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疊的世界

當璃月港的李濤拖着疲憊的身體剿滅完城外某處史萊姆聚居地中的史萊姆群時，他總會想起某個安靜坐在藍星必勝客內和原神聯動套餐拍照的下午。

那天天氣很好，李濤從出租屋裏溜達出來，找到附近和原神聯動的必勝客，看到櫥窗玻璃上貼着的安柏和優菈的立繪，臉上露出了原神玩家特有的咸濕的笑。

隨後他走進必勝客，落座之後就有一位戴着口罩的服務員來對口號：“旅行者，歡迎來到必勝客原神主題餐廳！”

這位男服務員戴着口罩，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是綳得住還是綳不住，但作為一名原批，李濤對此向來是無所謂的，他樂呵呵地說出了聯動口號：“風起必勝，應約而來！”

接着，那位服務員就例行公事地記錄了李濤的一些信息，並示意李濤點餐：“相關的遊戲禮包碼在您用餐完畢後會發給您。”

李濤於是點了個89的單人餐，然後坐在位置上刷起手機等上菜。

他的座位靠窗，抬頭一看就能看到窗上的原神角色立繪以及外邊的行人車輛，視野很好。因而在稍微刷了五分鐘手機后，李濤抬頭活動了一下脖子，眼神的餘光瞟到了落地窗外。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李濤忽然看到，太陽下面有一片透明的塑料布，正在快速向這邊飛來。

誰家的塑料布啊？誰素質這麼差隨地扔垃圾？這是李濤的第一反應，但是隨後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塑料布是不是太大了點？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塑料布迎風見漲，在極短的時間內整座城市的天空。

一股強烈的恐懼攫取住了李濤的心，他猛然從座位上站起，想從必勝客出去看看情況。店裏的一部分人也注意到了天空中的異象，都抬頭看着那平平整整的、籠罩着整片天空的“塑料布”。

至於為什麼李濤會認為那是塊塑料布，因為透過它，李濤還能看見太陽，還能看見白雲，還能看見飛鳥……同時，它又輕薄地飄在空中，確實像極了塑料布。

這難道是其他國家的新型武器？李濤不是軍迷，他並不清楚軍事科技的發展，只是瞎猜了一下，便跑出必勝客，站在門口向天上看。店裏的其他一些人也跟着他跑了出來，一邊看一邊議論紛紛。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但毫無疑問，這種未知便令人感到驚慌與恐懼。

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拍照發朋友圈，也有人看了一小會兒就走回店裏……只有李濤耐心地觀察着那“塑料布”的具體情況。

很快，他就看到了，令他全部三觀都破碎的一幕——

一隻鳥，也許是烏鴉，也許是喜鵲，總之飛得很高，看不清其具體模樣。它飛着飛着，觸碰到了那“塑料布”。在短短數秒的時間內，它變成了一隻扁平的生物。但它沒有死去，依舊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振翅飛翔着。

那隻鳥的“畫風”，從立體變成了平面。一些細節被縮略成了線條，鳥腿也似乎變成了幾根線。

這他媽的是二向箔啊！！！

更令李濤感到絕望的是，那塊二向箔在接觸到物體后，開始緩緩地下沉了。

李濤麻木地打開手機，網絡上似乎還沒有曝出“塑料布”的真相，網民們仍然在熱火朝天地討論關於“塑料布”的事情。於是李濤抱着某種奇特的悲觀心理發了關於“塑料布”真相的帖子，留下“我等皆要死於歌者文明之手矣”的感慨后，便失神地靠在了必勝客門邊。

依照二向箔下降的速度，最多只有半天，大家就都要變成二維生物了。到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清楚。想到這裏，李濤不禁悲從中來：總感覺自己的人生滿是遺憾，還沒開始就要重開了！

李濤不是孤兒，但勝似孤兒。在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父親出軌，兩人離婚，法院把他判給了母親。但他母親不愛管他，便把他丟給她弟弟也就是李濤的叔叔養。叔叔阿姨家裏也有小孩，李濤總覺得自己寄住在他們家裏有點尷尬，高中時他讀了《龍族》后就愈發覺得自己衰的跟路明非似的。只是叔叔阿姨雖然不愛他，但也不討厭他，就是非常單純地拿着李濤母親的撫養費養着他，因此李濤覺得就這一點而言，他比路明非強。但在其他方面，李濤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他既不會屠龍，打遊戲也不強；既沒有美國高校來招他，也從沒有女生喜歡過他。

他高考成績六百多一點，撿漏報了個211，大學四年只顧着學習和玩原神，特別社恐，沒什麼朋友。不過他性格還算好，和舍友都處的來。二十歲那年，李濤母親在國外找了個華僑二婚，跟李濤說她準備開啟新人生，把之後的生活費打在卡上，一次性給了李濤，之後兩人便再沒有什麼交集。李濤自己只好試着去做家教、考研、考公、參加各種招聘會……幸而考研調劑上岸某雙非院校，還能再混三年。

李濤為數不多的愛好是打遊戲。在高中畢業后的那個暑假，他第一次接觸到了米游社剛上線的新遊戲《原神》。說實在的，李濤起初對米游社的遊戲無感，因為其節奏太多，遊戲本身的可玩性也不強。直到原神打着開放世界、自由探索等旗號出現，他才稍微提起了一點興趣。於是他試着下載遊玩，一不小心就玩到現在，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原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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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李濤的人生就要結束了，結果陪自己到最後的不是家人、朋友、愛人，而是必勝客的原神立繪。就算李濤是個原神玩家，他此刻也有些蚌埠住了。

李濤走回必勝客的座位上，看着送餐機械人仍然把他點的餐飲送到他面前，繼而拿起那份單人餐，靜靜地享受着最後的午餐。

但他甚至還沒吃完，服務員就火急火燎地走來，告訴李濤必勝客已經緊急閉店，不能在這兒坐着了。李濤呆了一下，機械地把最後的幾塊雞塊塞進嘴裏，站起身準備離開。

幾分鐘后，李濤走回了姑且被稱為家的出租屋。大學畢業后，他不想回叔叔家，就用做家教賺的錢在外面租了個公寓。現在，它已經是李濤最後的歸宿。

李濤坐在床上，捏着手機。他打電話給自己的母親，但打不通。他看着通訊錄上叔叔阿姨的電話，終究還是沒有打出去。最後，還是大學四年同宿舍的舍友稍微發來了幾條關心的信息。

他似哭似笑地躺倒在床鋪上，巨大的悲傷衝擊着他的心靈，以至於他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從臉側流了下來。

也許，他的人生真的是失敗的——儘管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但現在，所有人的人生都將在未來的數小時內終結。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不過所有人都笑不出來吧？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情，李濤打開電視和電腦。電視上，已經沒有了其他節目，緊急新聞的通知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電腦上，論壇和貼吧里，關於二向箔的討論熱火朝天，所有人都在發表自己的觀點，包括但不限於口誅筆伐提出二向箔設想的大劉、發瘋文學、宣揚末世論等。

李濤此刻的表情：（哈，已經上天堂了）

李濤關掉電視。他不想去管國家與社會如何應對這次危機，如果能安然渡過自然是萬幸，可大概率是沒有辦法的。因為，當科幻小說中的造物真的出現，這是跨越了現有一切科技的“魔幻力量”。

他開始打遊戲。先是英雄聯盟，不過在打了兩把之後就因為沒人維護伺服器而無法繼續了，同時他也排不到人；接着是一些單機遊戲，在用狼再一次殺死葦名一心后，李濤關掉了steam；最後，才是原神。儘管原神也已經沒人維護，但它的遊戲本體仍然能夠遊玩。

不去想與原神有關的一切節奏，不去想角色的強度與配裝，李濤傳送回蒙德星落湖，從最開始的地方重走了一遍提瓦特。

從風起地，到璃月港，到永恆之島，再到密林須彌與水城楓丹…原神開服以來的所有故事，如同往日重現，令李濤回憶起所有的點點滴滴。

“至少在遊戲裏，我已經走過了這麼長的路了啊。”李濤自嘲地笑笑，癱坐在椅子上，望着旅行者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下午五點整，網絡上有人爆料，自然界中的山峰、高原與人類一些較高的建築已經在二向箔的擠壓下完全變成了扁平的二維存在。留在山上、高原上和高樓上的人，也已經完全失去了音訊。

晚上七點二十三分，聯合國線上會議結束，安理會悲觀地宣佈人類一切常規手段對二向箔無效，藍星的天空已經完全被二向箔遮蓋住，三維人類世界與人類文明將在北京時間晚十點四十分左右毀滅。幾個有核國家也發佈聲明，核彈對二向箔沒用，人類的一切攻擊手段只能被二向箔變成一片二次元的東西。

“或許人類文明的存續只能寄希望於太空站中倖存的人類……但人類根本沒有準備好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危機。”有網友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無法想像變成二維世界的未來。”

北京時間晚十點四十五分，二向箔已經完全裹住了藍星的地表，並開始將整顆星球轉化為片狀。

這時候的李濤躺在床上，眼睜睜看着自己被一塊透明的二向箔壓縮成二次元形象。他無法動彈，但卻保留了基本的感官。他看到公寓樓變成與自己緊貼着的一片，看到樓下的路燈、樹木、野貓野狗……一切都變成了一張能夠被一眼望盡的圖畫。

被二向箔壓縮並不疼痛。相反，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李濤卻發現，他的記憶正在消失。他忽然記不起自己父母的模樣，記不起大學四年間舍友的名字，記不起自己拿過的為數不多的獎項……他記憶的細節正在被簡化以至於逐漸消失。

李濤有些不情願。雖然他覺得自己過去的人生很糟糕，但至少也沒殘疾或丟了命，還混成了研究生。如果失去了過往的一切記憶，那他就真的不是他了。因此李濤試着找到些什麼能確證自身存在的東西，但他環顧四周，卻只看見自己電腦壁紙上的刻晴。

“瑪德，都要重開了還惦記原神！”

李濤一邊罵自己，一邊試着記住關於原神的一切記憶。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這些記憶竟然一點也沒消失，反而愈發清晰了。隨後，他便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人都被丟入到了電腦中去。

世界就這樣毀滅了，這也是託了二向箔的福。但關於李濤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