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幸福和遺忘
在看無字天書上面的內容時，周杭眼前時不時會閃過一些畫面，並不連貫，但他能辨清出現在畫面里的人物，只是臉看不清，能看清的只有他們的眼睛。
好在書上的內容記得還算詳細，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內容有時給人一種非常瘋癲的感覺，他不禁懷疑卡俄斯在寫下這些內容時的精神狀態。
他向上挪移視線，看了看布里安娜和太陽，見他們依舊保持沉默，他默默收回視線，接着往下看去。
“也許伯恩哈德說得對，我有病，而且病得不輕，不知為何，當我接受這一觀點后，胸口的鬱結頓時煙消雲散——僅僅是好受一些，既然是病了，我應當是病入膏肓，才會選擇吃下毒藥。
“我和伯恩決定一起去找治病的辦法，伯恩說了，我大概是丟失了‘主角的光環’，他認真地說道，‘小卡，你難道就從來沒有幸福過嗎？’我對幸福這個詞幾乎沒什麼概念，覺得它並不起眼，始終沒將其放在心上。
“伯恩問我，我反問他，伯恩怔了一下，他此時就藏在一顆水珠，那顆水珠剛好落在我的眼鏡片上，我仔細盯着水珠裏面的伯恩，他灰藍色的眸子裏有着一抹刺眼的光芒。
“伯恩說，‘說來你可能不信，我今天才知道幸福這個詞。
“‘那你懂它是什麼意思？’
“‘聽說幸福的人會感到滿足，或平靜，或開心，擁有這樣心情的人一定是幸福的。’
“‘那你幸福嗎？’
“嗯，小卡，自從認識你后，我就覺得很幸福。’
“伯恩的話有點莫名其妙，不是嗎，認識我是一件幸福的事嗎，我本身就是一個不幸福的人，任何認識我的人都會覺得不幸福才是。他憑什麼這麼說，他沒有資格這麼說，我有點生氣，伯恩似乎看出我情緒的變化，他沉默了好一會，這才緩緩說道，‘小卡，我們試着一起幸福好嗎？說不定這樣就能治好你的病。’
“我看着水滴裏面的伯恩，伸出又細又長的舌頭來，舔掉鏡片上的水滴，水滴在舌尖上緩緩消失，有一點甜，伯恩就這麼跌進我的血管裏面，他在其中穿梭着，先是碰到紅色的閃電和藍黃相間的迷霧，後來又碰到璀璨的星群以及處於垂死邊緣的大魚。
“大魚不斷腐爛，伯恩只覺得天地旋轉，迷霧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絢麗的疤痕，等到餓的時候，他一口吃掉那條大魚，在他細細咀嚼的時候，一股陰寒的氣息將其包裹住，他伸出手指用力戳了一下，是一道水膜，很薄，卻無論如何也戳不破。
“大魚的鳴叫聲不絕於耳，伯恩不禁猜測，那魚極有可能正在他的腦海里暢遊着。大魚張開厚厚的嘴唇，眼珠子不斷分裂，整片空間佈滿了圓溜溜光滑的眼珠子，那些眼珠子毫無生氣，就這麼衝破現實與虛幻的界限，死死地盯着伯恩，問他，‘我好吃嗎？’
“在大魚對他說出‘謝謝品嘗’之後，伯恩不斷向下墜去，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藏在一顆淚珠裏面，淚珠散發著刺骨的寒意，他抱緊自己的身體，始終不斷保持着墜落的狀態，知道他穩穩站在一張紅色的桌子上面，他看到了我，我穿着黑色的長袍，默默看着驚訝的伯恩。
“伯恩從桌子上跳下來，身形輕飄飄的，像是一張人形剪紙，不知從哪來一陣風，那風裏面隱含着尖叫聲和哭聲，還有人在笑，實在喧鬧得厲害，緊接着不知從哪冒出一堆人來，人們開始奔跑起來。
“人群嘈雜，他們互相推搡着彼此，最終湧向伯恩哈德所在的地方。人們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下半身化作黑色的浪潮，他們的手和頭髮變成了白色的浪花，‘人潮洶湧’，退不可退，就當伯恩差點被人潮淹沒之際，我抓住了他的手，人們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他們身後拖出無數的黑線，黑線好似有了生命力，不停地扭動着，慢慢纏到我們的身上。
“伯恩微微蹙眉，他久久凝視着我，我與他似乎不在同一個地方，他用着眺望遠方的目光看着我，他說，‘小卡，你剛才哭了？’在那陣風還沒到來前，他就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
“我剛剛確實是哭了，好久沒見到伯恩，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去哪了？’我明知故問，分明是我吃掉了他。
“他笑着說道，‘我吃掉了一條魚，真的很好吃。’
“人潮從我們身上涌過，伴隨嗚嗚的鳴笛聲，人潮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此時此刻就剩下我和伯恩。
“我伸手扯掉了伯恩臉上的笑容，笑容變成了一隻白色的鳥，白鳥在我手上用力掙紮起來，撲騰着翅膀，落下了一片又一片白色的羽毛，我面無表情地折斷了鳥兒的脖子。鳥兒的屍體在我手裏化作白色的細沙。
“伯恩則是拍了拍臉頰，他的嘴角再次出現一對白色的羽翼，他臉上重新出現了微笑。
“我問伯恩，‘認識我，你還覺得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伯恩嘴角的白色羽翼慢慢被一層陰影覆蓋，他吐出了一朵又一朵枯萎的花瓣，他灰藍色的眼珠子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小卡，你為什麼不能開心起來呢？’
“我忽然用力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大聲怒吼道，‘你是個混蛋！自說自話的混蛋！’
“在伯恩還沒說話之前，我鬆開了他的手，雙腿浸在冰冷的水裏面，我繼續往下沉去，伯恩則游過來抱住了我，伯恩的聲音在我耳邊好似煙花一般綻放，只是很輕，‘對你來說，究竟什麼是幸福，如果你不肯放過自己，就沒人能救你……’
“我們一身濕漉漉地爬上了岸，伯恩將我扶了起來，我聽到自己用着哀求的語氣說道，‘伯恩，救救我，求你不要放開我。’
“伯恩輕輕地拍着我的後背，我靠在他的肩頭上慢慢放鬆下來，耳邊仍能聽到浪潮聲，時而高昂，時而低沉。白色的浪花濺在我的腳趾頭上，痒痒的。
“伯恩從我眼前消失了，過了一會兒，體內傳來他的聲音，‘小卡，你的心看起來糟糕透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張無敵的底牌。’
“‘那是什麼？’
“‘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