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我知道已被忘卻（十一）
在他們的努力下，氣氛活躍了幾分鐘，但在牆壁曾經粉刷得五顏六色、又在時間的侵蝕下變得斑駁、最後長滿荒草的工廠里，所有的玩笑話都顯得那麼不合時宜，於是樂觀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就又被舉目所見的破敗吞噬了。
周曉辰沉默了一會兒：“我們去看看別的地方吧。”
理清了藍星人類的進化或者說退行脈絡，再看這座廢棄的城市，那些之前不理解的地方就變得合理了。
最早廢棄的是聚變反應堆。周曉辰還記得第一座核聚變電站建設規劃的新聞，那是她冬眠前不久的事情，當時引發了史無前例的轟動，被視為人類追尋星辰大海的起航之處——這或許沒錯，但卻是以誰也沒有想到的方式。
而這些在萬眾矚目中建成投產、承載了人類巨大期待的聚變反應堆，僅僅運行了數十年就被廢棄了。
人類尚且維持在電氣時代，但退回到火電、風電、太陽能板時，電工或許就是掌握核心技術的人，所以人們聚居在以發電廠為中心的區域，形成第一個“同心圓圈”。
直到人口和受教育程度已經無法維持電站的運行和維護，人類退回鐵器時代，冶金廠的原材料和部分高爐仍在運作，於是就形成了第二個“同心圓圈”。
最後人類退回到石器時代邊緣，魚類加工廠就是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同心圓圈”。
走遍這三個區域、採集了更多樣本、並拍攝了廢棄城市的諸多細節后，在天黑之前，幾人趕回探測器過夜。
周曉辰看日頭就知道什麼時候天黑，但其他三人紛紛查起了藍星自轉周期……
她“噗”地笑出來，然後迎來三人“笑點在哪裏”的茫然目光。
“沒事沒事。”周曉辰擺手：在“日不落”“日眨眼就落”和“日好幾百個小時才落”混沌共存的星際，查詢自轉周期是個好習慣。
地面考察持續三天，第一天日落後在探測器中休息，只操縱無人機夜拍，觀察夜行生物；第二天日落後，無人機“探路”探得差不多了，白天休息足夠，再外出行動，採集夜行生物樣本。
月升日落，引起小隊眾人一片“哇噻”，都擠到了觀察窗跟前。
天上懸挂着闊別了一千年的月亮。
雖說月明星稀，但污染已經凈化的藍星，夜空仍然比記憶中要璀璨。在群星的背景上，頭頂正上方位置，有一顆特別亮的星星，那是同步軌道上的護航艦“Щ1167”。
謝東流對着月亮發出近似狼嚎的聲音：“喔莫——”
林見星：“古人的詩沒騙我啊。”
阿莉薩：“說起來天宮有一陣掛了個提案，提議在全景天幕上搞個月亮，有人說影響睡眠，有人說又不能完全代替路燈，浪費錢，最後給斃掉了……”
周曉辰：“星際人怎麼這麼沒有浪漫細胞！”
然後觀察窗上忽然打出了奧拉共享的無人機夜拍畫面，碩大的蝙蝠倒掛在樹上，被無人機的螺旋槳驚動，扇動翅膀飛了起來，把頭湊在觀察窗邊的幾人嚇一個仰倒。
切屏別這麼突然啊！
忒嚇人！
“除了大隻一點，好像沒啥變化啊，”周曉辰端詳：“不愧是從一千多萬年前存活至今的物種——有些無敵的動物，是不是已經進化到究極形態了，不管環境怎麼變，它們都不動如山……”
當人類和恐龍歷經滄海桑田盛極而衰，蝙蝠與蟑螂卻像這顆星球的定海神針，始終頑強存在。
第二、三天的考察就沒有那麼刺激了，無非是按部就班地掃描、取樣，夜晚出行時遇到了幾股小型肉食恐龍，最小的只有一隻雞大，但大腦發達、感官高度靈敏、奔跑速度極快，是黑暗中的頂級獵食者。
當然，在星際人類的裝備面前，還是不夠看就對了。
在熱成像夜視儀、聲吶、雷達三級檢測系統、外加無人機輔助探查下，遠在幾公裡外的動物都無處遁形。之所以讓它們靠近，只是為了抓一隻回去開動物園，啊呸，豐富活體樣本庫。
用麻醉彈放倒一隻類似龍鳥的、比雞大不了多少的恐龍，周曉辰又想起了“記錄者”對“恐龍變成鳥”的思考：“進化是猴子變成人，恐龍變成鳥，這句話不太對。”她拎起“龍鳥”：“這貨不但會偷襲，還會裝暈，不比雞聰明多了？恐龍變成雞絕對是退化吧？”
龍鳥被她晃了晃，仍然堅持裝暈。
謝東流：“你怎麼知道人家是裝暈？”
“子彈被它的羽毛卡住了，麻醉劑都沒打進去。”周曉辰從羽毛裏面摳出一顆子彈：“它應該是看到同伴全滅，感覺大事不好……牛啊！”
“我喜歡這隻！”阿莉薩眼睛亮亮：“等它被關進動物園，應該會插牌子，寫上某年某月某日被我們捕獲……到時候我們再去看它！”
周曉辰想像了一下動物園的重逢，表情就有點微妙：“然後它看見我們就原地暈倒？”
大家都笑了，空氣總算又快活起來。
準備返程，最後進行一遍探測器自檢的時候，林見星點開直播，發現樣本還沒帶回去，星球探索頻道已經光速開了一期新節目：【進化不是一條永遠向前的河流】
彈幕：
“周氏名言又添一條！”
“貓貓新梗！”
“我們是不是可以提前開香檳，慶祝貓隊火炬勳章即將乘2了？”
“這個可以開，發現藍星人類退行進化證據，絕對值一個火炬了。”
“‘退行進化’，這個詞用得好哇，既是退行，也是進化。”
“龍鳥：這個我有發言權。”
“笑死，論龍鳥是怎麼變成雞的？”
“當人類變成猴子，網友belike：┭┮﹏┭┮；當龍鳥變成雞，網友belike：(??ω??)”
“↑哈哈哈哈形象！”
探測器自檢完畢，開始點火。
在進入“等離子體斷聯時間”之前，阿列克謝發來一句：“會捨不得走嗎？”
周曉辰不知道怎麼突然想起了一個藍星老梗，在探測器啟動，幾十秒內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從藍星上看，變成一顆星星的時候，手快地回復：“我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