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皮作戲
溫齡一人坐在屏風后,從藥箱底部拿出一塊人皮紙,取出一小瓶紅色的花露汁,均勻的倒了上去。***
她手裏握着極尖細的紫金兔豪筆,嫻熟細緻的描摹楊顏的容顏。由於她的神志集中於手下下筆的每一點,視線里只有一個焦點,其餘皆是黑暗,所以額上浸出一層汗水,有一些已經順着臉頰滑落。
她的速度很快,一看手下已經差不多,立馬從丹田出一陣內力,手裏迸出激烈的氣流。轉眼間,便見手上的人皮面具將毫筆僵硬的線條與邊角自然的羽化到了紙腹里。
微微笑了笑,溫齡將臉上的汗水細細擦乾,右手將面具貼在了臉上,左手夾着四支銀針從後腦根根插入穴位中。這樣等待了片刻,那人皮面具已天成的與自己的臉貼合。
她站起身來,打開一旁楊顏的衣櫃,隨手挑了一件綉半邊金芍藥的淺紫色抹胸紗裙,長及曳地,外穿淺粉絲絹所制的蟬衣,深紫色輕盈的披帛挽在兩手墜於腰間。
外頭的人似乎有些着急,問道:“溫姐姐可好了?眼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馬上就來。”溫齡隨手輕甩了甩袖子,理順了身下的紗衣,走出屏風去。
幾人視線都整齊的望着屏風。卻見一女子腳步先行邁出,紫色的紗衣漏出來些許邊角,一看便要人挪不開眼去。接着,溫齡便走了出來。
楊顏目瞪口呆的看着溫齡,簡直如同照鏡子,又直覺不是照鏡子。縱使溫齡的體態與面頰與楊顏一模一樣,她身上卻含着一絲無人可忽視的氣質,而這種氣質在全身層次立體的紫色紗衣里流露得淋漓盡致。
“實在太美了……真是像極了楊姐姐啊……”綠繚圍着溫齡轉了一圈,小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芸香則是細細自上而下打量着,揚起了欣慰的笑臉,道:“姐姐,我們為你上妝梳吧。”
溫齡點點頭,坐於銅鏡前,目光含着柔波看着眼前的自己。這是楊顏啊,她最好的阿顏的美,現在由她來守護。
梳妝都已完成,兩鬢也插上了鎏金泛紫的步搖,溫齡整個人紫氣繞身,仿若天人。但她卻還是覺得哪裏不夠,坐下來沉默着看着自己的臉。
哪裏不夠,似乎總是有一些……溫齡手撫了撫自己的眉眼。
綠繚見溫齡在呆,正想出口催促一聲,身邊的芸香卻抓住了她的手,沉默着對着她搖了搖頭。
這時,溫齡拿起了胭脂,輕捻起略粗的毫筆,在眼角與眼皮上輕輕掃了掃,她用度極好,脂粉均勻的染上了眼角眉梢。
楊顏在一邊並不理解,只見溫齡低下頭去,停頓片刻,再抬起頭來,雙眼裏閃着楊顏雙眸才擁有的銳利和精明。眼角的幾掃脂粉點睛一般的將她的眼角處拉上幾分,使得她含着微妙不可侵犯的盛氣。
原來如此……楊顏笑着輕捧起她的臉,道:“你真是個活寶貝啊!”
溫齡端着身體,下顎微微抬起,唇角微勾道:“當然。”
兩個婢女相視而笑,跟着溫齡出了門去。
走近了前廳,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溫齡聽到多數人嘴裏在說著難聽的詞句,卻也隱約聽到了有人在維護楊顏。
這次好了,各人嘴臉且看清楚了。你不仁,我便不義,不如新賬舊賬一起算一算,倒騰倒騰一下瓊樓這一攤渾水爛泥,看是否能揪出幾隻黑泥鰍來。溫齡嘴邊掛上了絕美的笑容。
“一刻時已過,怎麼不見楊顏出來?!不出來,便去捉將她出來,要走的與我一塊走!”說話的是柳襄鈴,平時見到楊顏都是畢恭畢敬,看似是個小家碧玉。現在竟直呼楊顏的名字,昔日柔美如今卻成了毒針!
好,很好,柳襄鈴一個。溫齡一步一步走近,心裏越的平靜。
“對,立刻請了大夫去!我們便在屋子裏守着,且看她是人是鬼!”穿着蕊黃色紗衣的女子說道。
溫齡笑意盈盈的跨進前廳去,音色已經變為楊顏的。她笑着對那抹蕊黃的身影說道:“吳嬋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聽了倒叫人害怕。”
那位名叫吳嬋的女子聽到這飽含笑意的聲音,全身微微一震,立刻閉上嘴低下頭去。
溫齡見此,冷漠的笑了笑。身後的綠繚抿着嘴角,臉上隱忍着怒火。芸香倒是淡漠的沉着臉,掛着慣有的笑容。
只見屋子坐滿了人,約莫二三十個人,其中還包括一些丫頭,都坐在角落裏。她們聽到了溫齡的聲音便紛紛看了過來,卻並不站起身來敬一聲“姐姐”。溫齡冷哼一聲,這是在給她下馬威?竟連丫頭都可坐在位置上不來敬禮……
然而,眾人間依舊有兩人站立起來。她們其中的一人雖全身都在抖,卻並不坐下身去,另一人則是毫不畏懼的挺直了腰背,微笑的雙眼中含着點點波光堅定而擔憂地看着她。
溫齡心裏大動,此二人前一人着抖的是清寧的婢女渡香,後者是瓊樓第一的舞者段瑤。此二人都是待楊顏極好的人,也是知曉楊顏身份三人中的兩人。
溫齡揚起溫柔與感謝的笑臉,示意她們坐下來。又掃了一眼去,卻見清寧坐在陸湘雲的左邊,手微微抖着端着茶杯,裝作在品茶。
這便是楊顏的第三位知交好姐妹,清寧。溫齡心裏暗自計較,將各人的神色盡收眼底,這才移過視線,笑容滿面的看着坐在正中間楊顏位置上的陸湘雲。
“湘雲閣主,別來無恙……既然你事做得這麼絕,要將楊顏的面子盡踏於履下,那麼楊顏也不與你做彎子。說吧,你要如何?”溫齡一手撐着微微抬起的下巴,雙眼含着蔑視的目光。
不是說楊顏容顏盡損了嗎?!陸湘雲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卻是憤怒。她的眼角微微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清寧,卻見清寧垂着的眼裏含着掩不去的驚訝與害怕。
溫齡的樣貌、氣質幾乎與楊顏一模一樣,知曉實的人都仔細打量着她,心中疑惑叢生。
“我要如何?!若不是你先誆騙姐妹們在先,我又能拿你怎麼樣呢?一介陶人,竟敢在第一招牌耀武揚威,真是不怕大方之家笑掉大牙!”陸湘雲臉上泛着譏諷的笑容,溫齡看過去只覺她醜陋至極,“你若不怕,讓大夫來測試一道便知!”
此話說完,心虛低着頭的眾位姐妹們又立刻抬起頭來,紛紛點頭附和陸湘雲。
溫齡面上勾着嘴角,眼神中含着刀刃一般的震懾力看着陸湘雲。姐妹們?喊得如此親切,倒像是自家閣樓里的一樣!
陸湘雲看着她眼中無可侵犯的盛氣,身體不自覺的抖了抖,心裏有些訝異,楊顏何時有如此懾人眼神?!
“你說的不錯……不過,在沒有確鑿的結果之前,我依舊是這兒的樓主,所以……”溫齡橫眼冷目的俯視着陸湘雲,緩緩向她走去,身上的芍藥刺繡閃着點點金光,“所以,請你從我的位置上滾下來。”
陸湘雲聽此火冒三丈卻無任何借口反駁,在揭她之前,這裏確實是她的地盤,真要計較起來還是自己理虧。於是心裏隱忍着僵着身體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向一邊的空位。
溫齡坐下身去,看着清寧溫柔的笑道:“清寧你抖什麼呀?你又沒有做錯事,你好着呢!”那話裏帶着譏諷含着複雜的意味,清寧手心裏冒了層層冷汗,低着頭不敢抬起眼來看溫齡。
“那麼就請大夫來吧,楊顏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任何猜疑。但是,若讓我察覺你使小伎倆,那你就休怪我掀了你的湘雲閣!”溫齡朝着陸湘雲,冷笑着說道。
陸湘雲似乎有些不安,道:“我才不屑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不屑於?呵,你此刻做的事難道見得人嗎?溫齡心裏冷笑着。
此時,側屋裏六七位年齡各不相同的醫士低着頭魚貫而出,一個接着一個鞠着排在正廳里。
溫齡斜眼一瞧,冷哼一聲:“陸閣主真是用心良苦,體貼周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