的後花園，想什麼時候逛都可以？”周國玉收起虛假的微笑，面色沉了下去，“晚上十一點過後，任何人都不能離開房間！”
未原依舊面不改色：“可我不是人，我是神。”
這話倒是讓周國玉噎住，他停頓片刻，才說：“別耍小把戲，在這裏任何把戲都沒有用，你也不用期待你的下屬來救你出去，這個地方除了我和未清，沒人能找得到。”
未原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
周國玉視線越過未清看向房間的角落裏，蓬頭垢面的中年人，後者彷彿被視線灼傷，恐懼地瑟縮了一下。
周國玉從未原身側來到房間裏面，中年人的顫抖頓時更加劇烈了。周國玉在中年人面前蹲下身，語氣森然地說：“我之前頒佈的命令都是廢話嗎？是誰准許你放他進來的？”
‘頒佈’、‘命令’等字眼讓未原聯想到古時候手握大權的皇帝，周國玉不許質疑的口吻彷彿也在加深未原的聯想，這個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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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原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國玉。周國玉敏銳地回頭看向未原，彷彿身後長有一雙眼睛，未原隨即狀若無事地朝周國玉走過去，停在他三步外。
“你回你的房間裏去。”
未原出言反問：“你是我老爸？”
一般只有老爸喜歡管人睡沒睡覺，老媽是事無巨細地關心一切。
未原露出笑容，又補上一句說：“我是神。”
周國玉寒聲說：“你可以動用你的神力試一試，看看是我的話有用，還是你的神力更有用。”
“我是未清的弟弟。”未原乾脆扯起虎皮做大旗，甭管未清認不認他這個弟弟。
周國玉面色依然沉着，只是不再搭理未原了，銳利的視線重回中年人身上時，中年人不由得抖了一下。周國玉聲音很冷：“還記得我說過，不遵守規則就要受到懲罰嗎？”
中年人囁嚅：“記……記得。”
“明早八點我會準時過來，帶着你去受罰。你要記住，我過來就是為了通知你這件事情。”
還挺一板一眼的。
未原暗暗打量着周國玉。
中年人顫抖着微抬起頭顱，這讓未原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孔——佈滿灰色污垢微有腫脹的皮膚，有一雙鉛灰色的眸子，臉型偏圓，下巴位置有一道橫着的、非常顯眼的疤痕。他的眸子裏儘是恐懼，並且也帶着憤恨地和未原瞪視。
未原不由得眯起眼睛，下一秒，中年人滿心不甘地說：“是他偽裝成你……”
周國玉：“要說‘您’。”
“是……”
被周國玉打斷，中年人的憤怒頓時缺了半分底氣，但他還是梗着脖子說完：“是他偽裝成您騙我把門打開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謹遵您的指示，從沒幹過逾矩的事。”
未原暗想，這人和周國玉說話，竟然頓時變得條縷清晰了，不可謂不神奇啊。
“但那門是你自己打開的對吧？”
這倒是不容否認的實情，中年人不甘心地咬牙：“是。”
周國玉起身準備離開。
“既然是你開的門，怎麼還要把過錯怪給別人？”
周國玉的聲音很冷，彷彿在暗借這句話指向別的事情，到了話尾尤其尖銳，彷彿銳器刮擦玻璃。
“果然，果然你還是在記恨那件事，可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忘掉啊……”
周國玉無視中年人的呻吟，側目用冰冷的眼神示意未原趕緊離開，隨即關上門，把中年人和他的痛苦都隔絕在房間裏面。
“你也回你的房間裏面去吧，不是人的傢伙。”
未原點點頭，他不計較周國玉暗諷自己，非常自覺地“砰”一聲關上房門，獨留周國玉在門外沉默許久。許久後周國玉才邁步離開監管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