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中西合璧的春聯
室外的冬風似毒蛇的鱗片層層疊加,悄無聲色便從窗戶的縫隙游入家中,隨後無情地鞭般打在周弦身上。然而,十七歲的少女卻仿若未覺,依舊靜靜地倚靠在牆邊,雙足盤起,雙手亦放鬆地安置於膝上,呈現出五心向天的姿勢。
此時此刻,周弦的心緒已然沉浸在廣闊無邊的空靈之中。她別無二念,屏息凝神,彷彿觸摸到打坐修行所能抵達的至高化境,摒棄塵世中的一切紛擾雜念,與天地共鳴......
“縮腳!”
“喂!會不會看氣氛,老娘快天人合一了。”
突如其來的呼喊瞬間打碎了周弦的修仙夢,將她從自我陶醉的美妙境界中猛地拉回現實。她氣憤地睜開雙眼,剛好看見老哥手持着掃把,毫不留情地朝她的屁股拍來。周弦立馬從地上蹦了起來,然後就是一頓罵。
可面對妹妹的責罵,周琴淡定得甚至想去廚房泡一壺茶,都懶得鳥她,“你最好是快點羽化登仙,飛起來就不妨礙我打掃了。”
周弦氣得一口怒氣堵在胸口,差點要把自己噎死。她憤憤不平地鼓着腮幫子,轉身就往陽台那邊走去,一路上還不忘扯着嗓子大聲哭訴,“死直男!莎莎嫂子,他好煩!”
在陽台處忙着整理綠植的莎萊娜剛把大小花盆與種植箱搬到角落。聽見周弦的抱怨后,她放下手裏的小鏟子和一盆分揀開的藍鈴花,微笑着安慰道:“今天說好的大掃除嘛,你晚上再打坐好不好?”
說話間,莎萊娜還不忘一邊踮起腳,拿起個雞毛撣子掃清角落的灰塵,一邊趕跑想咬兩口番薯葉的奶黃包。
“唉,又到年廿八,洗佢老母嘅邋遢......”
用家鄉話抱怨完過年的大掃除傳統后,周弦站在陽台門外觀察了一小會兒莎萊娜的動作。在確認陽台用不着自己幫忙后,她微微拉伸腰部,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算了,我去刷馬桶解解壓。”
刷馬桶......解壓?
莎萊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用腳把奶黃包趕回客廳的同時盯着周琴問道:“弦弦終於瘋了?”
周琴看着周弦離去的背影,一下子便能猜出妹妹的真實想法,“她是疼着你。因為我掃客廳肯定沒那麼快的,她怕你一會兒自告奮勇去衛生間了。”
果然,只有死傲嬌之間才能互相理解。
莎萊娜的眼神從這對傲嬌兄妹間打轉,然後禁不住噗嗤一笑,“多好的女孩啊,真沒白疼她。”
說罷,莎萊娜朝周琴眨眨眼,“親愛的,你清理完客廳記得陪我擺一下荷包牡丹和藍鈴花。”
“還得貼春聯呢。”
“先別貼了,我和弦弦在琢磨這張紅紙該寫什麼......”
在吃完午飯後,家裏的大掃除也算是告一段落。周琴正按照莎萊娜的審美把荷包牡丹放在飯桌上,不斷地調整着她口中所謂“具有美感的角度”。放置好荷包牡丹后,他正想去走廊貼春聯,卻被女友叫停在飯桌旁。
周弦在飯桌旁的椅上盤起大腿,彷彿在繼續着未完成的修仙打坐,“哥,難道你才是半仙?為了蹭折扣買了張紅紙,結果破春聯真的只有對聯沒橫批。”
周琴不禁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我要是沒湊折扣,咱們家今年就缺橫批了。”
“鬼知道這年頭的對聯真的只有左右兩張啊。我還以為中間夾了個橫批,結果就是反光!”
面對周弦誇張的反應,周琴沉默片刻后忍不住說了她一句:“指望你買年貨,鐵定完蛋......”
“你們先琢磨一下,我先去把福字貼了。”
說罷,周琴便拿上羽絨服和一張大紅的福字往門口走去。可在剛開門時,他正好看見隔壁家的齊奶奶正緩緩地爬上樓梯,向自己這邊走來。
“小周,貼春聯啊?”
面對齊奶奶和藹可親的笑容,周琴先是回了一句問好,可當他的目光越過齊天燕身後,看到樓梯處陸續走上來兩個牽着藍羚玲的成年人時,心中自然便湧起一絲好奇,“對,正準備貼。齊奶奶......羚玲旁邊的是?”
藍羚玲從樓梯口蹦蹦跳跳地走到這邊,她剛看見熟悉的周琴,便像是在炫耀一樣,興奮地舉起與那兩位成年人相牽的左右手,向他介紹道:“周琴,這是我的爸爸媽媽!”
周琴望着眼前兩張陌生的面孔,也只能客氣並禮貌地問候,“你們好,我是住隔壁家的周琴。”
藍羚玲的父母奇怪地瞥了眼女兒,對她直呼其名的行為感到不解,“羚玲,你怎麼不叫哥哥呢?”
然而,沒等到女兒開口回答,聽見藍羚玲的名字的莎萊娜立馬便從打開的家門后冒出頭來,“羚玲回來啦?”
“娜娜姐姐!”
一見到久違的莎萊娜,藍羚玲便鬆開父母的手心,撲騰着小短腿朝她飛奔而去,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
莎萊娜微微蹲下,把自己寵愛的學生抱在懷裏,微笑着向藍羚玲的父母介紹自己,“你們好,我平常給她補習英語。”
可當他們看見女兒的親昵與對方外國人的臉龐時,藍羚玲的父母早已回憶起莎萊娜的身份,“我們知道,羚玲說你們特別照顧她。”
“對了對了,姐姐給你準備了新年禮物!”
“什麼什麼!”
“快來快來!”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就這樣牽着手走進周琴和莎萊娜的家中,待她們再次出來時,藍羚玲手裏已經捧着一個小花盆。
藍羚玲興奮地把一株低垂的藍色花束遞向齊天燕,用着剛學的話語描述自己的新年禮物,“奶奶,娜娜姐姐說這個叫藍鈴花!”
齊奶奶先是摸了摸孫女的頭,然後向周琴和莎萊娜表達感謝,“有心了。”
周琴微微搖頭,“不會,羚玲那麼討人喜歡。”
“你們好。”
對隔壁家四個人都顯得陌生的少女聲音默默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弦捏着紅紙的一角,也跟着莎萊娜從門裏走出。
有別於相對厭煩於陌生人來往的哥哥,周弦大方得體地向從未見面的鄰居介紹起自己,“各位好,我是周弦。周琴的妹妹。”
藍羚玲從莎萊娜懷裏轉過頭,疑惑地盯着周弦詢問:“那我應該叫你,周弦.....姐姐?”
周弦蹲在莎萊娜身旁,讓自己的視線與藍羚玲來到同一水平:“嗯,羚玲是嗎?你好啊。”
周琴聽見藍羚玲對周弦的稱呼后,壓着聲音嘟囔着:“管我妹都叫姐姐,就是打死不叫我一聲哥哥是吧......”
此時,齊奶奶敏銳地留意到周弦手裏空空如也的紅紙,不禁感興趣地八卦起來,“咦,小弦啊。你手上的紅紙怎麼是空的?”
周弦雙手一攤,讓湊折扣的紅紙在風中飄揚,“這事兒吧,有點複雜。但簡單來說,我們家的橫批得自己動手寫。”
齊奶奶盯着眼前的三位年輕人,顯得有些迷茫,“你們三個......會寫毛筆字嗎?”
周弦揚着手裏的紅紙,拍着胸口保證:“我專業的,拿過市裡比賽亞軍!”
齊奶奶望了周弦幾眼,目光中留存着幾分讚美,“這樣啊。我家裏有毛筆和墨水,都是羚玲興趣班用的,你們拿去湊合一下吧。”
周琴絕沒想到還有這種好事,高興地連忙道謝,“謝謝齊奶奶。”
“這種真的就小事了,平常娜娜和小周你們有多照顧羚玲,我都看在眼裏。”
齊天燕朝着他們兩人招手,在他們靠近自己后才用只有他們三人能聽清的音量交代:“等到初一,記得找我要紅包。”
莎萊娜莞爾一笑,直爽地接受了鄰居老人的好意:“謝謝齊奶奶。”
周琴捧着手裏的毛筆和墨水,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平常老靠着給藍羚玲補習爆老人家的金幣也就算了。沒想到大過年的,居然還開始爆起藍羚玲的裝備了......良心有點疼。
可在飯桌上,周弦才不管那麼多。她挺直腰板,用着特別規矩的手法握起毛筆,手腕虛提於半空,邊找寫字的手感邊詢問哥嫂兩人,“想好沒有,橫批寫什麼?”
可莎萊娜看着東方的陌生筆具,似乎是來了些興緻,“毛筆怎麼寫的?”
注意到自家嫂子的好奇心,周弦乾脆把毛筆塞到她的手裏,然後轉身便往陽台走去,“要不,我去陽台找點報紙,嫂子你寫着試試看?”
可在按照周弦的斯巴達式教導,於廢棄報紙上隨意寫了幾個字母后,莎萊娜不禁有點手腕發抖,乾脆認了慫。
“嗯......不太好控制。”
周弦看着報紙上歪歪斜斜的筆跡,反而敏銳地察覺到莎萊娜落筆的風格是多麼獨特。在沉思了數分鐘后,她提出一個建議,“嫂子,你先用普通筆寫一次,我用毛筆給你再描一次。”
莎萊娜有些驚奇地問道:“可以這樣的嗎?”
周弦用力地點頭,無比確定自己的選擇,“我看了看,總覺得嫂子的字裏有一種厚重和洒脫,就像是閱盡千帆后對人生和歲月的闊達。”
一旁的周琴正在給藍鈴花找個新家,可聽見妹妹對莎萊娜一手花體字的評價后,他忍俊不禁地扭頭偷笑。
自家女朋友哪是像閱盡千帆啊,她當年出海說不定在實際意義上都閱過不止一千張船帆了。
可是,莎萊娜隨即陷入苦惱之中,“可我不太懂你們口裏的橫批應該寫什麼......”
周琴扭轉着藍鈴花的“優美角度”,漫不經心地說:“你大可以寫英語。”
周弦嚇得立馬轉頭,確認起親哥是不是開玩笑,“來真的?”
“有問題?咱們家的橫批,我樂意。”
周弦微微咂舌,忽然感覺也未嘗不可,“也行吧~異國情侶,就是會玩哈。”
在周弦的引導下,莎萊娜以一手典雅內斂的花體字寫出了簡單的英語單詞,最後再由周弦以毛筆重繪,姑嫂合力完成了過年用的橫批。可看着橫批上的英語單詞,周弦面帶疑惑地找到莎萊娜,指着紅紙上的單詞問她。
“嫂子,這詞什麼意思?”
“Brightstar,wouldIwerestedfastasthouart.”
莎萊娜默默地念出來自上個世紀的詩詞,隨後朝周弦解釋。
“本來想寫Serendipity的,意思是不期而遇的幸福。後來想了想,還是不太符合你們新年的氣氛。”
“最後,我想起了一首詩,從裏面挑了個比較常見的詞。Stedfast,意思是堅定不移。”
莎萊娜看向踮起腳,在門口掛起小燈籠的周琴,面帶微笑地說:“我認為新年是一種對美好的期盼,對親密之人、對彼此感情的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