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泥人入海（2）
周國玉謹慎地向後退去。然而逃跑的意圖被未原察覺，黑色的霧氣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將他四周圍得密不透風。
灰綠色眼瞳在灰色霧氣的包裹中睜開，距離眼瞳最近的霧頓時如冰雪消融，周國玉也抓住機會，一隻手死死籠着斗篷，另一隻手上赫然是那隻張開的眼睛——
那隻邪門的眼睛竟然在他的手上，並且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其中湧出，向外匯聚成一個半人高的實體眼瞳！
面具人聲音嘶啞，他已經快要抵擋不住這股直逼心靈的力量了。
“惡眼嗎……？”
他艱難自語，他已經是這個世界無所不知的情報商人，卻從沒有接觸過這股力量，不清楚‘惡眼’是什麼。
“黑且靈，帶着他離開這兒，他就要撐不住了！”
“您頂住！”
面具人現在大概是七竅流血，面具後面有濃郁的血腥味。
黑且靈背扶着面具人迅速脫離現場，大約飛出去三十餘米之後黑且靈停了下來，回頭揚聲大喊：“大人！‘惡眼’的影響範圍只有三十米！”
“……”
斗篷之下，周國玉露出無所謂的笑容。
未原冰冷地看着他的眼睛——瞬間出現在周國玉面前，他們兩人都沒有繼續動手，只是保持着短暫的對峙。
“我遭遇的這一切，背後都少不了你在操縱吧？”
周國玉一直遮住半張臉的斗篷微微向上揚起，一雙淺灰色的眸子和未原冷硬的瞳孔對視，聲音平緩地沒有起伏：“你還知道些什麼？呵，就算你知道一切錯誤的真相，你也不會有改變現狀的能力，因為這個世界最終必須要被毀滅的。”
“被你毀滅嗎？”
“不不，是被所有人一起毀滅。這‘所有人’裏面也包括你。”
“你不覺得這更像是你試圖撇清罪孽的說辭嗎？”
“我管他是什麼呢。”周國玉惡劣地咧嘴一笑，“我只要結果。就比如今晚我一定要帶未清走，因為她早就不是你的姐姐，她是我的所有物。”
周國玉猛地揚起左手，掌心對準未原，掌心中的眼瞳又一次幻化出實體，強烈的吸扯力試圖將未原吸進眼睛裏！
他囂張地大喊：“哈哈哈！兜轉一圈還是你虧了本，按照我的劇本，老老實實地見證世界的終末吧！”
灰霧破碎。
三十餘米開外的黑且靈和面具人震驚地看着原本銅牆鐵壁般的灰色霧氣迅速被‘惡眼’摧垮吸收，就連未原本人也在眼瞳的吸力下身形搖搖欲墜！
未原艱難地維持身體的平衡，同時果斷地將所有霧氣收回身體。
惡眼失去‘食物’反而被激發出凶性，形體又一次膨脹，以瞳仁為口化身大魚，把未原吞入腹中。
黑且靈：“大人！”
反轉的到來方式實在令人難以接受，黑且靈和面具人愣愣地望着未原慘敗，甚至自己都被周國玉當做戰利品擄走了。
愣怔幾秒之後，面具人恍然驚醒。
“我去追，你去找無常！如果連世界的神靈都被毀掉，這個世界的災難就徹底失去了被挽救的資格！”
黑且靈慌慌張張的跑去找無常客，面具人忍着傷痛朝周國玉逃走的方向追去，沿途不加掩飾的氣味就是最為明顯的坐標。
“……”
“真遺憾。”
至於遺憾什麼，當然安是遺憾成神之後自以為無所不能，結果直接失手這件事。被關在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裏忍受着一路的顛簸，無論朝哪個方向看，都只能看到閃爍璀璨星光的無垠星空。
不得不誇一句，這個地方還挺美。
未原嘗試往隨便一個方向走，結果總走不到盡頭，他的神力在這片空間裏也失去了力量，彷彿水遇到了沙漠，無所不能的神……遇到了剋星。
頭頂的無垠星空突然被一雙巨手打開，白熾燈光煞風景地照射進來，刺地未原眯起眼睛。緩了幾秒，未原縱身躍出星空的囚籠，來到外面鋼筋鐵骨般的房間內。
這是一個冷灰色調的房間，前面有一張一塵不染的桌子，周國玉正好整以暇地翹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後面，眼神眯縫着看着未原。
既來之則安之。
未原準備抽開桌子前面的椅子坐下來，手剛觸碰椅子，周國玉冷聲說：“別動，那不是你的位置。”
“行，那我站着就好。”
未原抽回手後退一步，環着雙臂打量周國玉。周國玉已經脫下斗篷，穿着深黑色皮質外套和黑色闊腿長褲，長短不一的頭髮隨意地束在腦後，此時滿臉都寫着不滿和冰冷。
未原試探補充：“我不該碰這把椅子？”
周國玉一字一句地說：“你只要站着就夠了。”
說罷，周國玉又稍微平心靜氣一會兒，他抬手摁下桌子上一個黃色的按鈕，不過沒有聲響也沒有動靜，無事發生。
未原暗暗好奇這個按鈕的作用時，門被人禮貌地敲響了，三聲過後未清端着茶水走進來，目不斜視地從未原身側經過，把茶水平穩地放在灰色質地的辦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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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清又如來時般迅速離開了。
“你的所有物？就是這個意思？”
周國玉抿了一口茶，他沒有回話，只是抬着眼皮看着未原。
“現在我不會也成為你的所有物了吧？”
周國玉面色猛沉，用力放下茶盞：“你也配？你什麼也不是。”
“好，我什麼也不是。”未原順着周國玉的話說，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這裏，“既然我微不足道，那麼……”
周國玉彷彿知道未原要說什麼，急切地截斷未原的話。
“你是死神，你擋着了我的路。我如果要向前走，就必須把攔在馬路上的路障拆除，僅此而已。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你帶到這兒，就和隨身攜帶一袋垃圾沒什麼區別。我這麼說你能懂了嗎？”
未原懂了。
原來是自以為是的傲慢，偏偏傲慢本人又具備傲慢的資格和實力。
未原現在是站着，他能看清每一個細微動作，方才周國玉眼裏的不屑一顧幾乎要化作實質。經過短暫的對話後周國玉彷彿對未原失去耐心，他又按下位於黃色按鈕下方的綠色按鈕，未原屏息等待，沒多久未清就又推門走了進來。
周國玉不耐煩地吩咐說：“帶他去樓下一層的監管區域，以後每天早中晚照常送飯。對了，要送兩人份的。”
未原詫異：“兩人份？”
“不然呢，你不會忘記你抓了誰吧？”
未原可沒有透露自己抓住蘇釁這件事，看來可能是未清透了自己的底。
關於未清竟然甘願聽從周國玉吩咐這件事一直讓未原迷惑不解，跟隨未清前往樓下的時候未原腦子裏也都在思考這件事，卻得不到合理的結果。
未原感覺未清並不怕死，她本身的特性——近乎隱身的能力，簡直是最完美的自保手段。莫非是未清從小就和周國玉一起生活？畢竟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個姐姐。
冷灰色的房間外面倒是出人意料的溫馨。走廊兩側貼上黃橙色的牆紙，腳下的石磚都是花紋的形狀，未原就跟隨一言不發的未清穿過這樣的走廊來到通往下一層的樓梯，當未原停止沒有思路的思考時，他的腳已經踏上向下的台階。
嗒——嗒——嗒——
未原視線隱晦地掃視周圍，視線範圍內沒有見到監控設備，未原滿意地暗暗點頭，灰色霧氣順着他的指尖湧出。
湧出。
彷彿開口的礦泉水瓶被人用掌心堵住了，一股憋悶的感覺直衝心底，未原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走在前面的未清在這時彷彿後背有一雙眼睛，適時地回頭來看，語氣不顯驚訝：“不要再嘗試使用能力了，就算是神力……看來在這裏也會受到限制。快收回去。”
未原收起灰霧。
未清這才繼續向前走。
“你在這裏使用能力，周國玉的力量就會變得更強。”
——這根本毫無道理！
未原強壓下那個想反駁的自己，不過這確實毫無道理：一個人使用能力，另一個人就會變得更強？只憑這塊地是周國玉的嗎？
不過，這可能也是未清不敢反抗周國玉的原因。
未原又陷入沉思，絲毫不為自己淪為階下囚感到擔憂。
周國玉可能有特殊的癖好，未原發現經過的每一個廊道兩側都貼滿了黃橙色的牆紙，直到拐了幾個彎後來到以灰白色調為主的監管區域。
未清領着未原來到一扇鐵灰色的門前，門是鎖着的，未清扔給未原一把鑰匙：“裏面有基礎的生活用品，以後……你會在這裏生活很長時間，希望你早點習慣。”
未原拿着手裏的鑰匙獃獃地目送未清沿着來路離開，後知後覺自己竟然沒有遭受關押……有種受到輕視的挫敗感。
腳下鐵質的地面會使每走一步都發出響動，對生活在這裏的人造成無形的壓力。未原很好奇還有沒有別人在這裏生活了，於是邁開步子繼續朝前面走，每經過鐵灰色的門他都會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門內的動靜。
響動漸漸遠去。
步伐像極了每晚都會來這裏巡視的某一個人，讓囚徒們瑟瑟發抖。
繞了監管之地一圈后未原回到自己未來一段時間的住所，他把扁平的鑰匙插進鎖孔，朝左用力擰動鑰匙才打開囚禁之地的大門。
一股淡淡的發霉味道也隨空氣的流動湧入鼻端，屋子裏面只有簡陋的一張單人床和一張破舊的木桌子，桌子上有一本被水浸透又風乾的書本。
這種環境倒真讓未原意識到自己已經淪為階下囚了。
關上門，對唐葉的思念迅速地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