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會試放榜
在黎元方放鬆自己的時候,作為會試的四位主考官之一,潘祖蔭此時正在批閱同考官推薦上來的卷子。
年前黎元方就經常接受潘祖蔭的指導,因此潘祖蔭對黎元方的字跡以及文風還算熟悉,如果碰到黎元方卷子的話,只要寫的還算過得去潘祖蔭就會點一個‘取’字,對於這種少年才子他是很願意收為門生的。可是從頭到尾,潘祖蔭都沒碰到自己熟悉的字跡。
四位主考官取中近千份卷子,然後按照各省考生的報考人數開始篩選錄取名額,潘祖蔭自薦篩選廣東的考生。其他的兩滿一漢三個主考官也沒反對,就把廣東、河北、四川以及山西這四省的篩選任務交給了潘祖蔭,三人揀選其他各省的。
千份卷子卻只是錄取二三百名而已,其餘的還是要被打落下來,因此競爭仍然很殘酷。
但是各省的名額有了定數,根據廣東今年不到兩千的報考人數廣東的名額定在二十人之內,也就是說潘祖蔭手裏這近百份卷子最多只取二十份。
這些卷子裏若是有黎元方的還好說,若是沒有,那潘祖蔭也無能為力了,除非最後在‘搜落卷’還能碰到。
潘祖蔭開始給這些卷子排名,顯示全部搜檢了一遍,在廣東考生的試卷裏面竟然見到一篇極佳的精品答卷,潘祖蔭提了出來,這一篇他認為就算是評為會元都可以的。接着搜檢,終於在快要搜檢完的時候找到了黎元方的卷子,找出來看了看,潘祖蔭給定了個廣東考生的第六名。
在廣東的試卷里潘祖蔭揀選出了十七名入榜人選,之後又去揀選其他三個省份。四位主考官把各省的要錄取的試卷全部揀選完畢,然後進行總排名,潘祖蔭把那份他認為能排第一得會元的試卷推薦了出來。
另外三位主考官也推出了自己認為能得第一的人來,四位主考官開始互作評比,最終潘祖蔭說服另外三位主考官,選中了廣東順德的梁耀樞作為會元。
然後就是第二名、第三名一直往下評選出來,直至選到第三百人才算結束,全國各個省份都有考生入榜。
最後搜落卷,從被掃落的試卷中又搜檢出三份勉強入眼的試捲來,湊出三百零三個名額,寫入會試金榜中。
黎元方在京城遊逛了幾天,之後便又回會館貓了起來,初春三月,京城仍是乍暖還寒,不像後世三月已經可以着清涼裝了。
直至放榜那天,黎元方才會同會館裏一眾同鄉,來到禮部衙門門前等待看榜。
此時禮部外面已經人山人海,比新年時的廟會還要擁擠。一眾同鄉把最年輕的黎元方護在最裏面,殺入重重包圍,一直擠到禮部門前的照壁下面才停下。
漫長而壓抑的等待中,借住黎元方院子的一位趙舉子說道:“也不知道考得怎麼樣,不過在下這已經是第二次進京赴考了,若是還不中就只能回家謀份差事了。”
“趙兄別說晦氣話,你我等幾位肯定是會中榜的。”另一位楊舉子說道,頓了一下,他看看一直沉心靜氣的梁耀樞:“至少梁兄是沒問題的,厚積薄發,八年磨一劍,比我等把握要大些。”
梁耀樞說道:“在下已四十歲,若中了便為國效力,若不中便效法老師回鄉教書,實在沒有什麼大雄心了。”
“看看咱們一個院子裏住的,十幾、二十幾、三十幾、四十幾,都在為功名奔忙,我也快四十了,若不中也是回鄉教書。”趙舉子慘笑道。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黎元方了解趙舉子家裏的情況,說好聽的他家是耕讀傳家,其實好幾輩里就出了他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他是邊教書邊考功名的,三年跑一趟京城這已經跑了兩趟了,幾年教書的積蓄全投了進去,若不中,確實還是只能回鄉干老本行。
不過一般別的舉人考不中進士的話都會轉做幕僚,或者像南海縣令杜鳳治、澄海縣令陳善圻那樣跑個縣官作,很少會像陳舉子這樣考了一次又一次的。因為到京城考試實在是太花錢了,只來回的盤纏就夠貧苦人家吃喝數年的。黎元方家若還像以前那樣父親只是押店裏的朝奉的話,在沒有把握的時候他不會來京城考會試,那花銷他受不了。
黎元方心說,這趙舉子太悲觀了,榜文還沒出來就先自哀自怨起來,這種人能寫出什麼中正平和的好八股?還是回家寫悲情小說去吧,也許又能寫出新一代紅樓出來。
不過嘴上還是要安慰安慰的:“趙學長切勿悲觀,有道是君子愛拼才會贏,守得雲開見月明。只要咱們對不放棄自己的夢想,努力堅持,總有實現願望的一天。”
趙舉子點點頭,楊舉子怨懟的看了趙舉子一眼,顯然是很不願意聽他那些悲觀的話了。
這時終於有百十名官差護着十幾名小吏從禮部出來,把靠近照壁等待觀看榜文的考生們推到一旁,維持好秩序讓那些小吏們在照壁上張貼榜文。
“榜文出來了。”有人喊道。
數萬人開始往照壁這裏擠,黎元方等靠近照壁的考生們受到外面不斷增加的壓力,被推着往照壁這邊走來。守護小吏張貼榜文的官差們則張開手臂阻止考生太過靠近,終於小吏們張貼完榜文,黎元方在內外雙重的壓力下開始尋找自己的名字。
楊舉子興奮地喊道:“冠祺兄你中了。”
冠祺是梁耀樞的字,黎元方看到梁耀樞的名字:“第一名,會元,冠祺兄真是威風。”
“哈哈……幸運而已,諸位也許同樣榜上有名。”梁耀樞笑道,看得出來現在的他已不復剛才淡定的模樣,兩手都激動得有些發抖了。
黎元方接着往下看,終於在第一百零一名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揉揉眼睛在看了一遍,見上面卻是寫着:‘第一百零一名,廣東南海黎元方’,頓時大喜,與梁耀樞道:“梁學長快看,在下名字也在,差着學長一百名呢。”
“恭喜仲堅了。”梁耀樞拍着黎元方的肩膀恭喜道。
“同喜同喜,不過梁學長中了會元,出去可要請客啊。”黎元方高興的說道。
之後身邊又有一位陳姓同鄉和區姓同鄉也是榜上有名,幾人又是互相恭喜了一番,都說要敲梁耀樞的竹杠。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住在黎元方同院的趙舉子和楊舉子都名落孫山了,楊舉子還好些,趙舉子直接失魂落魄的自己走了。另有一些沒有考中的人隨他一起離開,其中一個還恨恨的說道憑什麼一個稚子都能考中而他卻考不中,分明是考場上有內幕。
失意的人影響不了得意的人,同在會館裏住着的幾位中榜舉子相約到酒樓慶賀。黎元方另派陳平到師公俗家府上去報個喜,順便請劉家的人幫他給家裏送個信,把這喜訊稟報給自己的父母。
陳平再回酒樓時身後還跟着劉府的管家,劉府管家告訴酒樓掌柜黎元方這桌上的酒席由他來結,熊掌駝峰、象拔魚唇,各種名貴菜肴只管上,說是伺候好了這幾位他還重重有賞。事後黎元方才知道,劉府會幫他請客師公的關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些中式進士也是劉家潛在的客戶群。
對此黎元方很不滿,放官吏債都放到自己身邊來了,若是讓這些同鄉同年知道了會怎麼想自己,簡直就是給自己臉上抹黑嘛。
不過也沒辦法,人家年年都會招攬客戶,尤其這春闈之年更是大量開展業務的時候,不可能為了自己這點關係就放棄可能發生的買賣。
會試的榜文發出之後,該回家的回家,該備考的備考了。不過也被什麼可備的,科舉考試最後的這場殿試考的就是一篇策論。
這場最終排名戰將在四月初舉行,天已漸漸地暖和了,眾多中式進士的心也活絡起來。這些人天天去拜見自己的座師、房師,只為能在以後的官場上多拉出一層關係,為以後的仕途打出更寬廣的未來。
黎元方也不能免俗,他與梁耀樞的座師都是潘祖蔭,於是兩人共同拜到潘侍郎門下。
另外黎元方還拜見了自己考舉人時的座師謝維藩,謝維藩至今仍然只是翰林院編修,他對於黎元方能如此迅速的殺進會試感到驚奇。要知道一般人在黎元方這個年紀就算考中了舉人,也會在家裏多蓄養幾年的聲望和學問的,很少像黎元方這樣一路科舉不做停頓,直接就走到了科舉最後一步。
像同樣廣東南海的譚宗浚,十六歲考中舉人,至今已二十五歲了卻仍在家裏閉門讀書。
這種一鼓作氣,只爭朝夕的心理黎元方也不指望別人能懂,他既然一路走過來了就會繼續走下去,誰擋了他的路他就滅誰。
“想來鍾駿聲也不會想到你會這麼快進京考試吧,現在他想壓你都晚了。”謝維藩說道。
黎元方心想那是他的幸運,鍾駿聲若是壓了我的前途,我也不會讓他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