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好與壞
關皓沒把胖子說的“一見鍾情”,“真愛”之類的當回事。
畢竟胖爺風流倜儻,再加上倒斗的職業身份,興許就是看見漂亮妞走不動道兒了,一時心癢罷了。
關皓和黑瞎子說這話的時候,還得來對方頗覺詫異的打量。
黑瞎子重複了一下關皓的語氣,他道:“看見漂亮妞,走不動道兒了?”
關皓講這話的語氣可並不正經。
說白了,還有股流里流氣的氣質。
黑瞎子來了興趣,“這話可不像‘你’說的。倒是...有幾分像風流公子哥會講的話了。”
關皓稍愣了一下,也來了興趣,反問道:“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黑瞎子還未答,關皓卻笑了笑,懶散的向後一靠,仰倒在了沙發里。
他輕佻地朝着黑瞎子揚了揚下巴,沒有說話,眉宇間卻浮動起黑瞎子從未見過的,另一種風流和傲慢。
關皓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望着黑瞎子。
或者說,他並沒有望着誰,只是單純把這一處當個風景,當個物件兒來瞧看。
他未曾說話,眼裏也沒有輕蔑,黑瞎子作為被“注視”的那一方,卻自然而然的升起一種抵觸感來。
但這種感覺並沒有停留多久,關皓就呲牙樂起來。
“哎呀——”關皓撒嬌耍滑一樣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來,走到黑瞎子身邊去,掛件一樣的賴着他,又把他“拱”到沙發上來。
黑瞎子挑了挑眉,心裏還沒從剛剛被關皓另一面驚到的錯愕中回神,就抬手撥開了湊到眼前的大腦袋。
關皓被撥開也不惱,噙着笑意又湊過去,笑眼彎彎的道:“師傅,你覺得我很好嗎?”
黑瞎子道:“你不好嗎?”
關皓搖了搖頭,“我以前也是酒吧KTV的常客。”
“小妞這種叫法...”
關皓現在覺得不好意思了,有點慚愧道:“我以前也確實這樣叫女孩子,對男的也不見得客氣在哪裏,頤指氣使?盛氣凌人?怎麼說也不算錯。”
“那時候,身邊圍着的人也好好壞壞,什麼樣的都有,所以打架、喝酒,通宵打遊戲...”
“還有談戀愛...當時的朋友,確實有撩撥女生的。”
順嘴要說到這裏,關皓也不掩飾,坦率道:“說實話,我們圈子裏的人,對大部分人都有階級的壓制,再加上有錢、見識的東西多,就要比同齡人更早熟一些。”
“但知道得多,不代表能夠駕馭。”
關皓道:“當時我們並不把這種優勢歸咎於是身世背景帶來的。即便心底是知道的,但也只把它說成是自己的能力。”
“而在男女朋友關係上,階級的壓制會擴大化。”
“在同樣的年齡,我感覺女孩兒對愛要想像的更純粹,更美好,心性也因此要弱一些。
所以她們會被幾句甜言蜜語和成堆的禮物砸暈了頭,覺得這是得到愛了,是因為被愛,所以才會得到。”
關皓輕輕嘆氣,邊思考着邊說,他的眼神焦點,下意識從黑瞎子身上移開了。
關皓沉吟道:“實際上,在沒有階級壓制的時候,這或許確實代表愛。”
“但當時的那些少爺們,只是閑得無聊,還把這當成吹牛炫耀的談資...那些女孩兒們看起來貴得要命的、代表在乎的東西,或許只是家裏雜物間堆的要扔掉的廢品。”
“即便不是,花錢去買,也連零花錢的零頭也不到,還有那些甜言蜜語...”
關皓苦笑着自嘲,“我們這種‘少爺’身份,就沒有不會說話的。”
“所以送禮也好,說話也好,可能只是一種一視同仁的交際手段,他們發現這種商業的交際手段,在男女關係,情愛關係上也好用,就想也不想拿來用...這很壞。”
黑瞎子靠在沙發的斜靠背上看他,關皓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趕忙看向黑瞎子。
他滿臉寫着有點後悔說這事兒,惹得黑瞎子暗自好笑的勾了勾唇角。
關皓沖黑瞎子苦哈哈地笑了一下:“...我說我沒有參與,你會不會覺得我在給自己開脫?”
“可我真的沒招惹女生,相信我好不好?”
關皓側過身子,認真的替自己解釋:“但不是什麼出淤泥而不染,我當年也好奇過,談戀愛也好,抽煙也好。”
“但最後都沒幹,因為不敢。”
關皓道:“沒有抽煙是因為不敢叫爸媽發現,沒有亂搞男女關係,也是因為怕被我爸打死。”
“再加上...我爸媽確實很相愛,我看那時候的朋友們‘談戀愛’怪怪的,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但就是覺得心裏不舒服。”
黑瞎子微微點了點頭,關皓覺得這算是一種相信的信號,一下子鬆了口氣。
關皓思考着理解過去的自己,他道:“那個時候,觀念沒有成型,我好像也沒有判斷對不對的能力,只有會不會被父母暴揍一頓的概念。”
“所以,他們叮囑過的事情我不會去做,我是因為怕被打,而不是判斷出來,這樣做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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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關皓彎彎唇角,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心給黑瞎子,態度很坦率。
“要打手心嗎?”
黑瞎子微微歪了歪頭,看着關皓清透的眼睛,伸手拍了一掌上去。
力道不輕不重,拍完之後還勾着手,把關皓也拉到了一邊,窩在了一起。
沙發並不狹窄,兩個人窩在一起也能各自躺平。
窗外明亮,偶爾兩三聲鳥叫和貓咪咪嗚的聲音。
關皓和黑瞎子窩在一起,他道:“我後來就沒有去過那些地方了,也和好多人都不再聯繫了。”
黑瞎子輕聲嗯了一下,表示他在聽。
關皓沉默了一下,尋求慰藉一樣,越過黑瞎子的腰際攬抱過去,和他湊得更近。
關皓輕聲道:“是因為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在酒吧和狐朋狗友玩。我當時來不及想,但想起來以後,就再也不想去了。”
“愧疚感太要命了,我覺得不太能呼吸。”
關皓神色平靜,黑瞎子偏頭去看他,關皓許是怕他擔心,就彎了彎眉眼。
黑瞎子沒有說什麼寬慰的話,只是動了動身子,翻過身來,也伸手去攬住關皓的腰身。
無法償還和彌補的過去,是一場場平靜、從容,纏綿的春雨。
每次雨來了,關皓都不會打傘,也不會躲開。
這是他務必要淋透的雨,黑瞎子不會攔他,但也不允許關皓凍得徹底。
心愛的人擁抱過來,下意識的,關皓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有幾分像是在哄人。
這好像有幾分古怪的好笑,因為怎麼看,需要安慰的都不會是黑瞎子。
關皓也有些恍然,但手在空中頓了頓,他還是輕輕放下,拍了拍黑瞎子的後背。
神奇的是,這樣莫名其妙,安慰着不需要安慰的黑瞎子,他自己悵然苦澀的情緒卻輕鬆了一些。
關皓輕輕呼出口氣,不再談及無法改變的過去,就糾正了話題。
“我剛才是覺得,胖爺不是認真的,再加上本身就有些傲慢的老毛病在,就說話隨意了些。”
黑瞎子耳邊,關皓熱乎乎的氣息燎過。
“所以,要不要監督我?”黑瞎子聽到關皓笑起來,“我要是再心高氣傲,你就揍我?”
“或者你可以放黃連苦我,但不能討厭我。”
黑瞎子沉默了一下,沒有嚴肅去回答關皓,真的把關皓剛剛說的“過去”,當做宣判他好壞的證據。
這話當然有底線,不過還好,一個人的成長曲線,是可以被窺探到的。
能問出“你覺得我很好嗎?”的關皓,本身就代表一種底線。
關皓的不好,可能是喝酒打架,出言不遜,翹課打遊戲,但不會是霸凌欺壓,招惹女生,頂撞長輩。
在殺人放火都快被合理化的行當里,他的這種年少輕狂,甚至都不值一提,但他愧疚、在意,也為此做出了改變。
年歲閱歷長於關皓,黑瞎子清楚的知道,教育是有滯后性的。
年少輕狂並不能輕易判定一個人的本性,它當然不可磨滅,縱觀一個人的人生,年少時期也並不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甚至,這部分極其重要,重要到好與壞,壞與好,好與更好,壞與更壞,都在這個階段完成了轉變。
黑瞎子毫不意外關皓會是變成更好的那部分人,因為家教放在那裏、本性放在那裏。
無數個變壞的選擇里,前半生,父母制約,本心制約。
所以後半生,自我意識可以撐起世界的時候,關皓就管好了自己,讓家庭教育,社會教育,達成了閉環。
道德感不減反增,關皓或許不夠璀璨,不是什麼濟世聖人,但也足夠明亮。
黑瞎子不會去應關皓說的“監督”或者“不討厭”,他不想苛責關皓,也不想當個不解風情的訓導老師。
於是,黑瞎子伸手撥弄了兩下關皓烏黑的短髮。
他拖着調子,感嘆道:“金毛。”
“簡直和金毛一模一樣。”
“?”
關皓滿臉問號,往後撤了撤腦袋,讓黑瞎子的臉從擁抱中露出來。
黑瞎子扯出玩味的嘴角,幽幽道:“難道不是嗎?金毛狗狗?”
他捏着關皓的臉頰,笑道:“金毛——小時候拆家,熬過兩年,就是天使狗狗。”
“......”
關皓默了默,這畫面感太強,強到他也下意識薅了下自己的頭髮。
被捏着臉,也不礙着他盯着手指上纏着的一兩根頭髮看了半天。
再次四目相對的時候,關皓沉吟道:“...要不,我出門染個金髮?”
他嘿嘿樂了,“你別說,我覺得我金毛、不是,金髮能挺帥的。”
黑瞎子表情古怪,抬手按下關皓的手指,拒絕和答應的念頭翻來覆去在心裏打架。
漂染好像對發質和頭皮會有危害,但金毛關皓的誘惑力真的好大——
黑瞎子抿住唇角,糾結萬分沒答話,關皓什麼級別的閱讀理解啊,怎麼可能這麼點兒心思還看不明白。
他樂呵呵地湊上去親了一口黑瞎子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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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關皓笑道:“當金毛我也是最帥的。”
......
胖子不到一周就打過電話來了,彼時關皓的“金毛”剛剛染好,這人說到做到,真的染了個金毛狗狗一樣的顏色。
黑瞎子也是平生頭一回意識到自己是狗派。
本身他就對關皓沒什麼抵抗力,現在就是可以去掉“什麼”,是沒有抵抗力。
黑瞎子迷之微笑天天掛在嘴角,一看就心情好到不得了。
他的新鮮勁兒烈火熊熊,關皓一度得到了“小金毛”的愛稱,雖然還沒吃上辛辣刺激的菜,但糖醋排骨倒是喜提了兩頓。
關皓樂得和黑瞎子玩小情侶的小遊戲,被叫小金毛也不惱,哄着順着,愣是把黑瞎子從塔木陀回來,這麼久都沒消掉的焦躁給順沒了。
關皓並沒有意識到黑瞎子在焦躁,因為黑瞎子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關皓就是看黑瞎子喜歡,所以也喜歡他這種鬆懈懶散的狀態,想要他一直這樣下去而已。
倒是黑瞎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他被關皓無聲無息,染了個頭髮就哄得心平氣和,喜不自勝...
黑瞎子面色突變,當天關皓就喜提苦口中藥·加放黃連版。
“?”關皓面色難看的盯着眼前的葯碗,半晌指了指自己的頭髮,試探道:“喜歡薩摩耶嗎?”
“或者邊牧——?”
黑瞎子表情一變再變,眼神在關皓金毛色的腦袋頂上看了半天,想像了一下薩摩耶白和邊牧的黑白挑染,沒忍住笑趴在了桌子上。
黑瞎子笑完,還是給他換了碗沒有黃連的。
至於染髮,關皓確實認真在問,黑瞎子要是真喜歡奇迹小關,那他也不覺得這是個麻煩事。
他們老關家家風就是戀愛腦,天大地大,愛人最大,染就染唄。
倒是黑瞎子低笑着搖了搖頭,說這玩意兒傷發,他看個新奇就好了。
葯還是得喝,但沒放黃連,關皓倒也喝的不痛苦,他一口一口的喝着葯,黑瞎子就噙着笑思考了半天,突然問以後要不要真的養條狗?
關皓放下碗看了一眼黑瞎子,瞧見他認真在問,便就認真答:“好。”
以後是哪個以後,什麼品種,公的母的,養到哪裏,看顧不了怎麼辦...
關皓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他說的好就是好。
所有問題我都會處理好,你想養狗,那我就會準備好,我們一起把小狗養大。
黑瞎子嗯了一聲,沒忍住又摸了摸關皓金燦燦、毛茸茸的頭髮,他覺得養條真的小金毛好像也不錯。
胖子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過來的。
關皓還以為是出什麼問題了,沒成想,胖子居然是想要一套畫畫用的水彩顏料,是想拜託他給整一套進口的。
關皓愣了一下,“你是要改行做畫家?”
胖子在電話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種離奇的羞澀,他道:“是雲彩妹子想畫畫,這市集上的顏料我看了,稀了吧唧的和水一樣...”
胖子在電話那邊嘿嘿笑了兩聲,“但我看她畫畫了,那畫的,和那什麼神筆馬良一樣,那小鳥畫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我這不就想給她整一套好的顏料嘛...”
“哎,好哥們,大少爺,胖子我可是就指着你了,你有那顏料渠道不?幫我搞一套,我好處少不了你的!”
關皓笑了,“別介啊,咱哥倆誰跟誰,你想要顏料,我找人給你送過去,你把地址發我就行。”
胖子連聲感嘆還是京爺牛啊,關皓哭笑不得的提醒他你也算京爺,就這樣胖子都在電話那頭說了半天才掛了電話。
但這電話一掛,關皓和黑瞎子把這事兒一說,說完關皓就愣了一下。
“師傅...”關皓問道:“胖子,是不是認真的?”
黑瞎子“啊哦”了一聲,“認不認真的...”他慫恿道:“要不,我們親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