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毛錢
“額赫、”寧向星冷汗涔涔,手指摳着地面的石磚。
為什麼!
為什麼又這樣了!
自己不是已經離開了嗎,在和同父異母弟弟碰面的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這就是主角,他選擇遠遠避開,還不夠嗎?
“有本事,弄死我!”逆反心理空前高漲,寧向星咬着牙,拚命站起身,卻因為一個踉蹌,把桌面上的杯子碰摔了,砸成碎片,也發出了動靜。
寧向星不讓自己朝着碎片倒下,半摔在炕上,手拽着被子,被子都被他往地上扯。
砰、“寧同志!你在做什麼?”門板再次被拍響。
寧向星被痛楚折磨得渾身難受,情緒更是低落,下意識回復了一句。“滾。”
門外安靜了兩秒,隨後是更猛烈的敲門聲。
寧向星聽不到穆原的呼喚,卻只聽到誰在咬牙切齒的咒罵自己,說自己是小偷。
痛楚再次襲來,寧向星一個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穆原幾乎把門拆了才得以進門,入目就是寧向星一身白衣,被子半卷着他的身體,膝蓋上是青紫,抓着心口暈倒的模樣。
莫名的煩躁感襲上心頭,穆原一把撈起了寧向星,朝着屋外走去。
“你可別死在我房子裏,寧向星!”
滬市
寧金彬保住了家。
他的一個愛慕者,是委會成員的女兒,有她的介入,出錢出力,寧金彬避免了露宿街頭的下場,只是寧向星母子兩個工作,是撈不回來了。
畢竟,出六百已經是那個追求者所有的力量。
為此,寧金彬還要態度和善的對待那個滿臉痘子的女人。
“寧向星,你這個卑劣的小偷,偷走我的家,還偷走我母親的東西,你不得好死!”寧金彬真是把寧向星恨到骨頭裏去了。
他總覺得,母親遺失的那個玉佛,是自己很重要的東西。
“小雲,你幫我問問,寧向星去了哪個大隊。”
小雲扭過臉來,痴迷的看着寧金彬清秀的臉龐。“好,不過彬彬,你到底什麼時候來提親啊,我嫁妝都給你了……”
寧金彬嘴角抽抽:“那個,這件事急不得,家裏不是被寧向星偷光了么,等我要回了錢,再有了好工作,才有底氣,讓你父親把你交給我,你說是嗎,小雲。”
小雲羞澀的點點頭,臉上一顆顆成熟的痘子似乎都泛着羞澀的光。
豐收大隊
衛生所早就關了。
穆原只能抱着寧向星去了草藥老叔的家門口。
他一隻手拖着寧向星,一隻手敲門。“老叔,老叔你們睡了嗎,快開開門,有人病了。”
聽着寧向星在自己耳旁吐露出難忍的低吟,穆原嘆了一口氣,還沒幹活就這樣,家裏怎麼捨得讓這樣一人下鄉的。
草藥老叔給寧向星熬了葯,成分就是安神止痛的。
奇異的是,正好對症了,喝下去沒多久,寧向星慢慢恢復了正常人的臉色,沒那麼蒼白了。
他緩緩醒來,發現自己還在穆原家的房間,只是,自己好好躺在炕上,桌子被移動到身邊,上面放了一個搪瓷缸子。
有紙條?
寧向星起身,伸手拿起來。“鄉下用玻璃杯可不合適,還是買個不鏽鋼或者軍用水壺吧,葯錢七毛,今日幫你請假,你休息好了再去找大隊長銷假。”
似乎是猶豫了之後補的,後面還有一句。“你這身體,完全可以辦病退了,別死在地裏頭了。”
這筆跡……
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寧向星靠猜的拼湊出話語裏完整的意思。
若說前半句只感覺這人是熱忱,一碼歸一碼。
後面這句話,難免扎人心窩子。
“回去?”回去才是真的步入地獄。
他既然已經做絕了,就是不可能再回去,下鄉知青十年八年不回家的比比皆是,他待個十年八年,若完全扛住了所謂天道的折騰,到時候再去看看他們死了沒。
除此之外,暫時沒有其他打算。
在多走幾步路都有可能被要求檢查介紹信的時代,他就算不來下鄉,又能往哪裏去?
寧向星準備了七毛錢,還去建業媽那邊勻了一隻雞,都給了下工的穆原,顯然,他這是要連帶送醫的人情一起還了。
穆原拎着手裏撲騰的雞:“讓我幫你做?你要熬湯還是炒雞?”
“不是,給你的,我雖然昏昏沉沉,但是有感覺是你帶着我去看病,我只是,偶爾才那樣,不是身體不行。”
穆原勾勾嘴角,這是因為自己那句不行,上心了吧。
“雞就不用了,七毛錢我收下了。”
寧向星沒接:“收下吧,是我給你添麻煩了,這是事實。”
人情債最難還,一隻雞而已,比心裏壓了負擔好。
穆原見他糾結得都要把指腹摳破了,揚揚眉,只能答應下來:“行,我收了,那一會晚上來吃點。”
寧向星下意識要拒絕,但看着穆原那雙似點漆的眸子,鬼使神差的應下了。
自己要是不答應,這個莽夫一會直接把這隻,因為到了穆原手裏而嚇得一直拉稀的雞丟自己身上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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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寧向星看着碗裏的兩條雞腿,和一大塊雞胸肉,以及穆原按照他自己的飯量,給寧向星盛的冒尖大碗飯,只覺得今晚要積食了。
次日,寧向星得上工了。
本來穿着白襯衫和黑褲子以及布鞋出門,出門卻看到穆原那一身補丁裝。
說起來,這兩日穆原在家裏穿的衣服其實挺正常的,好像出門和幹活,才穿的補丁裝。
“是了,幹活穿好衣服幹嘛?”寧向星也是下意識把自己拾掇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好給人留個好印象,卻差點忽略了這件事,
於是折返回去,找了半新不舊的衣服換上,還蹩腳的縫了兩個不同色的布片上去,當補丁了。
可,饒是寧向星以為自己變裝完畢,出現在幹活的地點時,還是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
等他走向一群老人小孩堆里,開始詢問人家草繩自己搓的時候,周圍人甚至毫不避諱的討論起來。
“這就是昨天沒來上工的知青?聽說是被要幹活給嚇暈了?”
“啊?能被這種事嚇暈,又不是搶收,只是搓繩子啊,不過他搓繩子,能攢夠公分秋後換糧么。”
“你是不是傻了,他才來,下一個月就是秋收,哪來的公分換糧,就算領糧食也是大隊借給他,不過你看看那邊,人和人,真是不一樣啊。”說話的人指了指不遠處正在除草的曲前進。
曲前進拒絕了搓草繩,所以今開工后,直接跟其他人一起下地,要麼除草,要麼挑糞堆肥,看起來什麼都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