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治癒了那個年幼無助的自己
“可是奶奶不健康呀,奶奶總是腰疼背疼頭疼,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疼,而且奶奶疼疼從來不去看醫生,都是自己忍着......還有奶奶也沒有笑聲,奶奶總是唉聲嘆氣,有時候還會在半夜起來一個人悄悄坐在床頭抹眼淚......”白悠悠憂心忡忡地反駁周月,小臉揪在一起,都快哭了。
周月:“......”
孩子太懂事太早熟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容易沒有天真的童年。
不過,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跟着奶奶生活的白悠悠,恐怕很難有一個天真的童年。
在孤兒院長大的周月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她的童年幾乎沒有童年。模糊的來歷、身體的殘缺、心靈的寂寞,讓她從小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她從來不哭鬧,不調皮,不給照顧他們的老師製造半點麻煩,她小心翼翼地跟那些比她大比她強壯的孩子相處,在嘈雜和熱鬧里孤單的生活着。
“阿姨,你的眼睛怎麼紅了,是不是悠悠說的話惹你不高興了......”白悠悠詫異地看着周月,詫異中還帶着點驚慌。
“沒有沒有,只是風吹的。”周月一笑,趕緊回過神,伸手把白悠悠從沙發上抱了起來。
八歲的小女孩非常瘦,身上沒有多少肉,吃過健元丹的周月抱起她幾乎輕而易舉。
白悠悠反手環抱住周月,貼在她耳邊說:“阿姨,悠悠剛剛跟你說的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哦,阿姨不可以告訴奶奶,好不好?”
“好,阿姨不告訴奶奶。”周月用自己的臉貼着小女孩的臉,輕聲說:“悠悠真懂事。”
等老太太買菜回來,一進家門,看見周月和白悠悠並排坐在客廳的小茶几上,一人拿着一支彩色鉛筆,在紙上塗鴉。
這樣的畫面讓老太太一陣恍惚。
如果她的婷婷還在,家裏應該天天都是這個樣子吧。
可惜她的婷婷不在了。
悄悄地擦了擦眼角,老太太笑呵呵地招呼一大一小兩人:“等會兒就能吃飯了,我買了半斤鴨子,兩隻後腿都沒切碎,燒好菜要好一會兒呢,你們要是餓了就先把鴨腿拿出來吃。”
“我來幫忙。”周月放下畫筆,去洗了個手幫忙。
白悠悠也跟着把筆放下,噠噠噠地跟上周月的腳步:“我也幫忙!”
老太太笑呵呵地說:“那好吧,悠悠幫忙洗菜,月月幫忙打個下手。”
本來不該讓客人幫忙的,可是老太太看着年輕的周月就一個勁想女兒,跟周月一塊忙活,讓她有一種女兒還在,跟女兒一塊接待客人的錯覺。老太太格外珍惜這種難得的錯覺。
怕時間來不及,老太太沒有買太多葷菜,只買了半斤豬肉,切成肉絲跟應季的蔬菜一塊兒炒,葷菜是直接在滷肉店買的牛肉和烤鴨。
菜炒好端上桌子開吃的時候,白悠悠忍不住一直吸着口水:“奶奶,今天的菜好多哇,都趕上過年了。”
這句話說的老太太傷心。她們家沒什麼錢,祖孫兩個過日子,平時都是結結巴巴省吃儉用的過,很少這麼奢侈,要麼怎麼把悠悠養的這麼瘦。
周月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吃完中飯後,老太太讓白悠悠去房間裏睡會兒午覺。
但是白悠悠不願意。
白悠悠拽着周月的衣角,撒着嬌說:“阿姨在家裏做客,今天能不能不睡午覺了呀。”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說:“不睡午覺長不高,乖,去睡午覺吧。”
“......”白悠悠嘟起嘴。
周月失笑。
不過周月在心中暗暗做了決定,正好要有重要的事情和老太太說,這會兒便摸着白悠悠的頭,哄她說:“悠悠去睡覺好不好,阿姨等你睡起來再走。”
“真的?”白悠悠半信半疑巴巴望着周月。
周月伸出一根手指頭:“真的,拉鉤。”
“拉鉤!”白悠悠彎起眼睛笑了,和周月拉了鉤,聽話地跑進房間,關了門上床睡午覺。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笑着說:“我們悠悠跟你投緣,親你。”
周月也笑了笑:“我也喜歡悠悠,看到悠悠總是不自覺想到我小時候。”
老太太聞言心情複雜的看着周月。她們家悠悠懂事,比一般的小孩子早熟。看周月的模樣,想必也是從小早熟懂事的。
周月跟着老太太一塊兒收拾桌子碗筷,不過當她想要洗碗的時候,老太太說什麼也不讓了,於是她只好放了手,在廚房裏待着,陪老太太洗碗。
順便說事。
周月說:“阿姨,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周月說的語氣還挺鄭重,老太太愣了一下,手裏刷碗的動作慢了下來,問:“什麼事兒啊?”
周月:“當年打工的時候,我找白姐借過一筆錢。”
“......”老太太又愣了一下,她放下碗關了水,找周月確認:“你是說當年找我們家婷婷借了錢?還是說錯了,是我們家婷婷找你借了錢?”
周月:“是我找白姐借的錢。”
“哦哦,這樣啊。”老太太舒了一口氣。但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有不少年了吧,你借了多少錢啊,到現在還記着呢?”
周月說:“借的其實不多,不過當時我自己在鼓搗一些生意,找白姐借錢的時候說的是讓白姐入股,白姐心善,答應了我。”
老太太咋舌:“你這小丫頭,那麼點大就開始琢磨做生意了啊?真是有腦子。”
又說:“既然不多,這麼多年過去了,也就抹了算了吧。”
這是不打算找周月要了。
周月心中感動,老太太不富裕,頂着現實的生活壓力獨自撫養孫女,卻不圖送到眼前的錢,多麼難能可貴。
“這錢我得給,雖然當時找白姐借的不多,但這麼多年過去了,股份分紅算下來也是一大筆錢呢,白姐不在了,我得把錢給你和悠悠。”周月很堅持,對老太太說著在心裏編好的瞎話。
老太太聽着周月的話也很感動,心想這是個實誠的孩子啊,要是一般人,債主沒了,高興還來不及,這丫頭倒好,時隔這麼多年找到家裏還債來了。
老太太打開水龍頭,拿起碗繼續洗,打趣地說:“能有多少啊?”
周月:“五十萬。”
啪嗒,老太太手裏的碗滑進了池子。
“多、多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老太太把頭伸向周月,誇張地拿耳朵對着她:“你說多少?”
“五十萬。”周月又說了一遍。
這筆錢自然是白姐那塊黃金換來的錢。
對於周月來說,突然的暴富當然讓她狂喜,在來皖北的路上,她悄悄在腦海里想了好多種大筆花錢的畫面,但如果真的去做,去把那些奢侈的行為變成現實,周月又下不去手。
來到白姐家后,周月想好這筆錢該怎麼花了。
周月說:“您年紀逐漸大了,有了這筆錢,可以更輕鬆的撫養悠悠。”
老太太人都麻了,她還停留在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階段,而周月已經在跟她探討這筆錢該如何處理。
“等等等等。”老太太有點接受不了:“我的天,我家姑娘哪可能借這麼多錢給你呦。”
老太太原本想的是幾百塊錢唄,最多幾千,撐死了幾萬?幾萬她都沒敢想,哪知道周月這丫頭一開口就是五十萬,真是嚇死個人。
周月笑着解釋說:“當初借的本金當然沒這麼多啦,是這些年累積起來的分紅一共這麼多。”
老太太連連擺手:“我聽不懂這些,我就知道欠債還錢嘛,頂多是給點利息,可是哪有這麼高的利息呢,這我哪能要,我要了心裏也不安生。”
五十萬啊,這數額對一生平凡的老太太來說過於刺激了,她可不敢要。
周月想到老太太這麼抗拒,想了想,提議說:“那這樣行嗎,五十萬就還放在我這裏保管,我每個月給您打一萬,或者每年給您打五萬,分期給您打過來。”
十年後,剛好白悠悠上大學了。
周月越想越覺得這樣更加穩妥一點,老人家不會用太高科技的支付手段,肯定都是用存摺存錢,要是家裏放着五十萬的存摺,那必然是日日夜夜的擔憂,由自己保管,分期打錢,反而安全點。
“哎呦丫頭,這錢我就不能要啊!”老太太心想這丫頭明明聰明的很,怎麼交流起來這麼難呢,她是壓根沒聽懂自己的意思!
急得老太太腦門上直冒汗!
周月抽出張餐巾紙替老太太擦擦汗,很有耐心地慢慢規勸老太太,半真半假地扯着股份分紅的事。
用了好大半天功夫,費了許多口舌,周月總算把老太太給說信服了。
不過老太太還是覺得錢太多了,跟周月討價還價半天,最後定下約定,每個月打三千塊。
總算達成一致后,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相視一笑,都覺得好笑。
老太太笑得停不下來:“別人看到錢高興都來不及,我們兩個倒好,好像錢是什麼燙手東西一樣,都恨不得甩給對方!”
周月也笑:“可不是說呢。”
不過這次周月還是要一次性給老太太轉五萬塊錢,因為這房子裏的一些裝修實在是過於老舊了,很多牆體都脫皮開裂,又是頂樓,遇上夏天暴雨,搞不好水會往家裏漏。周月提議把家裏稍微重新裝修一下,住起來更安全。
老太太拗周月不過,再加上她自己心裏其實也一直憂慮這個事,推脫幾遍后,抹着眼淚點頭答應下來了。
老太太熱淚盈眶:“說我們婷婷命好吧,偏偏遇上了那麼個瘋子,說我們婷婷命不好吧,又遇到你這麼個誠實的好孩子。”
周月卻說:“是我命好,遇到了白姐......我沒有家人,如果您不介意,以後逢年過節我都來看你們。”
“哎呦,好孩子,好孩子!”
午睡的白悠悠恰在此時睡醒了。
白悠悠非常擔憂周月沒有履行約定提前走了,揉着睡眼朦朧的眼睛,鞋都沒穿,光着腳丫子就跑來客廳。
看到周月還在,才高興了,撲上去一把抱住周月的腿:“真好,阿姨沒有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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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哭笑不得,把她往上一提,抱着回到房間穿鞋。
白悠悠黏着周月,說:“阿姨今晚在我們家住下來吧,好不好?”
周月動作一頓。
站在房間門口的老太太跟着接話說:“是啊,你不是在皖南嗎,現在回去也晚了,就在咱家裏住一晚上吧,悠悠的床鋪都是乾淨的,晚上直接就能睡。”
周月想了一下,她還沒來得及給白姐拍照片,再加上既然涉及到轉錢,肯定得帶老太太去一趟銀行,把五萬塊錢轉給老太太,以及教老太太取現金。
再者,周月還有一些自己的私人感情,她想給白悠悠買幾套新衣服和一些學習工具。
“那就打擾了,我今晚住下來。”周月答應了下來。
“太好了!”白悠悠高興地蹦噠。
老太太也笑開了花:“傻孩子,說什麼打擾,我們高興還來不及。”
說來也是奇妙,可能人和人之間講究緣分和磁場吧,周月在老太太家待得十分舒服,一點也不覺得拘束,老太太的親切和白悠悠的親昵,讓她有一種自己其實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的錯覺。
傍晚時分,三個人下樓去散步。
途經一家照相館,周月靈機一動,說:“阿姨,給您和悠悠照張相吧,就當是紀念一下。”
聽到周月的話,祖孫倆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心動。
周月:“照張相不貴,還有紀念意義。”
老太太點頭:“那、那就照吧,也是好多年沒照過相了,怪不好意思的嘞。”
三人進入照相館,周月把祖孫兩人交給照相師傅。
老太太見狀,忙說:“別光照我們兩個啊,月月你也一起。”
周月一愣。
“不是要紀念嘛,你當然也得跟我們一塊兒照咯。”老太太不由分說抓住周月,把她拖進鏡頭裏,塞到了自己和白悠悠的中間。
挪正周月還沒反應過來的臉,老太太樂呵呵地指揮起照相師傅:“來,就這樣照,茄子——”
咔嚓,快門聲里閃光燈閃爍。
一張新的照片誕生了。
照片里,周月睜大眼睛站在中間,老太太站在她的左邊,比着剪刀手笑出一口白牙,右邊的白悠悠站在增高的椅子上,斜靠在她身上微笑,活潑的雙馬尾只露出一邊。照片上的她們,像極了幸福的祖孫三代。
走出照相館時,周月的手都在抖。
她明明是來幫白婷婷完成委託任務的,卻好像意外治癒了曾經那個年幼無家可歸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