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金錦旗
除了颳風下雨，顏意都會在小區晨跑，在醫院待了這麼長時間，早就想活動活動筋骨了。在武術館裏待了一下午，閑來無事，乾脆漫步回家，十公里對她來說是小意思。
春日的天還是黑得比較早，南方不冷，又走出薄汗，吹着春季夜裏的涼風，風裏裹挾着濕氣和青草味，十分舒適。
但，舒適歸舒適，春雨說來就來，細雨綿密，如絲般被風斜織。
一看導航，還有差不多4公里，顏意打算叫輛車，這段路走回去問題不大，但淋雨感冒就麻煩了，家裏一群盯着她的人，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就將她往醫院送。
家裏人嬌養着她，她卻不喜歡被嬌養，非得不斷錘鍊自己，不停鍛煉、學習、體驗，她要做蒼天大樹而不是溫室里的花朵。
只有自己十分強大，才能守護住身邊的人。如果早點強大，他就不會……
叫的車還沒來，卻有一道燈光將她身旁照亮。顏意下意識往一旁側去，不小心撞上誰家的花牆，或開或敗的小小花瓣落了滿肩，彷彿她黑色運動服上粉白的刺繡。
顏意注意着腳下卻沒注意到身後，差點跌落花牆裏，一道清冷卻帶着明顯關懷的年輕聲音傳來：“小心。我沒有惡意。”
顏意穩住腳跟抬眸望去，只見一個戴着口罩的高瘦男子一手撐傘，另一隻手還拿着一把傘，邁着大步走了過來。他腿很長，很瘦，像是踩了高蹺。將傘打開后遞給她，清冷的聲音柔和了些許，就像這場雨，絲涼而輕柔：“這把傘給你。”
大晚上在這無人的路邊，男子渾身黑衣，身形過於高瘦，目測190以上，黑色的長袖風衣在他身上顯得他像一個撐着布塊的紙片人，風一吹，都怕那布塊帶着他吹走。這模樣，着實容易讓人聯想到吸毒者、黑幫派，又有此前車禍的陰影，顏意心中警惕。
他髮絲隨風吹動，很柔軟的樣子，但是太長了，幾乎將他的眼睛掩沒。只是微風拂過時，顏意看到他那雙隱藏在碎發下宛如萬天星辰般好看的眼睛，有那麼一瞬心跳都慢了半拍。
記憶里，也有一雙眼睛如此好看，藏着燦爛驕陽，藏着漫天繁星。
這樣好看的眼睛讓人的防備和警惕都不自覺降低，顏意警惕之下還是禮貌地雙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傘，面色柔和，淡笑道：“謝謝。我家就在附近。”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朋友一會就到。”
他點點頭，淡淡的語氣里依舊帶着清冷，但並不疏離：“嗯，好。下次出門記得帶傘，春天多雨。”
“嗯。”顏意笑着點頭，心裏是不變的警惕，臉上是對陌生人善意的感恩，眼睛卻有意無意偷看他的眼睛：“要不你留個地址，到時候我把傘寄過去。”
“沒關係，不用了。”男子回到車上，但並未離開，車燈穿透春雨，側光微微照亮顏意四周，粉白的花朵借光發亮。
顏意第六感覺得，透過漆黑的玻璃，那雙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或是清冷的，或是柔和的。至於是好意還是不懷好意，暫且可以認定是好意。
車裏，謝文東饒有興緻地看着顏意又看看楚越：“這姑娘真是美色天香、美壓群芳、美見猶憐。”
男子的聲音變得冰冷：“沒事少說成語。”
謝文東大臉湊過去：“不好聽嗎？”
“這是好不好聽的問題？”楚越回答他，眼睛卻始終看着顏意。
見楚越不看自己，謝文東收回大臉：“好聽不就行了。”
“不好聽。”楚越回答得很快，謝文東一時語塞，隨後裝出受傷模樣：“你這樣說話是沒有女孩子會喜歡的。”
楚越還是沒看他：“那怎麼說話她才會喜歡？”
“你喜歡她？不過你不喜歡的話也不會讓停車，更不會跟我說這麼多話都不喊舌頭疼。她也是真好看，站在那裏溫溫柔柔楚楚憐憐，把人騙成狗也是正常的。”謝文東說話向來沒什麼水平，想到什麼說什麼。
楚越右手摸摸臉上如蜈蚣一樣突兀地傷痕，眼睛緊緊盯着顏意，輕輕點了點頭：“我好像，很喜歡她。”
謝文東嘖了一聲，怪聲道:“喜歡還不夠要很喜歡？你這是一見鍾情一眼萬年一夫當先?不，你是見色起意見美起意。都移不開眼了。”
楚越手一頓，見色起意嗎？好像無法否認，他確實很喜歡她的臉，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讓他覺得溫暖、安心、舒服。他好像很喜歡她，喜歡了很久很久，喜歡到心裏的最深處、靈魂最里端。
謝文東難得見他對除了武器以外的東西這麼感興趣，興奮提議：“要不要我去將她拐過來給你?”
“不要。”直覺告訴他，要是強迫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她會很生氣的。靈魂深處翻湧起不知從何而來的思念，楚越想要多看她幾眼:“先別開車。等等。”
沒多久出租車便來了，顏意來到男子車旁，收起雨傘，輕敲了一下玻璃。車窗降下，男子依舊戴着口罩，隔壁還坐了一個五十多歲肥頭圓臉的樂呵大叔，笑得像個彌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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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意將傘遞過去：“謝謝你的傘，我車到了。”
“不用謝。”楚越目光一直追隨着她，車尾燈已經消失在雨里，謝文東拍了下他肩膀：“還飄雨呢！關窗啦！”
謝文東認真分析：“喜歡長得好看的就不能慫，像這種大美女，追她的沒一千都有八百。想聽聽當年我是怎麼從眾多追求者里脫穎而出追到我老婆……咳，也就是你媽，的么？”
楚越點頭：“想。”
謝文東被楚越這又呆又乖的模樣逗樂，哈哈哈地笑了許久才修修改改拼拼湊湊再編造一些想像的東西得到自己與愛人相戀的故事：“就這樣，她不顧家裏人阻撓，嫁給了一窮二白的我，那時候，她才18，是最美好的年華。”
楚越聽得津津有味：“那你多少歲？”
“18。”
故事到兩人抵禦萬難后在一起就戛然而止了，楚越想知道更多：“然後呢？”
謝文東臉上的笑早已消失，擺擺手，轉過身子看向窗外，雨打在窗上一下一下又一下，一閃而過的街景變成了混在黑色里的斑斕彩，說不清好看不好看，但很雜亂，就像他的前半生一樣。他微不可察地輕嘆一聲，隨後蔫蔫道：“我累了，請聽下回分解吧。”
……
出租車司機一臉好奇，忍了又忍，最終忍不住了，開口勸道：“姑娘，你是什麼意思？”
顏意想了又想：“……我什麼意思？”
她叫個車能有什麼意思？回家的意思？
司機語重心長道：“作為過來人，叔叔我還是懂的。但是小姑娘，不管他怎麼惹你了，這大晚上還是不應該隨便下車，這天兒還灑着雨呢！再說，他一看就不是暴脾氣男人，吵架了也關心你的安危沒有開車走，有理智，還在等着你上車了才放心，而且開得起那車，也不缺錢的呀，您說啊，嗯，你這定位是半山別墅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門當戶對……”
這估計以為他們是情侶吵架了？！顏意連忙打斷他：“我跟他不認識！”
……
“我跟她認識嗎？”望着窗外，任由斜風細雨車水馬龍，楚越腦海卻一直是她的模樣。問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注意到自己臉上還掛着淡淡的笑。
“不認識。”謝文東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笑”這種表情，認識他這段時間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還笑得有點痴：“你好像有點不太正常啊，摔入愛河了？！”
“不認識嗎？”楚越摘掉口罩，腦袋往後靠，一回想，腦海里輕易就浮現了她的聲音和樣子，總感覺很熟悉，就像做過的快要完全不記得了的夢某天忽然在現實里發生，感覺是，又模糊。
可是，應該不認識的吧。她那麼美好，他這麼破碎……
顏父沒有對外聲張就將公司股份全部給了顏意，顏家占顏氏集團89.92%的股份，擁有絕對的控制權。
又過幾天，黃金錦旗終於做好，顏意拿到的時候也是嚇一跳，這效果，她都想給自己搞一個掛家裏了，當即給白城打了電話。他們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算是熟識朋友了，白城很愉快地同意，兩人便約好下午六點半在嶸城豪池飯店見。
何清蕊甩甩顏意的手，語氣不滿：“寶兒，你跟他說話比跟我說還要溫柔。”
“你對羅北一說話也比對跟我溫柔。你最近天天在我這，不是冷落他了？”羅北一是何清蕊的聯姻對象，也是她男朋友。
上次去吃飯出車禍，本就是何清蕊讓顏意去給羅北一過生日。雖然他們兩人是在長輩定下婚約后才見的面，但羅北一長相帥氣，待人溫柔有禮，又沒什麼緋聞，何清蕊在他的溫柔攻勢下很快淪陷。
“他出差了，去宏都。”何蕊眼裏含着甜蜜：“寶兒，白城捨命相救，你對他就沒有一見鍾情？”
顏意看着何蕊清澈的眼神，無奈道：“缺心眼子。”
“又罵我。所以，到底有沒有？”
“沒罵你。我不信一見鍾情，只信日久生情。”
“日久也夠久了，天天對着。那是有還是沒有？”
“有一點吧！”
……
約好的六點半，兩人都默契地提前了十五分鐘，恰好在門口相遇，何清蕊也跟着顏意一起，三人有說有笑走了進去。
直到三人一起進了電梯，二樓拐角處站着的高瘦男子才收回目光，謝文東搖了搖頭：“眼睛要黏人家身上了，實在喜歡老子就想辦法幫你綁過來咯？”
“不用。”
“口裏非一，你眼神都拉蜘蛛絲了！”謝文東又湊近了些，賊兮兮逗他：“就算我綁過來了也沒人知道是我綁的，不用擔心我。要不要？”
“不用。”楚越的聲音沉冷，側目看向他，眼神就像那黑洞洞的槍口，彷彿一旦被鎖住就會隨時斃命：“別動她。”
謝文東愣了一瞬，隨後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長大了呀。”
一頓飯幾人吃得客氣又融洽，聊了學校，發現白城也是嶸城大學的學生，幾人是校友，何清蕊問了白城的家庭情況，白城依舊開玩笑般說出自己的身世，何清蕊獃獃地點了點頭，眼裏有些酸澀，她就是特別容易共情和心軟。
再加上白城基本都在吃青菜很少吃肉類，何清蕊和顏意覺得他更可憐了，一直把肉類往他面前轉還勸他多吃點。
轉換話題，聊到嶸城春節時的煙花秀，又聊到嶸城的發展與未來，現在嶸城已經是宏國僅次於宏都的第二大城了。最後說到今年天氣有些異常，這才剛剛4月，竟然已經有數個颱風共舞。
何清蕊：“颱風來了又得雨雨雨。這天氣是越來越詭異，颱風越來越早。”
顏意：“聽說颱風20號到，剛好我19號去宏都。”
白城：“好巧，我也是那天去宏都的飛機，一位學長請我去他公司兼職幾天。你幾點？”
顏意：“十一點。”
白城略一思索，算了算日子和時間，嘴角微微勾起：“我也十一點。那可以搭個伴。”
顏意：“好啊！”
何清蕊舉手：“那我也去！”
顏意：“你去幹什麼？”
何清蕊：“找我男朋友！”
白城順勢問：“何小姐男朋友在宏都啊？！顏意男朋友呢？”
“我？”顏意指指自己，裝作頗為感慨地搖搖頭：“單生汪一隻。”
白城看着她淡淡笑道：“你這麼優秀，確實很少人配得上。”
何清蕊：“追她的繞藍星幾圈都繞不完，可惜，學霸要走大女主路線。”
吃完飯顏意才將一個禮盒遞給白城，用官方正式的語氣道：“白城，真的非常感謝你，不僅救了我的命，還讓我免受燒傷。這是薄禮，還請不要拒絕。”
顏意都這麼說了，白城看着外包裝寫着“茶”，還是笑着接下了：“謝謝，伯父也送了我不少東西，之前的我就都收下了。不過不能再送了，再送我就不好意思了。”
顏意想着此事到此結束，但白城剛提到手裏就神色一滯，他掂量了一下，覺察重量明顯不對，心中隱覺這是黃金或者錢。面色不顯，依舊溫柔：“這是不是太貴重了？”
顏意正跟何清蕊說笑，聽到他聲音回頭答：“你可是救了我命的人，而且你已經收下了，收下就不能反悔了啊。”
白城開玩笑道：“那就當是顏小姐給見義勇為者的獎勵了，等我出差回來就以你我名義捐給見義勇為基金會。用到你的名字，可以嗎？”
顏意察覺何清蕊眼裏的震驚，剛剛何清蕊得知白城現在還在兼職讀研，正是需要錢的時候，竟也能不為金錢所動，這段時間的接觸，顏意深知他是一個正直有禮、努力向上的人，但多少也有些意外：“當然可以，給了你就是你的。”
能有多少人捨得拒絕合法合理還送到手上的錢？！
白城回家拆開后是一盒名茶和一塊足足800g純金打造的“黃金錦旗”，雖然有些貴重，但對於顏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只是她的一番心意。
他自然不可把這筆錢捐給什麼基金會。
當晚他就找了幾家黃金回收門店問價，第二天一早就賣掉了，還有顏父送的補品、顏意送的名茶，他通通賣掉了。看着手裏的卡，也安心了不少，至少，第一筆金幣有了，不必像前兩輩子那麼窘迫了。
看了看備忘錄，用卡裏面的錢買了一張機票，時間19號1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