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泥人入海(1)
周國玉大概是個急性子。
骨灰級幫手被未原擄走,或許讓他坐立難安,他連夜來到小鎮,根本不給未原安穩度過一晚的機會。
……
黑且靈蜷在枝椏中間,他的位置距離未清有二十米左右。七米多高的樹木上,他正好能監視到住所院子裏面的動靜,未清正端着一碗茶在院子內目的不明地踱步,看起來十分可疑。
而這份可疑已經持續半個鐘頭,未清不僅不嫌累,她端着的那一碗水甚至還未喝完,屋檐的燈光照耀下,碗裏一層水光微微搖晃。
“奇怪,實在是不對勁。莫非她在施展什麼魔法?”
比如用腳悄悄在地上畫一個傳送法陣,很快未清就會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黑且靈看向未清暫住的院子的檐頂,朝着那裏的空氣小幅度地揮揮手,指向院子裏形跡可疑的未清,提醒面具人有異常。
無常客深知監視盯梢這一塊面具人要比自己更專業,於是找來面具人來替代自己監視未清。
黑且靈等待了片刻,一道聲音乘着風隱秘地傳到他耳朵里:“暫無明顯異常。”
看來未清還沒有露出狐狸尾巴……
一陣反方向的風掠過黑且靈身側,黑且靈警覺地看向右面。
掠過樹梢的風帶着屬於自己的目的穿過屋檐下——只是風無色無形,黑且靈縱然擁有神性也很難察覺到一縷古怪的風。黑且靈見只是一陣風,於是又收回視線,繼續按照未原的要求監視未清。
只是那一縷風已經來到院子中了。
它落到院子裏打着旋吹動未清的長發,浮起的髮絲指向風的去向,正在面具人視線死角的屋檐下。
未清飲盡碗裏的茶水,一副彷彿拿着空碗準備回到屋內的姿態走出面具人的觀察範圍。
“……”
她在幹什麼?
“下來吧,只要跳下來就好,我會帶着你回家。”
“……”
“怎麼不動?機會不等人,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計較你任務失敗的過錯。”
他這麼說,未清才有了反應。
“好。”
“那麼,快下來吧。”
周國玉向天借來風,悄悄地指引未清,他本人則用兩個時辰的時間挖了一條貫穿半個小鎮的地道,頗有為愛奮不顧身的英勇感,只是男女雙方的話中都未曾有情愫暗藏,或許是“從屬關係”已經深刻地印在他們的骨子裏面的緣故。
未清已經習慣周國玉超出常理的能力,這大概就是她對未原說的“魔法”。
未清向前踏出一步,彎腰抓住周國玉伸出洞外的手,周國玉抓住未清之後用力將她拽進深不見底的空洞裏,猝然的失重感讓未清驚呼一聲:“啊!”
周國玉還是太過心急了!
“?!”
黑且靈躍下樹梢,他竟然看見未清和屋外支撐着檐外走廊的支柱融為一體!他立刻聯想到“魔法”二字,翻過牆頭來到院子裏,剛好見到未清掙扎着伸出空洞外的手。
空洞的位置和支柱的位置相同,只有近距離才能發現這“障眼法”!
黑且靈撲身抓住未清,他身子在地上摩擦兩米的距離:“別害怕,把另外一隻手也給我!”
未清聲音焦急:“鬆開!”
黑且靈:“聽到沒有,鬆開!”
“我是說讓你鬆開!”
“你把另一隻手交給我我就鬆開,等價交換!”
面具人閃身出現,出掌拍碎施加了障眼法的支柱,隨着沉悶的破碎聲,原本穩固的空洞出現縱橫交錯的裂痕,漆黑色的表面難以為繼地破裂,未清踉蹌地摔倒在地上,和她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渾身罩在斗篷里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黑且靈出言相激,試圖用語言阻止周國玉逃跑:“你就是周國玉?背地裏喜歡搞小動作的那個人?”
很顯然,周國玉最聽不得這種話。
不過周國玉的危機感和理智戰勝了憤怒的情緒,在謀劃破產的情況下他還準備帶未清一起走,不由分說地抓住未清的手臂,斗篷一揮:“哼,小動作?”
黑且靈也藉由周國玉的動作看清了斗篷下面的景象——周國玉穿着一襲黑衣,腰間繫着紅色的束腰帶,他短暫見光的手和臉都白的滲人,彷彿陽壽被惡鬼借走,半隻腳都踏入棺材的活死人。
周國玉有一雙黃銅色的眼睛。
他眸子裏的光芒耀眼,讓黑且靈阻攔的動作凝滯一瞬。
周國玉的斗篷順勢垂落,垂落前他摟未清在懷中,斗篷落下后他的懷中變得空蕩蕩地。
他在黑且靈和面具人面前上演了一場魔術表演,表演結束后未清就消失不見了!
“你去叫大人,我會拖住他。”
“好!”
面具人冷聲吩咐完,面具之下眸光危險地鎖定周國玉,念頭轉動之間已經完成對周邊空間的封鎖——周國玉插翅難逃!
“你要謹慎,不可以惡眼看待你貧乏的弟兄……”
周國玉不着急逃走,周圍的空間都被面具人封鎖后,他竟然站在原地聲音輕慢地念出一段意義不明的……像是詩詞的東西,這讓面具人不禁皺緊面具下的眉頭。
“他必惡眼看他弟兄和他懷中的妻……”
懷中的?
面具人進行有端聯想,看向周國玉無風自動的斗篷,同時伴隨着周國玉吐出第二段意義不明的話,面具人的胸口突然變得沉悶起來。
就彷彿胸口壓上一塊巨石!
咒語?魔法?這是他的能力?
不能只依靠等待了,必須先出手才行,不然面具人懷疑自己會撐不到未原收到消息后趕過來!
灰色的霧氣湧出面具人的身體,灰霧沿着空中看不見的透明絲線交錯成網,身處網的中央的是周國玉。看不清周國玉斗篷之下的表情,面具人直覺他並無懼怕之意。
“她必惡眼看她的丈夫……”(注1)
斗篷呼啦啦地被吹起,然而周圍並沒有風。
周國玉伸出一隻手籠住飄動的斗篷,被收進斗篷裏面的未清艱難地從斗篷內伸出一隻手,她焦急不安的聲音也隨着動作傳出來:“不要攔着他,你會窒息而死!”
“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嗎?回去!”
周國玉的面色和聲音都陡然變冷,動作粗暴地收緊斗篷,灰色的大網趁着他分神時猛然收縮。
“惡眼!”
血腥味和惡意的氣息席捲四四方方的院落,一隻巨大的灰綠色眼瞳憑空凝聚而成,把面具人的灰網阻隔在五米開外。
“別妄圖攔住我,我今天要離開,就算死神來了也攔不住我。”
周國玉語氣凜冽,口氣大到彷彿是還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他以凡人的軀體使用這種力量並非沒有代價,正是因為代價不小,周國玉一開始才準備通過挖地道的方式帶未清離開。
惡眼降臨,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眼瞳之上,從上向下俯視因為痛苦而蜷縮腰背的面具人。窒息感已經席捲了他。
周國玉並非抽走了面具人周圍的空氣,而是把惡念放在了他的靈魂上。靈魂向下墜落,直至十八層地獄,在這個過程中哪怕神都未必能免疫的窒息感也就隨之而來。
周國玉喃喃:“得快點離開了。”
他剛轉身要走,黑且靈搬來的救兵踏着風而來,周國玉眸子裏閃過狠戾,斗篷下惡狠狠地凝視着又回來的黑且靈:“老朋友,你真的要和我打個你死我活嗎?”
黑且靈環抱雙臂:“老朋友,過來跟着死神大人一起干吧,你自己單幹沒前途的。”
“未清呢?”
“在我這兒,你想找她?加入我,以後你每天都可以見到她。”
“行,我加入你。”
周國玉警惕地說:“這麼乾脆……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信或者不信都無所謂,反正今晚你和未清都得留下來。”
“大言不慚,你的力量可不完整,你有幾分把握能打贏我?”
面具人已經無法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撲通”一聲栽倒在地,身體因為強烈的痛苦而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