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爆炸
車子馬上就要撞上她的身體,卻在離她一尺左右的距離乍然停下,隱隱的,她似乎聽到自己的心臟轟然落地的聲音,一會又砰砰跳了好幾個來回。
半晌,車上面橫過來一張戴墨鏡的男人臉,不咸不淡地感慨:“杜陵這車剎車性能還不錯~”
褚茫茫有種想把食盒扣在他腦袋上的衝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剛想斥他幾句,對方已經下了車,動作流利地鎖車,緩緩摘下墨鏡撥弄耳際的頭髮,順帶着對她露出一個十分高深莫測的微笑。
這張臉,真是越來越熟悉,怎麼又是他呢,陰魂不散啊這是,不對不對,這貨還給了她兩百塊錢小費呢,給錢的就是祖宗,合該着給燒高香的,大概是從古至今的祖宗都喜歡咋咋呼呼地嚇唬活人吧,這麼一想她也就釋然了,臉上又變得一團和氣。
“大攝影師,你的飯!”她把食盒往前一送,眼巴巴等着他接。
“送上去。”
“我不知道怎麼走。”
“沒關係,跟着我。”付亦歆很紳士地給她讓出路,揣着兜,一派悠閑懶散的模樣,先她一步邁上樓梯,步入一樓大廳。
褚茫茫表示極度無語,這人大概就是這麼一副做派,也許自小被人伺候慣了,提個飯盒都怕閃着腰。
很快進入影棚,裏頭悶熱的氣氛讓人感到壓抑,任綠還在指點,氣場太足以致旁邊人都靜悄悄的不敢發話。
中央放了一張白色大床,旁邊站着的任綠吸引去她大半的注意力,她穿一身藍紫色交替雜紋的連衣裙,清亮無匹,下面是黑色絲襪和裸金色細高跟,褚茫茫下意識地猜測她該是個很不錯的演員,有着姣好明艷的外表以及雍容高貴的氣質。
視線再一偏,她看到床上趴着的赤身男人,身下倏爾探出一個女人的頭來,這這這……
不會趕上他們拍船戲吧!她的思緒頓時混亂了,不由想起上次來到這裏的情形,那次招女主角的裸替,難不成就為這次的拍攝?而任綠便是女主?
不免生出腳下開溜的心思,褚茫茫連忙側過身站到付亦歆前,平視的目光線不及他的下巴,用手指朝外頭指了指,小聲道:“飯我可是送到了,我要走了,放在哪兒?”
“不急,等等任姐,看她要不要再訂。”付亦歆略偏過頭看她一眼,聲音朗朗,語調如常,並不似她般小心翼翼。
恰時任綠朝她看過來,見二人一起進門,眸光不禁閃爍一下,笑道:“時間確實不早了,該歇歇吃午飯。”說完又朝着床上的男女演員,“兩位辛苦了,先吃飯吧,如果有空的話你們可以交流一下,協調一下動作。”
一聽導演下令,其他工作人員也紛紛散開,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嗯,真有女王范兒,褚茫茫目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任綠身上,對方似乎有一種十分特別的魅力吸引着她,蘊藏在一顰一笑之中。
“任姐辛苦了一上午,累不累?”對於任綠,付亦歆客氣得很。
“還好,除了這裏頭熱點兒沒什麼。”她邊答話,邊從包包里撕開濕巾的袋子,取出擦拭自己額頭的細汗。
付亦歆掃了眼四角放置的大型電風扇,滿含歉意地笑了笑:“時間太緊了,等你下次再來,這裏肯定連廁所都裝上空調。”
金胖子猛一瞪眼,驚訝地說:“廁所?那不是風吹褲襠雞……腚片涼嘛!”
“噗嗤……”褚茫茫忍不住笑出聲,哎呀好羞射啊。
付亦歆拿眼狠狠瞪他,唇角卻勾了起來。
“嗬,”任綠也很配合地一笑,用濕巾擦着手心,附和道,“是挺緊的,第一桶金嘛,哪家都趕時間,哎,飯來了,咱們在這兒吃?”
“好,來把飯擺上面吧。”他的視線劃過褚茫茫的臉,她趕緊反應過來,掀開飯盒等着往桌子上擺放。
在任綠面前付亦歆全然是紳士模樣,特別勤勞,旁邊一工作人員正欲關閉身後的燈光架,被他叫過去攤開摺疊桌。
“拍戲真是個累活,演員、導演一忙起來也不能講究,能有熱湯熱飯可強過麵包和泡麵了……”任綠笑說。
幾人隨聲迎合,沒有人注意到那身後燈光突然暗了一下又猛然大亮,“噗”的一聲爆炸開來,剎那間似有金銀花火流離破碎,滾燙堅硬的燈管碎片崩向四方。
褚茫茫驀地回頭,本能地退向一旁,瞬時也推開了付亦歆,其他人見勢不好,立即四散。
可還是因為退避不及,燒落的碎片砸在她的手背上,疼痛驀然襲來,還來不及反應是怎麼回事,就見距離燈管最近的白色幕布簌簌燃燒起來。
攝影棚里許多材料都是木質,加上天氣乾燥等原因,若是燒起來,估計這棟樓都得跟着遭殃。
付亦歆當機立斷,一矮身拎起褚茫茫退到三米開外,不忘大聲朝着工作人員大喊:“救火!快點救火!”
她一個不算太小巧的女人,被他圈着腰拎在半空,像提了只小雞似的不費吹灰之力,待到徹底歸於安全之處的時候兩人才反應過來,面面相覷,不勝尷尬。
濃煙嗆過,他連忙避開她的視線,待看到幕布被人用水潑得**的,火勢越發減小,再不會有什麼危險,又將頭轉過來,理直氣壯地看她:“本能反應。”
她將手背朝着他遞過去,努努嘴,語氣絲毫不輸什麼氣勢:“我這也算本能反應吧?”
付亦歆猛一皺眉,也不顧男女有別,拉過她的手置於眼下觀察,手背上的傷口,自虎口延展至腕部,長長的一道,血肉模糊,周圍還有幾個紅通通的水泡。
“走,去醫院。”根本不同她商量什麼,扣住她的手腕,急匆匆奔下樓出了公司,那輛紅色跑車還在安靜地等待着,他離了很遠按下遙控解鎖,近車身時把她塞進副駕駛室。
“我……我要不要去對面告訴一聲?”她往悅來客棧指了指。
付亦歆皺眉望了一眼,一腳油門踩出去:“用不着,一會打電話就行。”
“好吧。”褚茫茫低着頭瞧自己的傷勢,手背上傳來又痛又辣的感覺,這麼嚴重的燙傷估計不能上班了,洗不能洗刷不能刷,給人上飯還有礙瞻觀,想想這日結的工資,心痛遠大於傷痛。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靜寂,付亦歆從衣兜里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又把耳機塞進耳道里,兩手不離方向盤。
一聽是金西山打來的詢問他下落的電話,他不免暴躁起來,聲音冷硬得很:“先找人排查電路,要是電路出了問題加緊維修,如果是燈管質量問題,趕緊聯繫廠家索賠,燒壞什麼全部統計下來,賠償!”
“其他人有受傷的么?有的話馬上送醫院,所有醫藥費由公司出……沒有?好。”
他看了褚茫茫一眼,又對着電話講起來:“去對面的悅來客棧,就說……”突然把視線轉到她的臉上,放低了嗓音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愣了愣,如實道:“褚茫茫。”
“哦……褚茫茫,胖子你一會去悅來客棧說一聲,說那個叫褚茫茫的女孩兒受了傷,交代清楚了,給她請幾天假。”
褚茫茫偷眼打量,心裏覺得怪異,沒想到呀,一個攝影師的架子這麼大,對公司裏面的人還能任意指使,一定是個很牛逼的攝影師,專業水平高得讓人都馴服於他。
掛斷電話,他舒了口氣,把手機隨意扣在方向盤后的檯子上,側過臉來笑問:“你的姓,是‘清楚’的‘楚’?”
“不,是衣字旁和‘之乎者也’的‘者’組起來的那個褚。”話說完,對方明顯落入思索,她頓一頓,補充道:“‘茫茫’的‘茫’,是‘茫然’的‘茫’。”
他眨巴下眼,淡淡道:“這個‘茫’字……”猝然收住,話音里有些悵然。
“其實,也有‘遙遠、遠大’的意思……”她的聲音弱了弱,絮絮道,“我有個姐姐叫褚芸芸,還有個妹妹,叫褚艾艾,芸芸眾生,茫茫人海,艾艾佳人,是不是很像一個系列?”她忍不住自嘲般笑了笑,“很明顯,我弟弟就不是跟我們一個系列了。”
“是你的親姐妹和親弟弟?”
她想了想,還是回答:“嗯,是啊。”至少戶口本上面是這樣的。
付亦歆的眼裏帶了幾分悲憫,或是她的錯覺,她感覺車速不知何時已經慢了下來,他悠悠收回的那個眼神里,深沉得幾乎讓她透不過氣。
她的目光瞥過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手背脈管輪廓分明,透着勃發的年輕活力與內斂的剛硬。她連忙轉頭看向前面,道路縮窄,車輛流動較大,已經到了醫院周圍的停車場。
停車時他十分柔和地笑對她:“我的名字,付亦歆。”
“可是‘一心一意’的‘一心’?”女孩柔軟綿長的話音如涓涓流水般淌進心底,柔和清澈的目光帶着認真的笑意,明媚得讓人忘記呼吸。
付亦歆有一瞬愣住,回過神后卻感覺像吸了一口新鮮氧氣一般,有說不出的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