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宮

崇禎七年夏(公元1634年)。

京師。

乾清宮。

“內城失了！”一大早中大明天子朱由檢就收到了急報。

北京的防衛，這位大明天子早已瞭然於胸，但仍然習慣性的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地圖。旁邊站着的是首輔魏藻德，兵部尚書阮大鋮，戶部尚書陳演，吏部尚書周廷儒。

京師分為內外兩城，內城屬於京師最後一道防線，一旦丟失的話叛軍將直接入城。

但是在場的崇禎皇上，魏藻德，陳演都不着急。因為京師規模異常宏大，從內城到皇宮的距離，最近都有四五里，早在叛軍破城之前，崇禎就已經讓自己的心腹大將洪承疇在城內組織巷戰，皇宮方圓兩里的街道，全都已經被洪承疇控制，洪承疇徵集了三四萬壯丁，再加上宮中的七八千太監，守軍手上還有紅衣大炮以及火銃，叛軍旦夕之間根本不可能破宮。

聽了奏報之後，內城丟的確是十分可笑。

崇禎早先就猜測，叛軍孤注一擲、直接進攻京師是有可能發生的事，便派人去各個關口督軍，提醒守軍、要防備敵軍裝作潰兵騙開關口。

哪料叛軍到了京師外圍之後，許諾給守將黃金五千兩，那貪財的傢伙居然直接開城了。

京師外圍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就值區區五千兩黃金，以後這京師外城，乾脆改名叫五千金城得了。

外城丟了之後，內城人心惶惶，上面的人基本都沒怎麼抵抗，就把城牆給丟了。

阮大鋮作為兵部尚書，但這回卻十分沉默沒有半點要發表意見的意思。陳演終於開口道：“郭紹要是往皇宮攻過來，咱們守得住嗎？”

崇禎抬頭看了一眼陳演，十分自信：“朕已經詔令了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前來勤王，想必他已經在半路了，郭紹之流不過跳樑小丑。”

早在京師戒嚴之前，崇禎皇上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吳三桂已經從山海關開拔，他手上有大明的精銳關寧鐵騎，騎兵的行進速度快，最多兩三日必定能趕到京師外圍。

郭紹手上的禁軍雖然是精銳但都是步兵，崇禎非常自信，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對付他們簡直輕而易舉。

阮大鋮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他指着地圖說道：“郭巨君乃是善用兵者，他不會傻到和我們打巷戰，我猜他肯定有後手。”

陳演點頭道：“郭紹這個逆賊自熹宗時就深得先皇信任，朝堂上下有不少他的死黨，陛下要當心吶！”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了，郭紹在朝堂上的根子深，陳演是在提醒崇禎當心有人私通他。

崇禎也確實擔心這一點，當年他老祖宗搞靖難的時候，要不是有李文忠這種內應打開城門，南京也不至於那麼快丟。

但現在的問題是，郭紹造反，京師許多權貴都在作壁上觀，崇禎也不敢對這些人太過逼迫，逼得緊了這些人可能直接投了郭紹，那情況更糟。

這種時候的當務之急是收買人心。

崇禎對魏藻德吩咐道：“魏卿，你去傳朕的旨意，凡是京師官員貴族願意幫助朕平叛的，等得勝以後，朕封侯賜土不吝賞賜！”

魏藻德怔了一下，拱手道：“臣遵命！”

崇禎並不希望通過籠絡的手段，使得這些權貴集團倒向他，但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叛賊根本就沒有給他時間，從得知郭紹起兵，到今天也才半個月，崇禎根本就沒有時間去佈置。

這時，崇禎想起了自己的皇嫂懿安皇后張嫣。

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張絕美的臉，今年已經30有餘的皇后張嫣，越發的風韻猶存了。

張嫣從他皇兄駕崩已經做了十幾年的皇后，雖然她表面上好像對什麼事情都不過問，但是崇禎知道，這些年她皇嫂一直跟郭紹有聯繫。

就像誅滅魏忠賢的時候，宮中的情況晦暗不明，自己都不知道皇宮那什麼情況，郭紹居然能比他還先知道宮中的情況。這要不是他皇嫂傳的信就說不通了。

這種時候要是讓他皇嫂寫信，也許能拖住郭紹一時片刻，只要能拖住他那麼一時，吳三桂說不定就趕來了。

於是崇禎想來想去還是打消了讓他皇嫂寫信的想法。道理也很簡單，讓他皇兄的遺孀寫信給一個反賊，日後別人怎麼議論他這個皇帝？

崇禎轉頭將目光看向阮大鋮：“阮愛卿，你一會兒去見見洪承疇，告訴他如果他能得勝，朕會將坤興公主許給他兒子為妻。”

坤興公主此時年方三歲，但為了能拉攏洪承疇，崇禎也是拼了。

阮大鋮揖拜道：“微臣遵命！”

就在這時，王承恩走到大殿中，躬身道：“聖上，周遇吉來了。”

幾個人頓時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傢伙可是郭紹一手提拔起來的，郭紹造反，他被崇禎下令軟禁，這會兒他到這兒來幹什麼？

崇禎道：“叫他進來！”

周遇吉風塵僕僕的樣子，進門便向著皇帝拜道：“臣拜見吾皇！”

“愛卿起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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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打量着周遇吉，面無表情的問道：“愛卿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周遇吉揖拜道：“臣聽說逆賊郭紹作亂，特向陛下檢舉一樁機要之事。”

“何事？”崇禎眉頭一皺，懷疑的看着周遇吉。

周遇吉輕聲道：“洪承疇，他幾年前在西北對付闖賊高迎祥時孤軍冒進陷入重圍，後來是郭紹救了他，之後兩人結為異姓兄弟。”

“什麼？”崇禎大驚失色。

郭紹跟洪承疇是結拜兄弟，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沒有人向他這個皇帝彙報過？

起初崇禎就非常懷疑，外城防備森嚴，手匠怎麼會為了區區五千兩黃金就把城門打開，原來是有內賊接應。

陳演提醒道：“陛下，當心其中有詐！”

被這麼一提醒，崇禎又冷靜下來，周遇吉是郭紹的人，他的檢舉只有三分可信，說不定這小子就是想來用離間計的。

此等區區小計居然險些騙了朕！

崇禎瞬間勃然大怒：“周遇吉，你好大膽子，你膽敢陷害國家勛略，汝是何居心？”

周遇吉慌忙跪在地上說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您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將禮部尚書錢謙益叫來，當年那一仗他奉命前往西北勞軍，當時他親眼見證了郭紹跟洪承疇結拜。

臣雖然是郭紹一手帶出來的，但不願意與逆賊為伍，這才向陛下檢舉此事。陛下現在就可以找錢謙益查證，若是沒有此事，臣甘願一死！”

崇禎半信半疑，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他也不能不謹慎。

“來人去把錢謙益叫來！”

“是！”

聽到皇帝派人去傳錢謙益，周遇吉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但很快隱去。他的表情都被阮大鋮盡收眼底，但對方卻無動於衷。

不久之後，錢謙益來。

崇禎不等對方行禮就直接質問：“錢謙益，周遇吉舉報，說洪承疇曾經和逆賊郭紹結拜，此事你可知道？”

錢謙益看了一眼周遇吉，然後慌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臣知道！”

這一句知道，已經讓崇禎氣的臉色都變了：“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提早向朕彙報？”

“臣原本是想報告的，只是……是……”

錢謙益支吾了半天也說不上原因，他能說跟郭紹結拜的人里也有他一個嘛？這說了不是找死？崇禎勃然大怒，他對着殿外吩咐了一聲：“駱養性，你馬上將此賊拿下，嚴刑拷問！”

“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錢謙益大叫着冤枉被拉了下去，他的求饒聲漸漸遠去。

崇禎回顧左右道：“洪承疇既然是郭紹的結拜兄弟，那此人就已經不可信，各位愛卿何以教朕？”

“陛下可以將他叫來，當面質問，若是他言辭中有漏洞，就……”

魏藻德用手比刀，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

崇禎點點頭：“就這麼辦！速傳洪承疇！”

天上雲層密佈，地上塵土滾滾。今日不見陽光，能見度更低，彷彿天昏地暗。

洪承疇騎着馬來到紫禁城，皇帝賜他紫禁城騎馬，意思就是在皇宮裏，他可以騎馬行進不必下馬，這是一種莫大的恩寵。

但是今天洪承疇剛剛來到玄武門，守衛就要他下馬，從馬上下來，洪承疇還沒搞清楚情況，腰間的佩劍就被人收走了。

洪承疇預感到情況不對，但還是硬着頭皮來到宮中，乾清宮裏，崇禎已經等候多時。

宮中只有崇禎和王承恩，洪承疇忐忑不安的跪下行禮。

崇禎看着他說道：“愛卿，朕對你如何呀？”

“恩重如山！”洪承疇低聲回答。

自己當初不過是袁崇煥手下一個都統，皇帝繼位之後，一直對他破格提拔，洪承疇一直都是很感恩的，將崇禎皇帝視作伯樂。

“那朕來問你，你為什麼要跟逆賊郭紹結拜？又為什麼沒有向朕報告過此事？”

崇禎面無表情，冷冷的發問。

洪承疇抬起頭看着他，慌忙解釋：“陛下，臣確實和郭紹結拜過，但他那個時候還沒造反，更何況這是臣的私事，臣以為……”

後面辯解的話還沒開口，崇禎就憤怒的打斷了他：“這麼說，你承認你跟郭紹是結拜兄弟了？”

“是，但是陛下臣和郭紹只是私情，現在是國事，臣斷不會以私廢公！”

洪承疇竭力解釋，但是他後面辯解的話都被崇禎下意識的忽略了，崇禎皇上就只聽到了他親口承認自己跟郭紹有私情。

想到此處，崇禎勃然大怒：“朕問你，內城丟失，是不是你串通逆賊？”

洪承疇驚慌的解釋：“陛下，冤枉啊！”

他越是喊着冤枉，崇禎越是不信他。

崇禎皇帝就是這個性格剛愎雄猜，一旦他懷疑誰不忠，那不管對方說什麼都沒用。

在朱由檢看來，他是大明的皇上，想要怎樣就怎樣，朕說你犯罪了你就是犯罪了。

袁崇煥當初怎麼樣？還不是被朕一句話殺了。

想着，崇禎面無表情的對王承恩吩咐：“拿下洪承疇，下獄，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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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見此，本想開口相勸，但他知道皇帝這個人是勸不住的，自己說了也許皇帝還以為他跟洪承疇有勾結，到時候事情只能適得其反。

“哎！”王承恩在心裏長嘆一聲，隨後命人拿下了洪承疇。

洪承疇被拿下，一個問題又擺在了這位多疑的皇帝面前。

京師防務全是他負責的，他被拿了誰來衛戍京師。

思來想去，崇禎想到了一個人選，自己的老丈人周奎。

周奎是周皇后的親生父親，崇禎認為這種情況下，身邊的大臣已經靠不住了，自己的老丈人才能靠得住。

老丈人總不可能跟着反賊打他這個女婿吧？

“來人，傳國丈入宮！”

……

頭頂下着淅瀝瀝的的小雨，但偏東的皇宮方向，太陽竟然從雲層之間冒出了頭。陽光灑在濕漉漉的山水之間，天地中驟然亮堂了幾分！雨點讓人馬踩踏起的塵土減少，四下的景物也隱約更通透了。隱約中郭紹似乎看到了紫禁城的亭台樓閣。

這就是傳說中的太陽雨了，少見的奇觀。

郭紹觀望着眼前的光景，一張臉上，全是志得意滿的笑容。

剛開戰的時候他就知道能贏，但是他想不到會贏的這樣輕鬆。

崇禎罷免了洪承疇，那這京師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他的了，接下來只要他進兵，就能直搗黃龍攻入宮中！

此時此刻，以黃得功、李定國幾個為首的將領，都迫不及待的要率兵破宮，直入大內。

在這些將軍們看來，沒有了洪承疇，這京師就好比一件脫光了衣服的小姑娘一樣，任由他們這些大漢蹂躪。

郭紹不顧身邊人的勸阻，親自寫了一封信給崇禎，表示對方只要願意交出魏藻德，陳演，周廷儒這幾個奸臣，自己就能退兵回山東。

部下都很不解，皇宮就在眼前，他們完全能攻進去，為什麼還要去寫信讓崇禎交人。

郭紹是這樣對他們解釋的：“這次我們起兵打的是清君側的口號，如果就這樣攻入宮中，天下人會怎麼議論我們？還是先禮後兵，讓陛下交人，他要不答應我們再破宮。”

李定國拱手問道：“郭都督，要是陛下真的交了人，我們怎麼辦？難道真退兵不成？”

郭紹自信地看着皇城的方向：“放心好了，我了解崇禎皇上，他不會答應交人的！”

事實也正如郭紹預料，信被送到宮裏之後，崇禎嚴詞拒絕。

既然皇帝拒絕了交人，那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開始打吧！

郭紹意氣風發的騎在馬上：“弟兄們，今天就是我們改變歷史的時刻，所以我殺進去勤王除奸！”

眾將士一同跟着高喊：“勤王！勤王！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