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今相離（5）

龍青楓在一陣寒冷中驚醒，醒來后發現置身在溪邊，周圍的溪水已經被浸紅一片，看起來駭人無比。

“阿楓。”

耳邊突然響起紫玄的聲音，龍青楓猛然抬起頭，卻發現周圍什麼都沒有。

心中的不安卻沒有一絲消減，龍青楓動了動，忍着痛從地面上站起，順着溪流慢慢往上走去。

也許是因為散了自己的二魂一魄，龍青楓此刻腦中還並未清醒，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本能地這樣一路走下去。

突然颳起的風撩亂了龍青楓散亂的頭髮，龍青楓愣了愣，抬頭髮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回了與君沂一同墜落的深澗上。

龍燭和玄度還靜靜插在地面上，隨風飄搖的劍穗顯得幾分蕭條。

“玄度……”龍青楓張了張口，“阿玄沒有帶走你嗎……”

玄度沒有回應，此刻它似乎比既往還要更加冷峻，龍青楓上前將它抽出，撫摸劍輕聲道：“那我替阿玄收好你吧，等阿玄回來了再還給他好嗎……”說話間，竟有一滴清淚濺落在劍身上，視線一下模糊了許多，龍青楓連忙擦了擦眼睛。

他輕笑了一下，似是想讓自己放心些，將玄度劍收起后才緩步走向龍燭。

伸出的手停頓在劍柄上方遲遲沒有放下，甚至在不自覺的顫抖，龍青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但就是控制不住的心悸。

“諸神只是找不到小石頭才離開的。”龍青楓笑着說道，一把握住了龍燭劍劍柄，那一瞬間他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落滿整張泥垢血污的臉，“阿玄……”

“阿玄……”

“我的阿玄啊……”龍青楓抱着龍燭劍第一次哭得像個孩子，整個深澗都回蕩着他悲痛不已的哭嚎。

冥老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龍青楓了。

再見到他的時是感受到有人在冥河徘徊了許多天都不曾離開，他想看看究竟誰有如此大的能耐，在認出龍青楓的時候他愣了許久。

他一身白袍被血跡浸染，印象中意氣風發的少年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一塵不染，可唯有這次如同墮入泥潭的神明，污穢不堪如同換了一個人。

“抱歉啊冥老頭兒，這次是我一個人來了，也沒心緒陪你下棋了。”龍青楓一如既往溫煦的聲音讓冥老知道自己並沒有認錯人，可他嘴角掛着的笑意分外凄涼，讓冥老的心竟莫名有幾分抽痛。

“龍青楓，你不必再去尋他了。”冥老看着這些天在冥河中被亡魂侵蝕血痕累累的龍青楓，目光凝了凝，“他就在你身後。”

他看得出龍青楓在竭力控制自己，開口時就是連聲音都是沙啞無比：“真的嗎？”

一張口便見他眼淚濺落在地，冥老見他這般模樣幾度想安慰，但最後都化作了沉重的嘆息。

“龍燭是你的隨身佩劍，與你心脈相通，它的變化你應當再清楚不過，心中既然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問呢？”冥老垂眸看着龍青楓懷中抱着的龍燭劍，頓了頓繼續說道，“他是自願獻祭成為龍燭劍的劍靈，你……”

龍青楓是想笑的，至少他並不想在冥老面前掉下滴淚水，可一陣清風忽然拂過他的發梢，讓龍青楓微微一怔。

冥地中怎麼會有風呢？龍青楓茫然睜大雙眼張望四周，臉上淚水尚不曾乾涸：“阿玄……阿玄是你嗎……”

沒有龍莫道在他身邊，他甚至看不到周身的亡魂，明明如此近的距離，但卻再無法相見。

“我要去極寒幽冥。”一句話龍青楓像是用盡了自己的全力。

“為何還去？”冥老疑惑，但看龍青楓如此疲憊之態，終究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輕嘆一聲讓他上船。

一路無話，龍青楓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靠在船帆旁獃滯看着浮動的冥河，對於身上還在溢血的傷口視若無睹。

直至看到極寒幽冥的輪廓時他才緩緩站起了身，靠岸的瞬間就已經不見了龍青楓的身影。

龍青楓抱着龍燭劍踩在熟悉冰冷的雪地上，寒風冷冽卻沒有讓他退卻半分。

“我曾經見過一次封印。”龍青楓喃喃自語卻又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但我並不明白，在小石頭的過去中會有龍燭劍封印的一幕。”說話間他已經走到了曾經找到雪蟒遺身的地方，當年在此地與亡魂的大戰讓這塊塌陷處至今都還不曾被落雪填滿，周圍的塌陷如同看不見底的深淵。

龍青楓腳步停了下來，許久后才緩緩說道：“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這本就是個死局，從來都是無解。”

他垂眸看着懷中龍燭，輕聲問道：“阿玄，我把你獨自一人留在這裏，你會孤單嗎？”

周圍只有寒風呼嘯的聲音，龍青楓笑了笑，眼中卻是一片悲傷：“但我只想到了這個辦法溫養你的靈體，阿玄，醒來后不要怪我丟下你了。”

創世筆浮現在手中，無數符文自筆尖繪出，在空中交錯飛舞，籠罩在雪蟒的遺身周遭。

諸多符文泛起了一道紅色的光芒衝破天際，一瞬間竟是整片極寒幽冥的上空籠罩，如同被血色浸染，一道巨大的封印陣盤旋在正中。

地面震顫，雪蟒的遺身突然再入往下陷落幾分，一道巨大的雪山拔地而起，將它的遺身籠罩在內，山頂極高，儼然一座寒山之巔。

龍青楓眸光微凝，一把擲出手中龍燭，龍燭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紅色的軌跡，下一刻無數符文纏繞在龍燭劍上，拉着它慢慢沒入封印陣中，牢牢懸於寒山之巔上。

符文化作數條鐵索自龍燭劍鞘向外延伸，形成一道道通向寒山之巔的途徑，這些鐵索在寒風中搖擺，發出清脆的聲響，然而紅色的封印就籠罩在正中，它的光芒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若真有一日擅闖者來到這裏，也定然只有能墜入深淵粉骨碎身的下場。

寒風更加凜冽吹拂着龍青楓的衣擺，從此刻間天地彷彿就剩他一人孤寂身影。他的目光始終在龍燭劍上，眸中是對故友最後的眷戀。

“冥地中無人打擾你的修養，經年之後若能醒來，阿玄，替我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