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透着幾分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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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後勤處才是他真正的掌控地,哪怕表面身份是軋鋼廠的副廠長,但他還兼職後勤處處長一職。
把楊軍安排到採購科就像如來掌中之孫悟空難以逃脫,這樣他的“後方”才會更為穩固。
楊軍如願得到了職位,副廠長李懷德達到了預期,兩人相互微笑。
“兄弟,放手去做,我信任你。
期待你在崗位上有亮眼的成績。”
“使命必達!”
與副廠長李懷德交談了一會兒生活瑣事後,楊軍禮貌地下退。
有了李副廠長的關照,接下來的事務都順利進行了許多。
蔡姐攬過了餘下的雜務。
不到一小時,楊軍完成了所有入職手續。
此刻,楊軍成為了鋼廠的正式員工。
在蔡姐的協助下,楊軍領到了工服、安全鞋和手套以及飯票等必需品。
見到為自己忙碌得汗流浹背的蔡姐,楊軍深感過意不去,便悄悄從他的小空間取出十張重五市斤的全國糧票,塞到她手中。
“蔡姐,一點小意思,您不必推辭。”
“哎呀……楊主任,太貴重了,我們已經是自家人了,同事間互相幫助本應如此。”
事實上,在接到糧票時,蔡姐迅速瞥了一眼,那是五市斤一張的全國糧票,厚度明顯至少有十張。
要知道,那是總計五十斤全國糧票啊。
對於家庭,老張今後出差就不再需要費盡心思四處換糧票了。
糧食票分全國糧票和地方糧票,本質都是糧食的憑證,差別在於是否可以在全國範圍流通。
如果家庭里有人外出出差或是探親訪友,需提前兌換全國糧票。
這過程並不簡單:首先需開具單位的差旅證明,隨後到糧站換得糧票,一般以同等重量的地方糧票換取全國糧票,同時還需額外支付部分油脂配給票。
現在足足五十斤全國糧票,差不多要準備將近兩斤油脂配給票。
要知道當時城市家庭每月平均只得到兩斤油票額度,要讓一家人在不吃不喝的情況下才湊得出那麼多的換票數。
不說換票的艱辛,單單是這五十斤糧票足以供給一個家庭兩個月的基本口糧了。
十五
蔡大姐心中暗贊楊科長出手闊綽,難怪廠里副廠長李經理如此想籠絡他,以後應當更密切與他交往。
"蔡大姐,既然你是自家人,就沒必要再客氣了。
"
瞧見蔡大姐一副難以割捨的模樣,楊軍趕緊趁熱打鐵,順勢將糧票塞進她的口袋。
"那我就不推辭了,楊科長。
在人事科我也算半個發言權,如果有需要,只管告訴我。
"
"蔡大姐,兄弟的事兒自然是要拜託你的。
誰讓我是到廠里認識的第一個熟人呢,除了你找誰?"
楊軍藉此機會,進一步拉近與她的關係。
眼前的這位蔡大姐是楊副廠長一派的,而且在人事部門有一定發言權,以後肯定會有諸多請求要藉助她。
畢竟,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
糧票方面,自己的儲藏多多,這點小事根本不放在眼裏。
(因為糧票上沒有唯一的編號)
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吃了人嘴軟。
蔡大姐心裏暗暗按了按口袋裏厚厚的糧票,突然感到莫名的心安。
常言道,投桃報李才能算是真情意。
一味索取,沒有回應,友誼便如流水般逝去。
蔡大姐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說:
"咱們廠規定,像您這樣級別的科長應該能申請分配一處住房,正好城南有一套準備留給幹部的房子。
房管科的廖科長跟我挺熟,不知你考慮……"
"幹部房?我還有資格要幹部房嗎?"
聽到這個建議,楊軍心頭竊喜。
正愁找不到理由詢問關於住房的事,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看來五十斤的全國糧票並不是空送。
按照規定,像他這樣的領導是可以分到一套房子的,但如果直接去房管科要,可能會遇到各種擋箭牌。
他們會說不行,或是房子現在還沒到分發期,讓你等待。
"蔡大姐,實不相瞞,我們家住的地方真的太擁擠了,昨晚回來連睡覺的地方都擠,只能在客廳鋪個地鋪。
如果能解決我的住房問題,我真是感激不盡。
"
"只是,我想問問,能否把分配到的幹部房換成職工房?我現在住的是軋鋼廠員工的四合院空出來的房,能不能請蔡大姐幫我向廖科長打招呼,讓那兩間變成我的職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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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說楊軍放棄分配幹部住房的消息時,
廖大姐滿臉愕然地看着他。
好端端的幹部房不要,非要挑那員工住房?
看着楊軍挺拔的身材、神采奕奕的臉龐,這不像傻子呀?
誰會放棄堅實的磚頭水泥幹部房,而去換取城裏的舊式住宅呢?
不過楊軍選擇歸選擇,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若是在平時,你提出要幹部房,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你能主動選擇換成職工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挑你喜歡的就好。
"
就這樣決定了吧,還得麻煩蔡大姐一次,楊軍不好意思地說。
"不麻煩,我現在就帶你去處理手續。
"
不到半小時,楊軍便拿着廠里提供的住房分配證明離開,剩下只需跟街辦交涉即可。
忙碌了一個上午,早過了午餐時間。
覺得時間已接近尾聲,楊軍又拉扯着蔡大姐去街道招待所餐廳就餐,特意點了四個硬貨。
考慮到蔡大姐下午要上班,就沒有安排喝酒。
這頓飯賓主盡歡,雙方交談甚歡。
從中了解到,蔡大姐姓蔡名叫玉芬,是人事科副科長,丈夫在乳品廠工作,有五個孩子,家庭頗為清苦但也過得還算可以。
飯後與蔡大姐分手,楊軍徑直返回家中。
為了迅速解決住的問題,他可不想蜷縮在地上睡簡易床。
保留那份體面,至關重要。
街辦的人員對他的到來十分熱忱,他們詢問了具體情況,驗證了鋼廠分房證明后又打電話核實了一遍。
最後以兩毛錢的小費用,他得到了後院的房子鑰匙。
需要說明的是,職工住房原本是免費分配,每年需要繳納兩毛錢的房屋管理費。
拿着鑰匙后,裝修自然是首要任務。
以前的生活是在巍峨的鋼鐵大廈,而今住進了擁有幾百年歷史的狹窄衚衕四合院,視覺體驗大不相同。
北京的冬天冷得入骨,特別是夜半如廁格外辛苦,需冒着嚴寒走數十米路到外面公用廁所,那裏暗淡無光,不慎踩到地雷是常見事兒。
其實這些都是小挑戰,提前一會兒睡覺,臨睡前上一次公廁,勉強能熬過整夜。
讓楊軍難以接受的是那個公共廁所的問題,環境污穢不堪,地上、牆壁滿是無法言述的雜物。
甚至蹲位好久才有空位,有時得屈膝忍耐,稍不留神便能和異味有了親密接觸。
南鑼鼓巷周圍的九十多個四合院共享寥寥幾個公廁,早上上廁所往往排長隊,有時等待時間長達半個小時才輪得上。
別看早晨公廁前總是熙熙攘攘,真正如廁的遠超過你所見的隊伍。
比如說楊軍家裏的情況。
母親每天都至少早起半小時,排隊等待如廁的機會,可輪到她的時候,一群姐妹卻蜂擁而出。
這樣的現象大家都司空見慣,家家戶戶輪流使用同一個公共衛生間。
楊軍決心必須解決廁所問題。
得到鑰匙后,他特地考察自家四合院後街,分配給他的一戶居舍位於院尾,院子後方同樣有個廁所,距離大概二十米左右。
他打算改造房屋時,利用管道將衛生間接到這個公共化肥池,以此避免污水問題。
然而關鍵問題是,挖掘二十米長的管道得徵得街辦的批准。
看看天色差不多下班了,決定改日再來。
楊軍在衚衕口詢問了幾名居民,大多數人推薦了一名叫老五的工匠。
這位手藝不錯,大部分附近的裝修活兒都是他做的,口碑尚佳,唯一的缺點是他開的價格通常是最高的。
技術出色必然伴隨着相應價值的收費。
如果價碼與他人持平,他又如何證明自身的技術實力和獨特價值?
依照路人提供的地址,楊軍來到了一所四合院,給了一個小男孩兩顆牛奶糖,男孩帶領他到了中庭的一戶住宅前。
他敲了敲門。
出來迎接的是一位約莫四十齣頭、面色疲倦的女人,眼睛紅腫,似是剛經歷過悲痛的事情。
“打擾一下,請問這兒是老五師傅的住所嗎?”
面對他的提問,中年女子瞪了他一眼,語氣不滿:
“晦氣!你們找錯地方了,人沒了。”
人死?怎麼會這麼巧?
看着你的泰然處之,我都快信以為真。
意識到對方可能誤會了什麼,她眼神狐疑地靠近楊軍,輕聲道:
“你……不是來討債的?”
“討債?我要什麼債啊?”
楊軍意識到,這位姐姐也許誤會了他,於是立刻澄清自己的目的:“姐姐,我不是討債的,我是來請老五師傅為我家裝修的。”
“裝修?修什麼房?”
途中,楊軍向老五描述了自己的裝修意向,然而老五並未提供太多實質性建議,他表示待實地考察過房屋后再討論更好。
楊軍認同此觀點,認為在未看到實際房子前談論風格和格局確實有些輕率,因此更加看重老五這樣的匠人素養。
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老五名叫老五,這是他的真實名字,並非昵稱,源自於其家庭排序第五。
"老"姓在百家姓中並不常見,主要分佈於東北地區,以及佛山、新會和高要等地的少數民族社區。
老五繼承了香山幫的傳統,師從名家,技藝精湛,手下有十幾人仰賴他生活,他性格熱情重義,手底下的人深信並尊重他。
近段時間,有一個手下的兄弟家中遭遇經濟困境,需要大量現金。
儘管心疼,老五依然自作主張動用了一些客戶的裝修預付款來援助兄弟。
結果,那位兄弟問題解決,但老五卻面臨裝修資金短缺,被主要客戶前來索償債務。
這幾天他正為化解這場危機犯愁。
如今正是年終之際,工作機會稀少,對於楊軍而言,如果接手這單業務,將有助於減輕他的一部分債務。
他們回到那個四合院后,楊軍先向正在做飯的王玉英問候,然後帶領老五前往觀察房子。
他們拿出由街道辦事處提供的鑰匙,試圖插入鎖孔。
然而嘗試數次都未能將鑰匙插入。
看到楊軍胡亂地嘗試,老五的眼神發生了微妙變化。
“五哥,你誤會了,這是我的房子。”楊軍沉着臉,語氣堅定,他難以理解怎會出現自家鑰匙無法開門的怪事,“剛剛街辦分到的新住址,你自己看這個。”
說著,楊軍出示了今天剛拿到的房屋分配文件給老五看。
老五在看過文件后心中的疑惑消散了。
他環視四周,在角落的磚牆上挑選了一片青磚,讓楊軍往後退幾步。
只聽見“砰”的一聲,鎖被精準地打開了。
……
在府前,賈張氏正坐着織製鞋底,間或抬頭四望。
此刻正值下班時分,她特別在此處等待柱子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