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鬼臉標本
那天夜裏,我開視頻,把“我”偷窺人家洗澡的事情跟耗子說了。
耗子表情看上去很嚴肅,他想了一下,慎重的跟我說:“其實,這事好辦!”
我迫不及待的問:“怎麼辦?”
他說:“你別看人洗澡不就結了?”
我無奈,“這事真不能開玩笑!咱們已經有先例在眼前。”
“先例?什麼先例?”耗子好奇的問道。
我說:“沙秀那事啊。我懷疑,其實李站長夜裏幽會的人,並不是沙秀,而是山鬼幻化之形。甚至,後來將李站長活埋掉的真兇,也不是沙秀,而是山鬼。”
耗子沉默了一會,問道:“那個沙秀,她現在怎樣了?”
我嘆一口氣,“聽說神志正在恢復,可是沒法提那件事,精神還是極容易受到刺激。”
耗子奇道:“既然那天夜裏,她根本沒去見過李站長,她為何還受到這麼深的刺激?”
我說:“她應該是看了她自己的所謂‘不雅照’吧。現在想來,那所謂的‘不雅照’上的女子,可能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山鬼。只不過,那天在載她出山的車上,她卻無意中看到了那些照片。”
耗子沉吟道:“這麼說,沙秀真有可能是冤枉的。”
“可我沒辦法為她提供任何證據。”我無奈,“其實不止沙秀,只怕瘋人坡上的多起悲劇,可能皆因山鬼而起。”
耗子道:“你說說看。”
我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比如那個大鬍子外國人和他的女朋友,他們肯定是各自受了山鬼的驚嚇,才最終斃命。還有,孟神醫和他的老婆婆蔣紅紅,他們見到的,可能都是山鬼。”
耗子又沉默了一會,“可是這所有一切,我們都無法去證明,對吧?”
我說:“是啊,所以我特怕有一天,我也會被那藏於無形的山鬼,弄得精神錯亂。”
耗子說:“其實我剛才對你講的,並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們之前講過,所謂‘鬼靈潛意識’,都是要依賴人類的潛意識,才能落為實體,然後化鬼為魔。可見,人的潛意識在這個環節上有多重要!”
我說:“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潛意識裏有想偷窺別人洗澡的念頭,所以山鬼幻化成我的外形時,才會跑去看人洗澡?”
耗子笑:“這話是你說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說:“我想什麼啊我?那位肖醫生,她肯定是采了瘋人坡上的山姜花,才會把鬼靈引來……”
“那為何要化作你的樣子啊?”耗子一臉不解的看着問。
我說:“很簡單。因為上一次,我在瘋人坡上的舉動,已經惹怒了他們,他們現在開始找機會反攻。”
耗子又問:“那他們為何不直接針對你,卻要繞個大彎子,去偷看人家洗澡?”
我說:“因為它力量不夠,沒法直接傷害到我的身體,只好借用別的途徑,從精神上摧毀我。”
耗子撇撇嘴:“這也並非全無可能,你自己要小心,葯不能停!”
我:“……”
耗子問:“你明天不上班?聊這麼久,行么?”
我說:“我還有很多話,必須跟你講清楚。我找過韓可,她跟我們就不是一條道上的。”
“哦?”耗子笑問,“她怎麼說?”
我無可奈何,“你忘了,她讓我聽音樂。我於是便聽了……”
“結果呢?”耗子問。
“結果……”我沒好氣的道,“結果我不是把那大鬍子……給招來了?”
耗子笑道:“這樣不好么?你拍到了大鬍子,這是一個進步。”
我嘆氣,“她就是歪打正着唄!怎麼,句句向著她?”
耗子笑,我說:“別不好意思!你們兩個人,一個內斂,一個要強,誰都不願意先走出這一步,累不累啊?”
耗子道:“好了,你還要講什麼?沒有我先睡了!”說著,作勢要合上電腦。
我着急道:“別,別!我真有話。”
耗子問:“什麼?”
我說:“首先,我偷看人洗澡的事……呃……不是,我是說,那東西裝作我的樣子,去偷看人洗澡的事,還沒解決。第二……”我猶豫片刻,“你說,瘋人坡上那片山姜花,會不會是王權貴種的?”
耗子收了笑容,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我知道,王權貴始終是他心底最重的結,每次提及,他都輕鬆不起來。可是,我們都知道,這個人無論有多令人厭惡,我們都已註定逃避不開。
我說:“沙秀出事前,王權貴給她打過電話。”
“哦?”耗子抬起頭來,“他跟沙秀很熟?”
我搖頭,“沙秀說,他們以前幾乎沒怎麼講過話。她說王權貴給她打電話,只是跟她聊了幾句這個村子的變化,因為他二十年前曾經來過這裏,最近聽說沙秀跟工作組來了,他問幾句。”
耗子又沉默片刻,問道:“瘋人坡上,殷宅一家發生的悲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果然,耗子跟我想到一塊了。我說:“那得許多年了,反正不止二十年。”
耗子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
我接著說:“聽說王權貴在電話里,曾以開玩笑的語氣,提醒沙秀關好門窗,說山裡難免有鬼。”
“沙秀怎麼說的?”耗子問。
我說:“沙秀回答得很巧妙,她說‘只見你不要往我心裏放鬼,我就不會見鬼’。”
耗子笑了一下,“確實巧妙,可惜,她終究沒有防備。”
我嘆息,“只怕越是防備,心裏的鬼爺就住得越深。”
耗子“嗯”了一聲,問我:“這事,你怎麼想的?”
我說:“我猜想的是,二十幾年前,王權貴初次來到這裏的時候,知道了關於瘋人坡上殷宅的傳聞,於是,他在那裏種了一片山姜花。”
視頻里,耗子喝了一口茶,問道:“可是,他為何要那麼做?”
我說:“山姜凝聚了千百年來我們祖先的‘鬼靈潛意識’,是鬼靈化鬼為魔最好的媒介。殷宅原有鬼靈傳說,裏面又有過多起命案,多半會有鬼靈徘徊其中,不得解脫。二者結合,最易見鬼。”
耗子點點頭,“王權貴在二十年前種了山姜花,為何一直不聞不問?”
我說:“他未必真的沒有過問,只不過我們並不清楚而已。他跟沙秀說的話,真真假假,不能不信,也不能盡信。”
耗子欲言又止,片刻方道:“他往沙秀心裏放了鬼,又通過沙秀在你心裏放了鬼,可謂一箭雙鵰。”
我苦笑,“何止一箭雙鵰?現在不是又通過我,在你心裏放了鬼。”
耗子不屑的笑了一下。
我說:“你還記得代苑那大美女吧?她說她見過王權貴書房裏一個很詭異的書櫥,那裏面收藏了奇怪的標本……”
聽到“標本”二字,耗子整個身子抽搐了一下。我知道,他又想起了王權貴泡在葯缸子裏的那隻小人標本,那是改變他一生的關鍵。
雖然看到耗子臉上痛苦的表情,我還是堅持講道:“代苑說,王權貴書櫥里的標本各式各樣,我也見過一部分,其中有……”我停頓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有天使,有人魚,甚至還有狼人……”
耗子眉頭緊鎖,“那他怎麼跟代苑解釋這些東西的?”
我冷笑了一下,“他跟代苑說,這些都是他這麼多年來收集的玩具。”
“玩具?”耗子神情冰冷。
我說:“代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她開玩笑說,她故意說,她有滿滿一廚子的芭比娃娃,她想用其中兩個,換王權貴書櫥里的天使和人魚。結果王權貴說,代苑就是他生命里最完美的芭比娃娃,他不需要其它。”
耗子深深皺了一下眉頭,我直到,他再次跟我想到了一處。
我說:“王權貴這句話說來肉麻,其實非常可怕。我懷疑,他在收集了這許多標本之後,一直在尋找完美的人類標本。第一個是他自己的兒子王華強,可惜被你破壞了。現在,他把目光鎖定在代苑身上……”
“可是,他為何遲遲沒有動手?”耗子像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說:“我就是不知道啊。”
耗子說:“這事,你得提醒代苑注意。不管用什麼方法,你都得讓她意識到,她已經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我嘆一口氣,“我說過,她自己也很清楚。可是王權貴不知用的什麼手段,總能將代苑玩弄於手掌之上。代苑現在……”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措辭。
“代苑怎麼了?”耗子問。
我說:“代苑現在變得過分疑神疑鬼,甚至精神已經出現問題。”
耗子搖搖頭,“這不對啊,如果王權貴想把她當做完美的人類標本來收藏,他不應該把她逼成這樣吧啊!”
其實耗子說的,我也感到不解。不過仔細想想,或許代苑並非直接被王權貴所逼,或許她走得跟王權貴太近,接觸了太多靈異的存在,活活被嚇成了那樣。
耗子又問:“代苑手裏沒有王權貴的任何證據。”
我搖頭,“大概是沒有。即便有,以代苑目前的狀況,要指正王權貴,只怕也很難。”
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一陣。我又問耗子:“你說,他會不會是想將代苑逼上絕路,讓她自取滅亡,然後才能取得到她的鬼魂?”
耗子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想親自動手?”
“這隻老狐狸,他肯定不會這麼做。”我苦笑,“他不會留下任何罪證,讓人指控的。”
耗子沉默不語。
我說:“這個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他不止要取人性命,並且要讓對方在臨走之前,承受巨大的精神痛苦,備受精神方面的折磨……”
耗子抬起頭來看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我領教過他折磨方天琪的方式,他讓她活活承受着屈辱和羞愧。他給她拍了照,並且讓她親眼看到……還有,還有餘嬌,他也用同樣的方法去羞辱她……”
我想了一下,“對了,還有王嬸。”
“王嬸?”耗子吃驚的看着我,“你說的,是王權貴的愛人,王華強的母親王嬸?”
我點點頭,“那個時候,王嬸經常一個人在院子裏徘徊,分明家裏亮着燈,她卻不能回去。”
耗子嘆了口氣,他對王嬸感情極深,“許多人都講,他把人領回了家裏,卻把自己的老婆趕出家門。”
我苦笑一下,“我認為他這麼做,也是為了折磨王嬸,令她痛不欲生。我在他辦公室見過許多心理學方面的書籍,我覺得他一直在研究,折磨別人最致命的手段……”
耗子說:“我明白了。他這麼做,是因為他既想取別人的性命,又不想傷害他們的髮膚,因為,他想要最完美的人類標本。所以,他才會在精神上折磨他們,讓他們在精神上垮掉,老老實實的給他交出性命,或者說,交出一副完美的人類標本,對吧?”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感覺身上有些發冷,“王權貴經歷過那個時代。他曾經對代苑說過一句話,‘與動物所有的快感相比,沒有一件,是比折磨同類,更能獲得存在感和成就感的。’”
“他真這麼說過?”耗子透過屏幕看着我,眼神冰冷。
我說:“他跟代苑講過許多他少年時代的見聞和經歷。他親眼見證了各種同類之間,互相折磨的手段和場景,我想,那是他整個人格扭曲的開端。”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吧?”耗子沉聲問。
我點點頭,“正因為少不更事,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判斷正邪。可是他卻從此知道了,從精神上摧毀一個人,遠比從肉體上消滅他,要來得乾淨,不留痕迹。”
“或許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模糊了人與動物的差別,所以,才會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手軟和心動。”耗子漠然說道。
我點點頭,沉默片刻,又補充了一句:“問題是,除了人類標本,他可能還在尋找另一種存在的完美標本。”
耗子抬起頭來,“你指的……是鬼?”
我點點頭,“沒錯,正是鬼。”
耗子深深呼出一口氣,看起來,這又是我們共同的心結。
我說:“他到處種鬼,或許目的,就是想得到一張完美的‘鬼臉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