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經
沒人能夠回答溫以諾的問題,也沒人能夠安慰他。
他只有一人蜷縮在牆角,用眼淚發泄所有的負面情緒。
安靜的地下室中,一時除了牆角青年的哭聲,再無異動。
溫以諾不知道自己具體哭了多久,直到喉嚨都痛到說不出話,才抬起頭,眨了眨還掛着淚珠的眼睛。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仰頭看着刺眼的白熾燈光穿過一手血淚,笑得凄然。
“我怎麼會哭呢?”他說著,把沾了血的手指一根一根舔乾淨,“我怎麼能因為他們哭……”
“不對,我不能哭……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哭了。”
要是發現,他的手又會被敲碎。
可等兩隻手乾淨后,溫以諾又陷入了茫然之中。
他剛才為什麼要吃手指?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沾在上面了?
可無論是現在眼睛所能看見的,還是從鏡子裏映出來的,他的手都是乾乾淨淨的啊?
要清理,也應該是把臉上的血先清理乾淨吧?
但偏偏,又有一個熟悉的稚嫩聲音,在溫以諾耳邊不斷重複着,他剛才沒有做錯。
手的確髒了。
吵鬧的聲音和現在客觀認知不符合,再加上全身關節處無時無刻都在不斷傳來的劇烈疼痛感,讓溫以諾大腦越發混沌。
對還是錯,他剛才應不應該那樣做,手真的弄髒過嗎,以及隨之發散出來對自己的質問,和自我存在的懷疑等各種毫無意義的問題盤旋在溫以諾大腦和耳邊。
鬧的他心煩,隨手拿起旁邊的東西就朝身前的鏡子砸去。
噼里啪啦一陣響后,鏡子應聲而碎。
迸濺的玻璃碎片劃破溫以諾的臉和手。
和骨關節處完全不相同的痛感,讓溫以諾找回一瞬清明。
他看着可以用“狼藉”來形容的地下室,頭疼扶額。
本來還剩下的不到七天時間裏,他要處理好的事就夠多了。
現在還又給自己找了麻煩,想想都心累。
溫以諾腦子裏冒出一個極為省事的想法:他要不放把火,直接把這全部燒了算了。
……如果真把這一把火給燒了,以後見到媽媽,她一定會不高興,溫以諾才把這個想法給否決。
他藉著地上稍微完整的鏡子碎片,將臉上的血污擦乾淨,又換了衣服后,才蹲在地上,開始一塊一塊撿鏡子碎片。
——別問為什麼沒有掃把,顧家的傭人們一個比一個會看人下菜碟。
像他這種不討任何人喜歡,連蚊子都嫌棄,住的地方連傭人房都不如的多餘人,怎麼可能從傭人手中拿到任何東西?
更遑論,從一年半以前開始,溫以諾就決心不欠顧家任何東西,也不在顧家留下任何自己的東西了。
只是之前,溫以諾總想着,要先把顧父顧母總掛在嘴邊的生恩還了,再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搬走。
但現在,在被顧父一秒都不帶猶疑罵撒謊時,每一次被冤枉,哪怕沒有能證明清白的證據,明知辯解不會有人相信的溫以諾,選擇在手中有醫院診斷證明這一鐵證的情況下,一個字都沒有多說時。
他和顧家的最後一絲情分,也盡了。
我現在不欠他們了。溫以諾想,我和媽媽的東西,也沒有必要留在顧家。
等他把東西全都處理完,再把這間地下室還原成他住進來之前的模樣,就可以回家去找媽媽了。
“不會太久。”溫以諾機械式重複着撿鏡子碎片的動作,“只有幾天了。”
希望媽媽還在等他。
滿地下室的鏡子碎片清理完,累到溫以諾都快忽略關節處傳來的痛感了。
他把收集好的鏡子碎片,同另外的一包要丟的東西放在一起,才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清理鏡子碎片這樣簡單的事,花了溫以諾將近兩個多小時。
和正常速度相比,慢了不止一點。
溫以諾垂眸看着早已變形,現在更因為疼痛不受控制顫抖的雙手,默然想許久后,嘆了口氣。
一共也沒幾天了,慢點就慢點吧。
反正他也睡不着覺。
*
溫以諾拖着今天打掃好的一大袋垃圾離開地下室時,顧家人已經都不在客廳了,只有三個傭人,在做着今天最後一遍打掃。
三人看見溫以諾從地下室出來,明顯愣了一下,眼中立馬浮現出毫不掩飾的鄙夷:
“都把小顧少爺從樓梯上推下去了,他怎麼還好意思回來哦。”
“嗨,哪裏才這一點。你剛來還不知道,這人啊,之前還勾引小顧少爺的未婚夫呢。”
“啊?”
“啊什麼啊,要我說,這姓溫的就是一個白眼狼。要不是顧家收養了他,他早死了。”
“他倒好,去害人小孩。”
“那老闆怎麼不把他趕走?”
“心善唄。這要換成我,早把人丟出門去了。”
傭人們議論的每一個字,都清楚傳遞到了溫以諾耳中。
他只腳步短暫頓了一下,一個字都沒說,拖着垃圾打開門,走了出去。
斷斷續續花了將近十分鐘走到大門口,還沒來得及出去,就和一個急匆匆趕來的人對上了面。
顧然的未婚夫,傅家現任家主唯一的兒子,傅承安。
傅承安一開口,就是對溫以諾的奚落:
“姓溫的,你哪來的臉在把然然推下樓梯后還回他家的?”
溫以諾:……神經。
傅承安見他一反常態沒說話,臉上笑容變得玩弄:
“怎麼?這次想通,換方式來勾引我了?”
“我告訴你溫以諾,就算你是伯父伯母親生的又怎樣?你在我這連然然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識相的話就趕緊走,別在我面前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