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病重

古代消息閉塞，北京到瀋陽1200餘里，消息要傳到此處，至少也需十天半個月。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當皇太極收到來自北京的消息時，已經是十天之後了。

崇禎召集了京師附近所有能徵集的人馬，連太監都上戰場了，總共十餘萬大軍居然敗了！而且敗的那樣迅速，甚至皇帝都被生擒了。

一向以穩健着稱的皇太極，當著信使與部下的面，被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兩軍在那種情況下交戰，必有勝負。只有兩種可能，無論是誰贏，其實都已大致在意料之中。但皇太極此前還是傾向於認為崇禎能獲勝，因為郭紹雖然自領兵以來未嘗敗績，但他到底是以一省之兵去敵全國，怎麼看勝算都不大。

而且皇太極此時回顧整個過程，才意識到，郭紹軍從青州出發，一路打進北京，居然前後只用了半個多月！

郭紹一路上根本不去劫掠周邊城池，他是直接奔着北京去的，這跟自己崇禎二年的時候繞開山海關自遵化直擊北京的戰略，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殿裏的一群大臣們已經炸了鍋了，皇太極這才回過神來看向群臣。

“這個郭紹可真是善用兵者，想不到漢人里出了這樣一個百年不遇的人傑。”

“也就只有他能做到這麼快攻破京師了，當年打北京的時候，我跟他交過手，這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群臣的一番話，讓皇太極想到了崇禎二年那場大戰。

崇禎二年，皇太極出其不意地繞過山海關從古北口進入北京，當時的京師局勢危急，袁崇煥匆匆趕回阻止，但在時間上他的關年鐵騎有些趕不上趟。

皇太極信心滿滿本以為京師必克，沒想到關鍵時刻殺出一個郭紹。

當時郭紹是崇禎的禁軍都督，他在崇禎元年的時候上表崇禎訓練了一支新軍，但他這支新軍人數不多就只有三萬出頭。

皇太極開始並沒把他放眼裏，沒想到後來就是這三萬人，讓他吃了大苦頭。

郭紹帶人死守北京，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他把城裏的民房都拆了，拿那些磚石去修城牆，結果硬是頂到了袁崇煥趕回來。

後來皇太極撤退的時候，又是這個郭紹帶3000騎兵窮追不捨，若非是自己跑得快，險些被他擒了。

回到盛京之後，皇太極還讓人在自己的袍底刻上了郭紹的名字，以此警醒自己不忘這個讓自己吃了大虧的人。

想到這裏的時候，皇太極不自覺的去看袍底刻着的那個名字。

這麼多年過去，那個名字已經有些看不清了，可郭紹的容貌，卻被死死地刻在了皇太極心裏。

“郭巨君！郭巨君！你終於成了我大金的心腹巨患了！”

皇太極在心中發出一聲長嘆。郭紹這次打下了北京，那麼今後明朝的朝政肯定要落到他手裏，這傢伙可比崇禎要難對付百倍。

“憲斗啊！郭紹拿下了京師，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壞消息，我們該怎麼辦呢？”

皇太極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軍師範文程。這范文程字憲斗，他本是盛京當地的漢人，努爾哈赤在打進盛京后，范文程主動去歸降努爾哈赤，當時，努爾哈赤正需要一些投降的漢人來做表率，於是接納並重用了他。

范文程也確實有本事，在得到努爾哈赤的重用后，他曾給努爾哈赤提出了許多建議，並且給后金制定了攻取中原的方針。

可以說范文程是后金國策的“總設計師”都不為過。

皇太極繼位后，又繼續重用這位父汗留下的老人。

范文程也的確沒讓他失望，他給皇太極出了許多的好主意，比如說收買魏藻德幾人陷害郭紹。

只是皇太極沒想到，最後會弄巧成拙，讓郭紹打進了北京，這也算是失策。

范文程從椅子上起來，看着皇太極說道：

“大汗！我看我們應該趁着明朝內訌，立馬搶佔山海關，只要有了山海關我們就能佔得先機。”

此時皇太極還沒稱帝，故而范文程稱呼他為大汗。

皇太極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憲斗，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是個很厲害的角色，我們想從他手下奪下山海關，恐怕不是易事。”

袁崇煥死後，崇禎皇帝撤銷了薊遼總督一職，遼東權柄最重的官員就成了山海關總兵吳三桂。

皇太極曾經幾次和他交手，都沒討到便宜。

“大汗，雖然強攻不行，但我們可以來個智取。”

范文程話音一落，皇太極立即來了興趣：“智取？憲斗，怎麼個智取法？”

范文程剛打算張嘴，但目光掃過了屋子裏的幾個旗主之後，又閉上了嘴。

皇太極看了一眼身旁的幾個旗主，笑道：“憲斗，這些人都是本汗的兄弟，你有話就直說吧！”

范文程似有所慮，並不願意開口。

老好人代善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大汗，要是范先生為難，我看我們還是先走吧！”

“大哥說的這是什麼話？”

皇太極從汗位上下來，重新扶着自己的大哥坐下，等對方坐好以後，他又將目光看向范文程，用下命令的口吻說道：“憲斗，本汗要你說你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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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范文程低頭應了一聲之後，小心的開口道：“臣的辦法是以利誘之。”

“利誘？”范文程剛說完，下面坐着的一個年輕人就笑出了聲。

皇太極循着聲音望去，臉上的表情極度不滿，但在看到年輕人的臉后，又笑了出來：“十五弟，你有什麼想法嗎？”

這位皇太極口中的十五弟，也就是清朝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多鐸。

多鐸今年剛滿20歲，雖然年輕但卻已是鑲白旗的旗主，在後金國內的地位超高。

面對自己八哥的詢問，多鐸開口道：“大汗，我們前些年又不是沒有利誘過這個吳三桂，您都答應要封他為國公了，他都不為所動，臣弟看，這傢伙簡直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利誘是行不通的。”

皇太極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他又將目光看向旁邊的范文程：“憲斗，說說你怎麼看？”

范文程面對皇太極的詢問，拱起手道：“大汗，臣認為我們以前給吳三桂開出的籌碼還不夠大。”

“本汗的籌碼還不夠大？”

皇太極皺了皺眉頭，他給吳三桂開的條件已經是國公了，再往上就是封王了。

此時他的一群兄弟們都還沒封王，要是自己就先答應給一個漢人封王，他的這群兄弟們還不炸了鍋。

“憲斗，國公就已經是本汗能答應吳三桂的最大爵位。他只是個漢人！”

最後一句話皇太極加重了語氣，這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吳三桂只是漢人，漢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封王。

范文程見此沒再多說，只是在長嘆一聲后，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了朝後，皇太極回到後宮。

他並沒去自己的摯愛海蘭珠那兒，反而去了正妻哲哲的宮中。

一進門皇太極習慣性的脫下外面的袍子，哲哲走上來幫他把袍子掛到衣架上。

等對方坐下以後，哲哲繞到後面，伸出手輕輕為他捏着肩膀，笑道：“大汗，您平日都不來我這，今天過來肯定是有事吧？”

心思被戳穿，皇太極有些尷尬，他硬着頭皮開口道：“既然被你看穿了，本汗也就不瞞着你了，本汗來，確實是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大汗有話就直說吧！”

哲哲並不惱，皇太極就是這種性格，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她早已經習慣了。

“本汗打算把我們的女兒馬喀塔許配給察哈爾部林丹汗的兒子額哲，所以特地來找你商量商量。”

皇太極說完，正在為他揉肩的哲哲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但馬上又恢復。

“大汗，馬喀塔今年才九歲呀！”

哲哲心裏很不情願，她雖然說有三個女兒，但最大的這個馬喀塔也不過九歲。

而且皇太極口中說的這個林丹汗，他一直都是后金的死敵，對方前幾個月才剛被皇太極打跑，聽說這貨正帶着部眾往青海撤退。

自己女兒要是嫁過去了，還能有好日子過？

哪個母親願意看着女兒過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呢？

“本汗也不願意這樣，但是沒有辦法！”

皇太極回過身，一臉歉意的看着哲哲，說道：“外面的事情你不了解，那個郭紹剛剛打下了北京，他可是個難纏的對手，如果不趁着他沒站穩腳跟把他解決，此人將來必定是我大金勁敵。”

“可是大汗，這和我們要把女兒嫁給額哲有什麼關係？”

哲哲搞不懂了，按照皇太極說的，要嫁女兒也應該是把女兒嫁給郭紹啊！為什麼要嫁給一個毫不相干的額哲？

皇太極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咱們不是打不進山海關嗎？”

“嗯？”哲哲停下手怔怔的看着皇太極。

皇太極只好繼續解釋：

“我們打不進山海關，想要入關的話，只能去繞到古北口。你知道的，如果我們繞道古北口，就必須求助於臨近的蒙古諸部出兵相助。但是林丹汗剛剛被我打跑，隨時可能捲土重來，不穩住他的話，我就不能全力去對付郭紹。”

聽完皇太極的解釋，哲哲終於明白他為啥要把自己九歲的女兒嫁給額哲了。

對方這是想犧牲一個女兒去穩住死敵，好給他爭取到時間去解決郭紹。

“大汗……”哲哲艱難的開口道：“事關大金的利益，臣妾沒什麼好說的。”

她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了，話都講到這份上了哲哲還能怎麼說？

皇太極雖然說了是商量，但真以為人家是來商量的？人家可是大汗，說商量是給你體面，要是你自己不想體面，皇太極不介意幫你體面一下。

“大妃……”皇太極回過身抓住了肩膀上哲哲的手，深情的說道：“委屈你了。”

“能為大汗分憂，臣妾不敢談委屈。”

哲哲臉上平靜，但在皇太極走後，她還是哭了。而且哭的非常傷心。

……

京師，紫禁城。

哲哲為自己即將失去女兒痛哭的時候，周皇后也正坐在三子朱慈炯的床前痛哭。

周皇后目前共和崇禎生育了三子，其中次子朱慈烜出生不久即夭折，活着的兒子只剩下長子朱慈烺以及三子朱慈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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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被擒后一直被郭紹關押在宗人府，嚴禁任何人會見，此刻呆在周皇後身邊的兒子，只剩下這個小兒子朱慈炯。

但就在昨夜，周皇后的小兒子發起了高燒。

在這個還沒有青霉素的時代，小孩一旦發燒，夭折的概率是很大的。

“太醫，我兒如何了？”

周皇后焦急的詢問着朱慈炯的病情。

太醫搖搖頭：“娘娘，如果在明天早上還不能退燒的話，殿下怕是……”

“怕是怎樣？”周皇后驚恐的問道。

太醫沒說，只是低下頭，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怕是熬不過明天。

周皇后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朱慈炯，又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長子朱慈烺，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竟然昏死過去。

消息很快傳到了郭紹那裏。

郭紹一下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什麼，朱三太子病重？”

“是的！”馬國成繼續說道：“皇後娘娘聽說這個消息之後，當場就暈過去了。”

“陛下知道這事嗎？”

“還不知道！”

“馬上派人去告訴陛下！”

雖然崇禎被郭紹軟禁，但對方畢竟有朱慈炯一半股份，皇子病重這麼大的事情還是有必要讓他知道的。

馬國成剛要下去，郭紹叫住了他：“算了，我親自去吧！正好我也有陣子沒見陛下了。”

在親衛的陪同下，郭紹來到乾清宮。

走到門口，郭紹想掀開帘子進去，王承恩擋住了他：“大都督，陛下正在休息，要不您等等再來？”

“放肆！”跟在郭紹後面的馬國成忍不住了，他剛想開罵，郭紹攔下了他。

“王公公！”郭紹十分客氣的對王承恩說道：“我這邊確實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找陛下。”

“陛下說了，國事都督可自行處置，不必問他。”

王承恩淡淡的說道。

“但這件事情必須告訴陛下，朱三太子殿下病重了！”

郭紹說完，王承恩立馬不淡定了。

崇禎皇帝目前活着的兒子一共只有三個，太子已經被郭紹軟禁，要是三太子再出什麼事情……

王承恩不敢再想下去，他立即讓開了門，道：“都督，奴陪您進去！”

“請！”郭紹嘴上說著請，但自己卻跨過門檻走在了前面。

兩人來到了崇禎的寢殿，對方並沒有休息，而是跟郭紹一樣，在練字。

郭紹現在可沒興趣看他在寫啥，直接走上去說道：“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崇禎頭也不抬，繼續練字。

王承恩在一旁焦急的說道：“我的萬歲爺，您先別練字了，出大事了。三太子殿下病重了！”

崇禎聽完之後，手上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紙上被他留下了一個重重的墨點，但他馬上又順着那個墨點將字寫完。

“知道了！”

崇禎淡淡的應了一句，語氣中沒有半分波瀾。好像病重的這個三太子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一樣。

“萬歲爺！”

王承恩都要急哭了，崇禎還是只顧練字。

郭紹已經無語了：“陛下，三太子好歹是你親兒子，你不去看看嗎？”

崇禎繼續埋頭練字，並不答話。

“錯過了最後一面，陛下不要後悔！”

說完，郭紹拱手請辭，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走出去之後，崇禎手上的毛筆重重的落在地上，這位大明天子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絕望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