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國境線
緬甸分為旱季和雨季,雨季一般是從5月開始,由南部漸漸向北面擴散。
2009年3月的一天,明明是旱季,天空卻下着細雨。空氣微涼,地面濕滑。我揣着一本《泰語入門》,從雲南偷跑到緬甸。
出發之前,因為擔心語言不通,我特意去昆明的書店買緬語字典,結果因為緬甸語太小眾,書店沒得賣。有朋友告訴我,緬甸人很多都能聽懂泰國話,我就買了《泰語入門》。過來之後我發現,中文才是邊境地區的主要語言,普通話夾雜着閩南語、潮汕話、貴州話、重慶話等,像一個嘈雜的農貿市場。
我入境緬甸的第一站叫孟拉,因為毗鄰西雙版納的打洛,所以在八九十年代,這裏一直是把毒品運輸到中國的主要站點之一。後來因為毒販太多,名氣太大,被中緬兩國聯合打壓。
我在西雙版納用150元人民幣雇了一輛摩托,半個小時后,就出現在了孟拉街頭。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身在國境線以外,如同去打洛鎮下面的村子一樣簡單。聽摩的司機說,之前道路兩側漫山遍野種的全是罌粟花,現在被孟拉特區政府剷平,變成了香蕉林。經過十來年的治理,孟拉的支柱產業開始從制毒販毒,轉變成博彩。我到的時候,大大小小的賭坊遍佈整個城市,路邊隨處可見麻將室、牌九屋。
當天晚上,我住進一家小旅館,旅館的名字我已經忘了,只記得老闆娘黑黑胖胖的,是個老撾人,中文卻很溜。我坐在大廳和她聊天。
“你過來這邊,是做什麼?”她問。
“我是來販毒的。”我用玩笑的語氣回答。
老闆娘頓時大笑起來,說:“那你沒趕上好時候,之前我也是做這個的,後來行業不景氣,才轉行開的旅館。”
老闆娘帶我去看房間。踩着木樓梯,來到四樓。房間很小,一張彈簧床就佔據着大部分空間,沒有窗戶也沒有家電,只有一盞拉繩小燈和一台發黃的電扇,床單和被套有些許異味。
我在房間裏悶得慌,決定出門轉轉。
孟拉的街道不算乾淨,但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髒亂,普普通通的小縣城模樣。如果說有什麼區別,莫過於夜晚的主街兩旁,花花綠綠的長條板凳上,坐滿了濃妝艷抹、衣着暴露的女人。我後來知道,在這裏,如果你看上哪個女人,直接過去拉起來就走,甚至不用問價格。因為坐在這兒的女人,和擺在超市裏的鯽魚罐頭一樣,都有一個標準的價格區間。
次日一大早,我搭上去往達邦的中巴。達邦離孟拉一百多公里,要坐3個小時的客車。我要去那兒尋找“接頭人”。
從孟拉到達邦,就像從旅遊城市到偏遠山區——窮、破、狠、凶。在達邦,我終於體會到什麼是真實的緬甸。
達邦是佤邦重鎮,是緬甸第四特區、緬甸政府控制區,以及佤邦三股勢力的邊界,有一條追夫河從城中間緩緩流過。下了中巴,走出車站,隨處可見破舊的磚瓦房。路是黃泥路,被牛糞、污漬沾滿。
我走在達邦的街上,很快發現街上的人都直愣愣地盯着我,臉上是明顯的厭惡和冷漠。每個人都認出我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緬甸人。雖然我穿着簡單的牛仔褲、T恤衫、運動鞋,但是我皮膚不黑,長相也有着明顯的中國特徵。大部分緬甸人都不喜歡中國人,他們覺得自己的苦日子是中國人造成的。
我下意識地低頭走,努力讓自己的視線不和他們產生交集,避免發生衝突。但人算不如天算,因為低頭走路,步伐又比較快,我一不小心撞到了別人。
抬頭看去,是個16歲左右的男孩,我立刻向他道了歉。後來才知道,在這種地方,人是不能隨意道歉的,因為很多時候,這意味着你可以被欺負。
當時,或許我用英文說聲“Sorry”就沒事了,哪怕用泰語說個“闊拓”也能翻過去,偏偏,我第一反應的是“對不起”。
氣氛很快就不對了,被撞的年輕人立馬站住,一動不動地盯着我,不多會兒,我的周圍就多出了幾個人。看到他們手裏沒有拿“傢伙”,我悄悄鬆了口氣。他們把我圍了起來,被撞的男孩開口說話,嘰里咕嚕一堆,我卻一句都沒聽懂。
語言不通,我想破財消災,就從口袋裏拿出十美金遞給了他。
在緬甸,除了幾個主要的旅遊城市,其他地方都不怎麼接受人民幣,外來貨幣全是用美金或者歐元結算,而且給的錢一定要乾淨,不然緬甸人是不要的。
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小子接過錢之後,旁邊的人眼睛也瞬間亮了起來。他們盯上了我的口袋,人很快擠了過來,兩個人卡住我的脖子,給了我兩拳,其他人一哄而上搶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錢。
我不是沒想過反抗,可十五六歲的小年輕下手是最沒輕重的,他們人多勢眾,我不敢硬拼,尤其這裏人生地不熟。孟拉雖然暗流涌動,但在緬北已經相當於旅遊城市,如果過於混亂會影響賭場收入,有軍閥維持基本秩序,絕不可能出現在大街上公然搶劫這種事。但達邦是緬政府軍和佤聯軍爭奪的前線,城頭常年變換大王旗,搶點東西根本沒人管。
我從地上爬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並沒有受重傷,可錢被搶光,意味着我必須儘快找到“接頭人”了。
我來到緬甸,是為了“賺一筆大的”。
在昆明時,我在一家小額信貸公司工作,公司的老闆姓林,大家都叫他壩子哥,他人不高,卻很壯,手臂有一般人的小腿粗,湖南衡陽人,早些年來到昆明討生活。壩子哥原先是火車站一片的混混,後來慢慢籠絡了一幫人,專門在火車站做起了黑車和旅館生意,沒想到後來越做越大,陸續開了三家放貸公司。
我在壩子哥的公司幫他收貸,時間長了,慢慢成了壩子哥的親信。一天,壩子哥把我叫了過去,問我想不想發大財。我不敢拒絕,只能說想。
幾天後,壩子哥帶我去見了一個人——四爺。
四爺是壩子哥的老闆,他年齡看着不大,40出頭的模樣,戴一副金邊眼鏡。人卻客氣得不得了。我進屋以後,他還專門幫我泡了杯茶,又分給我一支煙,讓我受寵若驚。
“我聽說,你很機靈,也很能幹。”四爺先誇了我一句。我連忙說道:“都是壩子哥的栽培。”
四爺笑着擺擺手:“你知道這次找你來是幹嘛的么?”
我搖搖頭,四爺繼續說:“公司現在出了點小問題,需要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
四爺給自己點了根煙,“我看你就很合適。”
我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立馬挺直胸膛,聲音都微微大了起來:“只要四爺您信得過,我肯定努力。”
四爺看着我點了下頭,接下來又問:“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做什麼生意的?”
這陣仗弄出來,不想知道也不行了。
四爺是做金三角“邊水”生意的,就是負責給金三角那邊的勢力提供生活物資,運些飲料、零食、藥物什麼的過去,利潤很大,活兒也很輕鬆。
他說金三角那邊原來的負責人出了點事,現在急需人補上去,壩子哥就推薦了我。
我之前也聽過一些小道消息,據說金三角那片,一瓶可樂可以賣到100塊人民幣,一包薯片都是50塊起步。
問題是,那是金三角的深山老林才能賣到的價格,那裏面可是毒販子的老窩。
我第一反應是退縮,但看到四爺和壩子哥兩個人直勾勾地看着我,四爺還拿着煙嘴不停地在桌面上敲打着,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頭。
從四爺處回來沒兩天,壩子哥就催促我動身了。因為之前剛被繳了一批大貨,邊防查得很嚴,他們說不方便送我出去,免得目標太大,只給了我緬甸聯繫人的大概地址和名字,讓我自己想辦法出境。
來緬甸的時候,我並沒有帶手機,壩子哥說帶了也沒有什麼用,我得到唯一的信息,是追夫河畔有一排當地人蓋的木屋,我要找的人就住在其中一間裏,門把手上系了紅絲帶。
我沿着追夫河走了四五個來回,木屋倒是有一排,可什麼顏色的絲帶都沒看見。
我漫無目的地在達邦的大街上轉悠,又累又餓,打算走進一間廟宇坐下來休息,這時有個緬甸人從後面拍拍我的肩膀。我抬頭看去,對方黑、瘦、矮,一身短褲短袖拖鞋。我以為又是來要錢的,那人卻指了指外面,示意我跟他走。
他帶我回到追夫河畔,走進其中一間木屋,屋裏擺了張桌子,坐了兩個人,左邊的人開口問我:你是來做什麼的?
“找人的。”
“找什麼人?”
我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要找的人住的地方門上繫着一條紅絲帶。
“哦,對的,那就是你了。”跟我說話的人約莫40歲上下,中等身高,臉型方正,顴骨略微凸出。
那天,他笑眯眯地對我說:“其實你第一次經過這裏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你了。”
我有點氣惱,問他:“那你幹嘛不叫我?我走了很久。”
“昆明那邊早就把你的照片通過郵件傳給我了,但我對你不熟悉,所以一直在對照片。”
“噢。”我恍然大悟,但隨即又想到一個問題,“可是,你門口沒有紅絲帶啊?”
他大笑,“哪裏有什麼紅絲帶,都是騙你的,那麼說只是為了讓你多轉幾圈,好讓我們觀察。”
過了一會兒,他又和我說道:“其實你到孟拉的時候,打我電話就行了,我能去接你。”
“但我沒有你的電話啊。”
對方聳聳肩,“因為昆明那邊不同意,他們說一定要讓你自己過來,一方面是為了安全起見,一方面是順便考驗下你的能力。”
我無言以對。
和我說話的人叫猜叔,中緬泰三國語言都會,中國成語甚至會的比我還多,未來的日子裏,他就是我在緬甸的老大了。
猜叔要我好好休息幾天。我住在他的木屋裏,木屋很大,有五六個房間,衛星電視、冰箱、微波爐什麼都有,冰箱裏面還裝滿了食物。
一連四五天都沒人來找,我也樂得清閑自由,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躺在竹席上,聽風吹過河面的聲音。
幾天後,猜叔帶了幾個人來:“這就是之前搶你錢的人,隨便打吧。”
猜叔的隨從把他們摁在地上,我看了看面前的人,其實已經認不出他們的長相了,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匪徒惡霸,就是當地農戶的孩子。我想,如果不打的話是不是顯得自己太慫了?
我被搶的錢大概有三四百美金,這麼幾天時間,這些孩子是花不掉的,但他們會把錢藏起來,寧願被打一頓也不想還。
猜叔坐在旁邊燒開水,屋子裏的人都非常平靜,被打的人也很平靜,只有拳頭擊打肉體和我一個人喘粗氣的聲音。
打完以後,猜叔還問我:“你要不要喝水?”我說好。
這件事了結了,我也要開始工作了。我住的木屋旁有個小廣場,廣場上停了一排好車:寶馬、路虎、凱迪拉克。猜叔指着一輛矇著灰塵的寶馬三系告訴我,這輛車,開了兩萬公里,大概能賣三四萬人民幣。
金三角這邊吃的很貴,車子卻非常便宜,我問猜叔,有門道把這個車賣到國內去嗎?
猜叔對我的問題嗤之以鼻:就算有門道,輪得到你嗎?
猜叔帶我開車熟悉路線,在緬甸,路上跑的最多的還是我們開的豐田坦途,國內得三四十萬,很多富二代玩膩了跑車越野,就開着這種皮卡在街上招搖過市。它在東南亞只是最常見的通勤工具,開廠開礦或者辦企業的基本上都有幾輛,用來拉人送貨,基本相當於國內的五菱之光。
我們開了3個小時,來到位於達邦北邊的勐彭縣,在某間廢棄的倉庫里接到了要運的貨物,都是些泡麵、火腿腸、礦泉水,並無毒品槍支或是炸藥一類。
我們把貨物搬上車,蓋上遮雨布,繼續走5小時山路,來到勐沙縣的棟達鎮,把貨卸到一棟平房裏,我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
這個環節叫“接水”,和我對接的小夥子叫梭溫,他負責的活兒叫“走山”,直接把貨運到深山老林里交給毒販,是最危險且最重要的一環,我可不想碰。
回去之後,猜叔和我說,他只帶這一遍,以後這條線就我一個人負責了。
我告訴猜叔:“可我不會開車呀。”猜叔愣了,“不會開車你來幹嘛?”
你以為我想來啊?我心裏嘀咕。猜叔則有些氣惱的樣子。
接下來一個星期,猜叔用那輛自動擋的坦途,硬是讓我學會了怎麼樣在崎嶇的山路上跑。有意思的是,緬甸的道路和中國一樣,是靠右行駛的,但這裏很多車子都是日本過來的,而日本都是右舵車,所以就出現了右舵車靠右行駛的現象。
我第一次接貨,猜叔就以為我掛在半路上了。
那天,我是早上六點出發的,順利的話,下午三四點就能回來,我硬是拖到了晚上九點多。
路途中到處都是問題:緬甸山路路況極差,根本不敢開快,況且分岔路特別多,稍不留神就會開錯地方;路上會遇到各種卡哨對你盤查,有時候是政府軍,也有時候是撣邦(撣邦是緬甸聯邦裏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個邦。東面與中國大陸雲南省、老撾和泰國相接壤,南面克耶邦、克倫邦相連,西面與緬邦相連,北面與克欽邦相連。)武裝,得解釋半天才同意放行;到了棟達之後找不到裝貨的倉庫;和梭溫溝通牛頭不對馬嘴,總之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意外情況。
回到達邦以後,猜叔見到我第一眼就笑了:“你還活着啊?”我已經累得沒力氣回他話了。
在這條給毒販供應給養的鏈條里,我的任務就是開車裝貨,卸貨,和接頭的梭溫核對數量,一個星期走三次,跑一天休息一天,每批貨賺兩萬,我能得兩千。
幾次“接水”之後,我對走貨的路線已經相當熟悉、物品的價格也有了一些了解,發現雖然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暴利,但是利潤也相當可觀。
我問猜叔,一瓶可樂我們賣人家20塊人民幣,那些人為什麼要找我們買,不直接去當地買?
猜叔解釋說:這些都是要運往他們最核心的制毒老巢的,因為勢力劃分和政府打壓的原因,地點不能讓外人知道,只得找自己人來做。
說到底,他們信任猜叔。
其實,送進去的這些可樂方便麵都是假的,制毒窩點裏面很多人一輩子沒出過大山,如果第一次吃到的東西就是假的,那麼以後也能接受假可樂假方便麵的口味。
我又問:“猜叔,為什麼這些人把活都給你做啊?”
猜叔沒說話,默默地把衣服脫了,指着身上的傷疤和彈孔,跟我說:這一處,是几几年替誰挨的槍子,這一處,是几几年幫誰擋的刀。
我不能有自己的手機,和外界聯繫只能去鎮中心打電話。
鎮上有猜叔的耳目,我不敢一個人貿然去,怕招來猜忌,只有趁送貨的時候和猜叔一起。
我下車打電話的時候,猜叔也自然而然地跟在我旁邊,像是本來就應該那麼做一樣。我有些不自在,想讓猜叔迴避,看着他的臉卻不敢開口。
電話那頭的媽媽說:你要注意身體。我聽完點點頭,猜叔在我身旁也點點頭,一臉慈眉善目,像是和我一起分享家人帶來的喜悅。
猜叔對我不錯,隔三岔五會來小木屋找我喝酒。他是中國文化的深度愛好者,會背的古詩詞比大部分中國人還多,我的古詩詞都是中學課本上的,許多猜叔會背的,我聽都沒聽過。
他心目中最好的年代是坤沙執政的時候,提及坤沙,猜叔充滿感情地回憶:軍隊紀律嚴明,社會充滿秩序,百姓受到教化,無論軍民每隔兩三月總要進行一兩次考試,考題是對坤沙生平的了解,以及知曉他為金三角帶來了哪些變化,那時人人都敬愛一個領袖,不像現在,軍閥無秩序的混亂割據。
儘管猜叔起初只是坤沙的俘虜,後來才轉為坤沙手下的普通一兵,很可能並不能和這位“偉大領導人”進行足夠深刻而親密的交流。
猜叔最常找我做的事就是在緬甸炎熱寂寞的空氣里喝酒,聊毛澤東、古詩詞、坤沙、他心目中過去的好日子和舊日榮光。
我想,他對我和對其他手下有點不一樣。
有次,酒喝得正開心的時候,我問猜叔:你老婆呢?
猜叔本來正在笑,突然一下子恢復平靜,嘴角從彎曲變成直線。後來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猜叔的老婆很久以前就被仇家殺掉了,扔進了追夫河。
不和我喝酒的日子裏,猜叔最常做的事情是躺在家裏的躺椅上,不知道想些什麼,他偶爾也會去孟拉賭博,每次去賭場贏了錢,就會拿一些糖回來分給小孩子。
猜叔的老婆以前很愛聽八九十年代港片里的流行歌,他會叫人錄成磁帶。當猜叔躺在躺椅上的時候,屋子裏只有香港老歌的聲音流過。
過了半個多月,等我路線熟悉的差不多了,猜叔特地請當地的頭頭腦腦吃了一頓飯,帶我單獨敬了一圈酒,混個熟臉,我也算進入這個“圈子”了,不再是金三角菜鳥。
偶爾送貨的時候,經過村鎮時會有老人婦女站在路中間,語言不通,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嘛,後來猜叔跟我說,給他們一些糧食就行了。從那以後,我出門送貨都會提前在皮卡的後座上預備一些小包裝的大米或者小桶食用油之類。
我開始對這份工作滿意,雖說是給毒販送給養,但不直接和毒販打交道,也接觸不到毒品,就像普通的卡車司機一樣,工資還挺高,半年下來,我存了小几十萬。
我至今還記得,在離開昆明去到打洛的汽車上,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姑娘,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大,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臉圓圓的特別可愛,眼睛裏充滿對這個世界的善意。
一路上時間很長,也很無聊,我和她攀談起來,聊天中,她說自己是大學生,學的是金融管理,喜歡周杰倫,喜歡甜食,最怕狗和蛇,正在計劃一場去全國各地的旅行計劃。
她問我:“你也是大學生嗎?”
我故作沮喪地說道:“我連大學的校門往哪邊開都不知道。”
她可能覺得不好意思,想安慰我,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悻悻地說:“其實沒上過大學也挺好的,可以更早賺錢,真的。”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問:“你平常都喜歡做些什麼啊?”
我想了一下,回她:“喝酒算嗎?”
她給了我一個白眼,又俏皮地笑出了聲。
她很興奮地和我描述她的大學生活。比如,她們學校食堂的阿姨長得很漂亮,她們的宿管把想要混進來的男生趕出去,她們的政治課老師結婚十年還沒有孩子……
我根本不明白這些事到底哪裏有趣,但她臉上始終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那段旅途很長,在汽車的顛簸中,我很多記憶都缺失了。只依稀記得,她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你是去旅遊嗎?”
我假裝一個成熟男人的口吻,回答她:“工作。”
如果不是接下來在緬甸發生的事情,我可能會一直在這裏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