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族轉型,從前台退往幕後
nbsp;人力車,黎元方也不知道為什麼前世人們還稱其為黃包車。是一種依靠人力拉動的雙輪客運工具,車上可搭乘一到兩個人,前世民國劇里到處都有它的身影,由此可見它在舊時代的流行程度。
而現在是晚清同治年間,此時此刻還從沒興起關於它的傳說,不過黎元方不介意讓它早生幾年,用自己的黃金右手去填補當今中國短途客運行業上的空白。此時國內還沒有專利保護法,發明出某樣有潛力的東西最好就在別人還沒有仿製之前,積極的投入生產與使用,去賺取還沒被人發現的第一桶金,這是在跟時間賽跑。
黎元方就是希望能說服家人轉讓賭場的經營權,用賭場的股份換取資金製造人力車,並在省城成立自己的車行。這種短途客運車行與傳統上的馬車行不存在競爭,只要打點好官面上的關係,以黎仁超在嶺南武林的聲望常人是不敢輕易為難的。以後車行的車夫多了,還能彌補黎家個體武力雖強大,但整體勢力薄弱的缺點。
當然,這需要一個完整的計劃。
“——這樣,我們就可以把賭場轉到五姑父的名下,讓五姑父籌資入股。同時作為交換,‘黎記車行’名下的車夫可以加入‘聚賢館’。五姑父雖說是‘聚賢館’的坐館,但他頭上不是有幾個叔父輩的常和他做對嗎,父親以妻舅身份幫他招兵買馬,擴充實力,他做話事人就更容易擺脫內部的掣肘了吧。這是合則兩利的事情,三叔公,父親,你們怎麼看?”在叔公殷切欣喜又略帶驚愕的目光下,黎元方終於講完了他構思的轉型計劃。
‘聚賢館’是當時省城上下西關很多挑夫、苦力組成的具有工會xing質的集團,是在縣衙有登記的行會組織,頂上有南海縣丞管理,組織里有專門的訟師給這些苦力維權。當然,聚賢館也帶有黑設會xing質,內設坐館龍頭、紅棍、白紙扇等職務。坐館張貴州和黎仁超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後來兩人成了朋友,黎仁超得知張貴州髮妻早逝,便做主把五妹嫁給他做續弦。‘聚賢館’有一家寮寨,還幫別人看着幾個場子,一直想涉足賭業。
這時黎仁超已經淡定不能了,看兒子的目光就像是看妖怪:“你剛才說車輛的製作——”
“可承包給棺材叔。如果他的木器行產力不足的話也可把配件分包給其他的同行,但是把手、座位、踏板、車輪所有部件的尺寸都要有統一規定,不論包給誰都要按我們定的規矩嚴格生產,同時我們也要把好質量關。每家木器行只接一到兩種部件的生產訂單的話,不需要手工jing巧的老師傅動手,熟練的學徒工都能完成工作。件到車行直接組裝就可馬上投入使用。”黎元方解釋了一下生產上的事,他說的棺材叔是關世棟的兒子關友博。
黎文氏面對兒子的出sè表現心裏倒是只有高興了,嘖嘖的發出兩聲讚歎,又免不了想打擊一下兒子,免得他得意過了頭:“想得倒是挺好,就是不知道你五姑父是不是會如你所想能同意你的計劃。”
“這就要靠父親或三叔公跟他談了。不過我記得五姑父曾說過想要把‘聚賢館’做大的願望,可在省城‘聚賢館’現在的規模幾乎是極限了,太大的話官府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到時別說縣丞,縣令也罩不住。如果他願意與我家合作,利用車行生意倒是可以帶動‘聚賢館’走出去,面對全國短途客運的空白,他走到哪都可以插旗拜山,安營紮寨。尤其是到了香港或者澳門,那裏的官府勢力受到限制,字頭髮展不會被約束。”黎元方一針見血直指人心的說道。
“你五姑父什麼時候說過想做大了?”丰儀瀟洒如黎仁超被震的還有些沒回過神,這句話只是他本能問出。
黎元方回想道:“兩年前的八月十五他來我們家送聘禮的時候,當時父親與五姑父都喝了不少的酒,也許是酒後吐真言吧,我給你們換茶水時恰好聽到了。”
這都能記得。黎仁超無語了,他知道兒子很聰明,但沒想到這麼聰明,絕對超過古代甘羅了吧,超過了吧?
“元方剛才說能節約成本,並節省製造時間?照這做就行?”黎敬禹問道,他大半生jing力都浸在典押業內,對生產製造業卻是難明其jing要,不過聽元方描述的前景倒是值得投入,就是想要更謹慎一些。謹慎細心也是在典當行工作最基本的職業要求,對抵押物的評估要是走了眼那可是即賠名聲又賠錢,職業生命都可能結束。
黎文氏仔細的想了想:“我覺得這就像是五個人做十桌菜,要是五個人一人一個灶台,每個人都自己洗菜、切菜、炒菜,肯定會很慢;要是五個人配合起來,你專門洗菜,我負責切菜,還有人只管配菜、炒菜、端菜,那速度確實會快很多。”
聽這麼一說,黎敬禹與黎仁超叔侄倆豁然開朗,都覺得按黎元方的辦法去做確實大有可為。以後他們可以在省城成立車行,車租給車夫們收份子錢,另外還可以把車賣到其他城市去。元方說得很好,面臨新興行業,只要搶佔了先手,在其他車行生產出同類型車之前就把產品送到其面前,以及其對手面前,肯定會有有眼光的買家訂貨。看清了市場形勢,有誰會放着錢不賺呢?
黎仁超已經考慮是否先訂做十幾輛出來放到市面上去試試水,以人力車簡單的結構,十幾輛車還承擔得起。
“聽元方說了這些我才知道,原來外國鬼佬船堅炮利的強大其實還只是表面現象,生產力的提升才是根本。這些絕對是強國富民的道理啊,那同文館裏的鬼佬竟然還教你這個。以後此類學問元方你不要再說給別人聽,我們黎家的興旺可能就在這些學問上。洋鬼子看你順眼教你這些,但未必會教其他人,我們自己把嘴巴閉緊,別讓別人學了去。”黎敬禹諄諄教導道,同時他又後悔剛才怎麼沒找借口把侄媳婦趕出書房,現在讓她聽到了這麼重要的秘密,只能祈禱她別把今晚的談話透漏給娘家人聽了,或寄希望於文家的那些書獃子聽了也不懂。
一家三代四個人在燭火的映照下又討論了一些其他細節,黎敬禹表示他基本同意黎元方的轉型計劃,可以把賭場遷到別人名下,只保留基本的參股權。將來要是家裏有人能考出功名的話,成為這類偏門生意的後台,黎家可以通過談判占更大的股。
黎文氏想明天帶兒子回趟娘家,黎仁超聲稱兒子跟着回娘家看看外祖父母也好,但考試所需擔保字據的事已經解決,不需要再勞動岳父大人了。
黎元方並不想去,年前送年禮的時候去過一趟,年初三拜年去過一趟,前幾天正月十六的時候又去過一趟。這短短不到一個月已經去過三趟了,自己都嫌了,也不知道人外公一家是怎麼想的。不過這事他是做不了主,一切由監護人說了算。他也知道他老媽是想帶他到兩個舅媽面前去炫耀一番的,舅舅家的表哥文庭鶴還在私塾里廝混呢,他卻即將參加今年的童生試了,在老媽看來這就是壓了舅媽一頭。唉,難以理解的姑嫂關係啊。
“再有幾天元方就要考試了,這段時間還是在家安心溫習功課為好。雖然元方基礎打的比別的同齡人牢固,但考童生試的也不都是孩童,省城裏可是連白髮皓首的七旬老童生都有。遠方他孃你這段時間也別多出門了,雜事我看交給陳氏處理,鋪子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就行,元方最近的飲食你要親自去做,考試之前可大意不得。”黎敬禹說道,幾句話就把黎文氏串親戚的念頭打消了。
黎敬禹說的皓首老翁考童生是確有其事,有清一代,廣州曾出現過數次百歲童生仍堅持科考之事。只是黎敬禹也偷換了概念,那些白髮童生考的都是童生試中的院試,為博一個秀才功名蹉跎了一輩子。有誰要是到二十歲還連童生試中最初一級的縣試都搞不定,那隻能說他確實沒有這份資質,趁早離開科場幹些別的營生。
當然黎元方也知道幾十年之內科舉終將被執政者棄之如敝履,但那終究是數十年之後的事。現在黎元方還是個未成年,沒有監護人支持的情況下,在任何方面他都不可能有大的作為。說句真心話造~反他都扛不動槍,煽動別人造~反?呵,別說笑了,他嘴上沒毛的跳到別人面前揮斥方遒,人家還不張開五指山扁他,斥之瘋子。也就在至親之人面前,他才能稍露一些超凡之處,但仍要遵照父母意願發展,暫走科舉之路。
不過只要‘我大清’繼續呈現疲軟狀態,黎元方趁機會吸上兩口血咬下一口肉壯大了自己之後,還是有信心在亂世上搏出個富貴來。至不濟也得跟着孫袁混個開國元勛乾乾,只要jing心籌謀,他覺得在這方面是有很大的cāo作空間。
嗯?就這麼不甘於平淡嗎?難道真像前世薇薇所說的,他就喜歡刺激的生活嗎?
不過,管他呢,薇薇現在也許早已經和浩民結婚了不是嗎。
中學時的歷史好像說過,孫先生領導的資產階級具有妥協xing,很多前清官員改頭換面一番就成了民國政要,如果當了官,他也會這麼干。身在清營心在漢,預知國勢富貴都不用險中求,在前世他可是最喜歡干這個的。
…………
夜已深,黎仁超和夫人雙雙躺在床/上,卻都還沒有睡着,就這樣靜靜地躺着,黎仁超忽然輕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黎文氏轉頭看着丈夫黑暗中模糊的臉。
沉默了一會,黎仁超才說道:“在想老二,他今天表現太突出了。”
黎文氏笑了笑:“他不是一直都挺鬼馬的嗎,以前你好像說過最不擔心的就是他。怎麼現在他懂事了你倒嘆氣起來了?”
“以前他再調皮做事再突出那也都是孩子樣,但今天晚上卻忽然成熟的像變了個人似的。平時瞎搞胡鬧的那點小聰明我不擔心,可剛才他向我們講述的那些東西絕非常人能夠想出來。我只望他們幾個一輩子都平安,以後什麼成就不重要,只要ri子過得比我安逸就好。我就怕兒子要是聰明的過火的話,那可會……遭天妒的。”當下還沒有慧極必傷這個詞,但不影響黎仁超想到天妒英才這個同義詞。
“我呸!”黎文氏胳膊一撐,身子半起,什麼夫為妻綱的先扔到一旁:“少胡說八道,又不是我兒子一個人這麼聰明。你出去探探風,元安的同學崔舜球,東城和元方一般大的丁仁長,人說他們個個都跟文曲星似的,你怎麼不咒他們啊,要妒也先妒他們!”
黎仁超倒是沒因為妻子雌威大發而生氣,依然心平氣和:“我這是咒兒子嗎?我只是有點擔心而已。好了,快躺下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黎文氏躺了下來:“要是擔心的話你就抽時間帶元方去能仁寺拜拜,多捐些香油錢讓佛祖好好保佑他。唉,他們幾個以前我也最擔心老二,生他時差點沒把我折騰死,一生下來也不哭也不笑的嚇死個人。現在老二懂事了你倒擔心上了,要不等他考完試把他送給你師傅帶帶,讓元方也沾沾佛氣。”
“再說吧,按元方的想法最近我會很忙。”黎仁超閉着眼睛說道。
…………
黎元方在卧室里也還沒有睡着,正在思考一些可能影響家族轉型計劃的各類因素。他知道任何計劃在執行中都可能會受到不可預知因素的影響,這體現在結果上往往都是差強人意的,行動前的拾遺補缺和行動中面臨突發事件的隨機應變都很重要,那個誰就說過,細節決定成敗。
以前黎元方都只是靜靜的觀察者,家裏及社會中各種事件的發生都似乎與他無關,只要努力做個‘熊孩子’,‘默默’的影響着自己的家人往好的方面發展就好。今天他決定參與到家庭事務當中,為家人享有更好的生活盡一份力,在生理年齡上他只比他父親早五歲涉入世事。並且他認為相比十幾年前作為頂樑柱的祖父去世,這次他們家遇到的只是小困境而已,一個西關千總,應該能搞的定。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帶着點點微笑,黎元方才慢慢地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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