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晉位
而後看向地上之人,“不過在此之前,臣提醒陛下,此人是不能留了。”
眼見他走遠,姜嬈似是想要掙脫桎梏追過去,這讓衛瑾更添了煩悶之感,索性將她往身旁一松,“沒有朕的允許,任何人不準離開半步。”
姜嬈沒在動靜,只是忿然盯住6德全,咬唇道,“若是陛下再晚來一步,只怕奴婢就…就…”
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姜嬈因為顫抖而蜷縮起身子蹲在地上,將臉龐埋進膝頭間去。
那樣嬌弱楚楚的樣子,衛瑾無法不生出憐惜。繼而想起6德全齷齪骯髒的樣子,還有姜嬈因為掙扎而撕扯的襟口。
怎能容他玷污了去。
“誰給你的狗膽,敢動朕的女人。”
一聽這話,高言不由地同情地看了6德全一眼,今晚,他要倒大霉了。
若是皇上怒斥一番,那興許只是責罰便夠了,但若皇上語調平靜,那麼就絕不會善終。
果然,衛瑾扶起姜嬈,依然用平靜的語氣淡淡道,“剝除內務府總管一職,拖下去,杖斃。”
6德全原本還在告饒叩頭,似是被嚇懵了神,愣了片刻,忽然哀叫一聲,跪爬着向前,意欲抱住衛瑾的龍靴,“奴才該死!奴才有眼不識泰山!但錯不致死啊!求陛下開恩,開恩…”
他反覆叩頭,一轉身又去抓姜嬈的裙擺,“奴才將這臟手剁了給姜姑姑賠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奴才罷!”
這廂6德全聲淚俱下,但姜嬈卻輕聲咦了一句,細嫩的手指往樹叢里一指,“那裏,好像還有人在。”
蔣瑛原本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但所有的精心計劃都剎那化為泡影,起初她恨姜嬈,但越看越是心驚,自己的確曾多番暗示,製造機會,讓6德全那個老色鬼閹人對姜嬈下手,以除後患,以解心頭之恨。
望着蔣瑛身着羅裙,風情雅緻,臉上卻掛着頹喪的神情時,姜嬈只是往衛瑾懷裏縮了縮,沒有出聲。
因為此時,當真是無聲勝有聲,皇上心裏明鏡似的,蔣瑛這樣的手段,只怕他早就看穿。
好戲才剛剛開始,她可不希望有人提前退場。
“奴婢,見過陛下。”她撫了撫垂在胸前的烏髮,柔柔一拜。
直到此刻,衛瑾冷如星月的目光才移到蔣瑛身上。
凝視片刻,卻並沒有相像中的狂風驟雨。
“你的歌聲很好聽,”衛瑾淡淡一句帶過,蔣瑛強扯出笑意,他接着就道,“只是朕喜歡安靜,以後莫在做這樣的事情了。”
但越是這樣的平靜,卻正是表明,皇上根本就沒有對自己上心,就連發怒都不屑於施捨。
蔣瑛心頭萎頓,知道這一場即將得手的戲碼,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她看向姜嬈,但姜嬈沒有看她。
時至此刻,撫了面子事小,追究責任事大,蔣瑛再不甘心,也只得先退下,卻被姜嬈開口打斷,“尚服姑姑不是說有要事在身,才教奴婢去內務府領東西,如若不然,也不會被人欺侮…”
6德全是如何油滑的人,一聽就聽出了門道,連忙將矛頭指向蔣瑛,“陛下明鑒!正因為蔣尚服多番提示,奴才才豬油蒙了心,做出這等畜生不如的事情!念在奴才不知情的份上,陛下開恩。”
衛瑾冷笑,“畜生不如這個詞用的很好,難得你有自知之明。6德全你欺上罔下,濫用私權也不是一兩日,宦臣不正之風早該整飭,今兒,就拿你殺雞儆猴罷。”
說罷,轉過身去,立即有內庭衛尉趕來,將6德全塞住嘴,拖了下去。
瓊玉閣那廂自然也聽得了動靜,皇后、柳嬪匆匆趕來,白容華說是身子不便,就沒過來。
如今她身嬌體貴,沒人願意去招惹,且隨她性子。
皇後過來時,就見紫衫女子福身在地,“奴婢心知多說無用,只要陛下能消氣,蔣瑛甘願受責罰。”
再仔細一瞧,竟是尚服局的蔣瑛。
衛瑾現下氣也消得差不多了,他的重點在除去6德全這株盤根老樹,至於蔣瑛,本就沒打算重罰。
就算不給她面子,也要給蔣尚書面子的,何況蔣瑛認錯態度很好,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就如同理不清的纏藤,很難真正分辨真切,便索性不去理會。
皇后亦從旁勸了,“陛下雖然心切,但責罰不宜太重,不如交由臣妾處理。”
衛瑾表示贊同,轉而攬住姜嬈,向眾人宣告,“正好皇后也在,朕要提升姜嬈為御前尚儀女官,專司朕起居文墨。”
尚儀乃正四品,姜嬈聞言亦是有不小的驚詫,但一轉念,就漸漸安定下來。
今夜不枉白費功夫,除去6德全、力壓蔣瑛,還能平步青雲,委實是意外的驚喜。
姜嬈瞥了一眼,皇上神態自若,彷彿絲毫不用考慮自己的想法,依然是強硬、不容人置疑。
是了,這樣的衛瑾,才是她所認知的景安王,如今的昭和帝!
皇后臉色微變,“如此破格提升,有悖宮規,女官調任,需要經過六尚考核。”
衛瑾淡淡道,“伺候朕的人,自然要朕通過就好,那套木訥的選取制度,該活絡些。”
皇后即刻就轉了笑意,“陛下說的是,姜典衣技藝出色,想來能力上毋庸置疑,但挑選陛下身邊的女官,如若不仔細些,臣妾實是無法安心,會儘快安排太醫和醫婆,替姜典衣體查一番,確保無病無恙,便能放心地交給陛下。”
將一旁還深蹲在地的姜嬈扶了起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衛瑾格外親昵地替她綰了一縷髮絲,“那就聽皇后的,朕要在含元殿見到她。”
殊不知看在旁人眼裏,是怎樣一副曖昧而寵溺的場景,刺痛了在場的每一個女人。
憑她這樣出身的女官,簡直令人匪夷所思,無法想像。
但唯有姜嬈離得極近,從那雙黑沉沉的眸中讀到了答案,衛瑾如此將她推上絕境,就斷去了她的後路,以後,只能任他掌控。
當然,姜嬈永遠也不會知道,衛瑾此時此刻,還存了一份隱秘的私心。
想讓所有人知曉的,皇上自會不經意間展露無餘,但不想讓人窺探的,即便是朝夕相處、共枕同眠,也形如陌路。
姜嬈看上去很是平靜,彷彿志在必得,但又似乎看淡名利恩寵,平添了一分慵懶的風情,她款款一拜,“奴婢,謝皇後娘娘恩典。”
再側過身,沖衛瑾頷首,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了絲嬌媚,“謝過陛下。”
皇后的心思,衛瑾能明白,但她更應該知道,身為皇后,首先要學會的一課,就是怎樣容忍別的女人。
至少目前,謝盈柔很稱職,而私下裏,又不乏柔情俏麗,時不時會教他想起年少時淡泊的光陰來,那樣彌足珍貴的單純。
所以,衛瑾對他這個表妹的好,的確存了幾許真心,但皇后若把繾綣一時,錯認作愛戀情思,那就當真是錯的太遠。
“今晚的事,朕不再追究,”衛瑾終於轉頭,向被冷落在一旁的蔣瑛道,“替姜尚儀打理好司衣司剩餘的事務,不可怠慢了。”
蔣瑛此刻胸中是洶湧的忿然和恨意,面上卻是強顏歡笑。
再看自己一襲精美的衣衫,忽然覺得是莫大的諷刺。
夜宴,御花園散步,婉轉的歌聲,還有晉封的女官。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對的,但結局不該是這樣…
但很顯然,姜嬈是今晚整個後宮,最大的贏家。
眾人散去,蔣瑛這才起身,姜嬈撩了撩微亂的髮絲,沖她莞爾一笑,“早就說過,千萬別太大意,蔣尚服。”
重回司衣司,大家對待她的態度可謂是天翻地覆,打內心裏來講,吳司衣是不願失去姜嬈這樣的人才,但畢竟是越級升遷,人往高處走,她也沒有能力阻擾。
姚瑤從隔壁司寶司過來,送了姜嬈一枚鏤刻精巧的玉石小象,只說,“別人都恭喜你往高處去,我倒覺得太過可惜,你這好手藝,只怕日後再無用武之地了。”
姜嬈將小象別在腰間,展顏笑答,“無妨,我還有別的好手藝。”
臉容上神采肆意,灼灼耀目。
姚瑤淺笑着作勢捶了她一下,“這話也就你敢說的。”
這個女子,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的自負,如此的驕傲。
但也正是這樣的張揚,倒是對她如何也討厭不起來。
相視而笑,過後是片刻的安靜,姚瑤彎了彎眉眼,有些悵然若失,目光下移,捻起那一方辦成的素帕,上面綉着嫩綠色的文竹,清新雅緻。
“這帕子我喜歡的緊,就當做贈別之物好了。”姚瑤指尖婆娑了幾下,姜嬈卻笑着奪了回去,“一會給你綉個更好的。”
姚瑤轉念一想,就靠近了問,“如實交待,這是送給誰的?”
姜嬈並不打算掩飾,很是坦然地就答,“就是上回內務府的那個馮淵,他多次幫忙,我也算還他一個人情,兩清了。”
馮淵…
姚瑤走神了一瞬,復又將手帕歸還,“若蔣尚服再差你去內務府,一定要小心些,6德全的事可別重蹈覆轍……”
看來這6德全的名聲在後宮裏已經人盡皆知了,那蔣瑛如此安排,就絕不會是偶然。
眼看就到了赴任的日子,不知道皇后那裏,究竟能否輕易過關。
用罷晚膳,姜嬈一直埋頭在司衣司整理文書,她這一走,許多事情都要安排下去,眼下最適合接替自己的人選就是趙煙,吳司衣心知肚明,但蔣尚服卻有意提拔張珍兒。
對於吳司衣而言,蔣尚服雖是頂頭上司,不能忤逆,但姜嬈日後是正四品的尚儀,又在御前任職,亦是分量極重,左右為難。
姜嬈既是要調任,也不過是出個主意,人走茶涼,不必操這份心思。
不一會兒,外頭有宮人進來傳話,說有人找姜典衣。
大約猜到了是誰,姜嬈步出華章宮側門,就見有人立在高強外的藤蔓下,正是馮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