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刀下走遊魂 6

二十八 刀下走遊魂 6

程備道:“都司奏請立儲,雖未言明擁立哪位皇子為太子,然盧太尉深忌都司,他又與周王關係深厚,若是周王為天子,都司只怕便無立錐之地了。是以都司雖未言明擁立魏王,卻實是擁立魏王。”

陳封沉吟不語,程備所說之事他不是沒有想過,然每一思及,便覺彷徨無計,只盼憑藉滅蜀大功,能保全身家性命。此時聽了程備一番話,卻已明白自己若不奮力相爭,只怕便要落得個身死家滅的下場,一番雄心壯志,登時便煙消雲散。立下那許多功勞又有何用處?到頭來,仍是要朝堂爭鬥,也只能是勝者王侯敗者賊寇。

程備見陳封面色黯然,便道:“是以我說都司與洪都知所處情勢一般無二。若周王登位,你二人禍不旋踵,也正為如此,洪都知才要尋都司聯手。如此,既是都司助他,亦是他助都司,若不如此,只怕你二人都要敗於盧太尉之手。然都司也不需憂慮,若是都司一人抗衡盧太尉,只怕力所難及,但若都司與洪都知兄弟聯起手來,便也不懼盧太尉了。只不知盧太尉在各衛中安插耳目、籠絡人心,究竟意欲何為。猜不透他心思,我等終究處處受制於人。然事到如今,卻也無可如何,也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陳封垂頭沉吟道:“無患說的不錯,縱然毫無勝算,我也要奮力一爭,否則,我等便死無葬身之所。何況我有洪家兄弟助我,愈加不能束手待斃。”忽地抬起頭來,望着程備道:“現下緊要之事便是要當今立魏王為太子,只是我該如何助魏王奪太子之位,請無患教我。”

程備淺笑道:“都司差矣,現下緊要之事非是立魏王為太子,而是扳倒盧太尉。”

程備以手捻須,好整以暇道:“這些事當今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如何權衡罷了。當今若用盧象山,便必立周王,當今若是拔擢都司為禁軍都宣撫使,便必以魏王為太子。是以現下只需扳倒盧象山......”話未說完,忽聽屋外傳來腳步聲響,程備立時便住了聲。

只見陳肅大步進屋,施了一禮道:“兄長。”轉頭看到程備,又施一禮道:“程指揮使。”

程備趕忙起身還禮道:“小陳制司別來無恙。”

陳封擺了擺手道:“孝正,你且先坐罷。”

陳肅在右首坐了。程備道:“都司,你兄弟二人難得敘些私房話,程備先迴避了。”

陳封道:“無患不必迴避,我喚孝正來是為公事,還要請你一同參詳。”

程備聽了,也只得坐了。

陳肅道:“兄長今日這般急喚我來,是為何事?”

陳封道:“我回梁都這一月,只因事繁,對你失於查問,今日便想問問你軍中之事。你執掌天璇衛已有六年,先時我出征西蜀之前,數度問你治軍如何,你只說天璇衛中將士有節,軍法有度,全軍上下皆齊心并力,縱有些小小差謬,也不值一提。我因想你任中軍長史多年,於治軍之法熟諳於心,便也未再深究。如今,卻不知你天璇衛治理得如何了?”

陳肅微微笑道:“兄長放心,這數年天璇衛在我麾下上下一心,眾將士皆聽我號令,並無有異心之人,操練亦是勤勉不輟。若是出兵放馬,征戰沙場,定不負我大鄭禁軍的威名。”

陳封盯着陳肅,目光灼灼,道:“我大鄭禁軍共一十六衛,哪一衛兵馬不是都統制使的私兵?我只問你,天璇衛可成了你的私兵么?”

陳肅目光躲閃,遲疑道:“若說是私兵,小弟不敢妄言。然我軍令傳下,將士們不敢抗命也是實。兄長如何這般問,可是聽聞甚傳言么?”

陳封面色陰沉,冷冷說道:“我初回都之時,你與我說盧太尉在你軍中安插了許多八九品官員,難道這些人也皆與你是一條心么?你便沒有察覺有何異樣么?”

陳肅一滯,隨即道:“兄長,這些人到我軍中后,尚算得循規蹈矩,並無異常。倘若有人膽敢亂了軍紀,我定會懲處,絕不手軟。”

陳封瞪着陳肅,半晌未再言語。程備忽地嘆口氣道:“孝正,我知道你是不願都司擔心,並非有意隱瞞。然你可曾想到此間利害?過幾日天翼衛也要出都戍邊,到那時,梁都便只剩你這一支兵馬是都司親信。若是你天璇衛也被旁人掌控,都司便當真無人可用了。若是如此也還罷了,倘若都司竟絲毫不知,遇有變亂豈非措手不及?孝正,你此時將實情說出,或還不遲,倘若到了不得不說之時,便悔之晚矣。”

陳肅遲疑半晌,猶疑道:“我...我怎敢欺瞞兄長......”

陳封截口道:“好,你不願說,我來問你。你帳下長史、司馬、參軍、統制、觀察,哪一個是你心腹之人,哪一個有陽奉陰違之舉?”

陳肅道:“我...天璇衛中,長史陸桓,奎營統制丁胄是我親信之人,我軍中諸事,盡交與他二人處置。旁的人...再無可托心腹之人。”

陳封冷笑一聲道:“只這兩個親信,你還敢稱治軍?那婁營統制任惠如何?可有異樣之舉?”

陳肅抬起頭,看了陳封一眼,忽地起身跪了下去,口呼道:“大哥,並非我有意瞞大哥,實是見近日大哥諸事纏身,不得清閑,恐這些小事徒增大哥煩惱,這才...這才未稟明大哥。”

陳封冷笑道:“小事?這是小事?”忽瞥見陳肅伏於地下,身子顫抖,不禁生出憐意,便道:“罷了,我不責你便是,你只將你軍中之事盡數說來。”

陳肅道:“天璇衛中軍務瑣事,我盡命陸桓酌情處置,至於練兵之事,我便命丁胄看管。他二人倒也盡職盡責,少有差謬。其餘將弁,雖性情不一,卻也能聽令行事。至於任惠,素來有些桀驁,不服管教。我因想着他是老人,在婁營已有近十年,我卻是初來乍到,便也...便也少有責罰。卻不想...卻不想他...”便將前幾日任惠抗命之事一一說了。

陳封聽了,勃然大怒,抓起案上茶盞擲向陳肅。茶盞在陳肅身前落下,“嘡啷”一聲摔得粉碎,茶湯迸濺,濺了陳肅一頭一身。

陳封戟指怒喝道:“昏聵,無能,六年時日,便將一衛兵馬治理得這般模樣,還敢誇口善能治軍?你這般為將,雖將那陸桓、丁胄視為親信,卻教他如何能敬你服你?這般大事,你竟敢瞞我,若換了旁人,便是殺頭的罪過,竟還敢在此嘵嘵置辯?竟還敢說是為我分憂?”說著不覺悲從中來,長嘆道:“枉我苦心將你留在梁都,倚為臂膀,早知今日,亭儀與及仁哪個不強似你百倍?”語音哽咽,竟再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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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亡雲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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