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浮想聯翩
贏厲的大手,毫無預兆地覆蓋在了陳玉皎潔白的手上。
那一刻,陳玉皎身軀微微一僵,能明顯感覺到男人大掌的粗糲,和冰涼浸骨的溫度。
那是一種九五之尊、高處不勝寒般的冷,像是龍蛇的背鱗,不帶人類的情緒。
但是又能明顯感覺到那指尖常年拿劍、翻閱奏摺久養成出的厚繭,讓人頃刻之間聯想到朝堂的風起雲湧,和一策策竹簡政策的翻飛。
最主要的是……兩手肌膚的觸碰……
陳玉皎雖然嫁過戰寒征,為人妻整整七年,可戰寒征從不會踏入她院子半步,甚至每次都與她保持距離。
成婚七年,她連戰寒征的手都沒觸碰過。
從小到如今,也未和任何男人有過這種親密的接觸。
陳玉皎心跳莫名其妙漏掉了一拍,耳根也在微微發燙。
但她清楚,這是人的本能。
祖父講過,人有喜怒憂思悲恐驚等自然而然的七情六慾。
贏厲是帝王,至高無上。
她亦是一個和離后的女人,如今只想重振陳家輝煌,完成祖父助華秦一統天下的遺志。
陳玉皎只當那些是人正常的反應,絲毫沒有多想。
所有思緒在腦海中只是頃刻之間,眨眼之瞬。
陳玉皎趕緊將手從那大手之下抽下來,順帶拿出那捲圖紙,淡然從容地繼續道:
“君上,新法推進期間,還必須隨時注意南楚一派的動靜,以及盛趙太后那邊的情況。”
盛趙太后,贏舟的生母。
提起贏舟,贏厲帝王冕珠下那雙深邃的長眸中,之前的墨色緩緩收攏。
“陳客卿可知,太師當年為救寡人,身受重傷,從此身體孱弱。”
也因此,幾年來,從沒有一人敢在贏厲面前,提贏舟半句不是。
陳玉皎是故意提及此人,轉移話題,畢竟剛才發生的事到底有些令人……
也只有這位太師贏舟,能讓話題儘快回到公事上。
陳玉皎答:“太師這幾年來輔佐贏帝,的確矜矜業業,毫無紕漏,也處處為秦帝着想。
不過其母親是盛趙國的公主,先皇駕崩后,她便成為盛太后。
盛太后看似端莊溫柔,可其在後宮被冷落幾十年,未嘗沒有想法……”
藍田大營的主將曹典,私下就與盛太後有所淵源……
兩人談起公事,似乎方才什麼也沒有發生,似乎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外面。
御醫荀禎按例來查看陳玉皎的情況,擔心其夜裏高熱,可怎麼也沒有想到,剛到門口,就被晏伐等精兵攔住。
荀禎本來犯困的視線瞬間一亮。
看這陣勢,贏帝在裏面!
深夜,贏帝竟然來找玉華公主?
這這這……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君上該不會……
那個殺伐果斷的帝王,竟然終於有七情六慾了?帝王和女子相處,是何等畫面?何等表情?
啊啊啊!他們該不會……該不會……
不過這不行啊!玉華公主身上還有傷!萬一撕裂了怎麼辦?
而且這於禮不合!
沒有給玉華公主任何名分,還是在十三公主的寢宮裏!無名無分!
這讓他怎麼跟九泉之下的陳太傅、以及先皇交代?
荀禎忍不住低聲道:“晏統領,難道你不覺得君上此舉不合禮制?難道你不好奇……君上進去這麼久,到底在做什麼么?”
晏伐一臉鋼鐵冷毅,冰冷強調:“不好奇,請荀大人立即離開!”
“切!”不知風情的傢伙!
荀禎一甩衣袖離開,實則卻是從另一條路,繞到後面,從後窗處悄然看去。
他實在想像不出,那個專橫獨尊、尊貴冷血的帝王,會真與女子相處。
若是真的、君上真寵幸了玉華公主,他得召集宗正等,趕緊籌備立后大典啊!
可……
當荀禎趴在窗上,滿眼好奇地從那小縫隙看進去時,卻見……
殿內的燭光搖曳,光線朦朧。
那個帝王,正與陳玉皎相對而坐在案桌前。
一人墨色龍袍、頭戴帝冕,莊嚴肅穆。
一人身着素色白衣,從容沉靜。
兩人中間隔着案桌,案桌上全是圖紙、竹簡。
陳玉皎正拿毛筆在其上寫寫畫畫,井井有條說著什麼。
帝王隆重的龍袍鋪擺在地,宛若濃重深邃的夜,只聽得他不時輕嗯一聲,完全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荀禎眉頭頓時皺緊。
就這?就這?
他冒着殺頭的大罪前來偷看,甚至已經想好怎麼調養皇后國夫人的孕期,連生出的小太子應該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結果看到的就是這?就這?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那麼近的距離,燭光籠罩,他們竟然就只聊公事?
完了……完了……
這華秦的江山,後繼真的有人嗎!
荀禎無聲的嘆息着離開。
而殿內的男人眸色微微一暗,卻似並未聽見,那視線繼續落向案桌上的竹簡,和女子不斷寫划著的秀手。
陳玉皎心無旁騖地講,眼中只有公事,嚴謹而認真。
不知不覺,外面傳來一聲雞鳴。
是天快亮了。
贏厲帝冕流珠下的長眉微皺,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陳玉皎單薄的身上,似有意無意掃了眼她的肩頭。
“陳客卿……”
陳玉皎也恍然驚覺天明,在他起身那一刻,也隨之而起。
這一站起來,贏帝就離她半米之遙。
她能感覺到男人那巍高如山脈般的身型,入眼的都是一片墨黑的胸膛,鼻息里儘是那股深邃沉斂的氣息籠罩。
陳玉皎退至一步,拱手行禮:“快到上朝之時,是臣忽略了時間。”
現在回去,他還可以小憩半個時辰。
陳玉皎恭敬垂首:“恭送君上!”
一襲素色白衣行禮的她,清清淡淡,冷冷靜靜,就像是最高潔無華、風骨極正、心無旁騖的史官。
她倒是考慮得很周到。
贏帝諱沉的視線掃她一眼,深邃如淵的眸子裏,無人能揣透這位帝王的龍心與情緒。
“陳客卿好生休養,三日後,上任。”
最終,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殿內盪開,那襲隆重的墨袍隨之走遠、消失。
陳玉皎在他走後才直起身體。
人人都說贏帝暴虐無道,但還給她三日休養時間,這說明他也知道體恤下臣,專橫有度。
祖父說得對,贏帝,值得陳家以命輔佐。
兩人這一夜的促膝長談,倒是和睦無恙。
但世家及各黨派那邊,早已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