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爛臂
“四妹,還真要鬧到大理寺,對薄公堂嗎?和那兩個蠢人計較不值得,你這不是和她們玉石俱焚了嘛。”思伽發作了一通,懶得再理會,囑咐媳婦婆子把兩人監管起來,自己和思儂回到原來的雅間,重新上了茶點坐等,等什麼,等大理寺的人來拿人呀。思儂瞧思伽是動真格的,忍不住勸一勸。
打狗看主人,把韋三奶奶的人打了,和直接扇在韋三奶奶臉上沒有區別,該出的氣都出了,真告到官府里去,韋三奶奶固然名譽掃地,不能生育,容不下人,得理不饒人,掐尖要強,這些話也得跟着傳一遍,思伽的名聲多少得賠進去。
思伽還有心情玩笑道:“怎麼樣,三姐,今天這一出,你看的爽快吧,早八百年的仇,我順帶給你報了。”
“爽快是爽快!”思儂臉裂開一個笑容,隨即憂思道:“這般鬧得人盡皆知,你往後該如何自處。”
思伽嘆了口氣,仰頭悠悠的道:“這種氣我憋在心裏很久了,憋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自己用心的,一天天過日子,招惹過誰了。我的丈夫,和我……,我們夫妻恩愛,到底礙着誰的眼了。三姐,剛才她們虛偽的面孔你看在眼裏,她們是存心要我的命呀!”
思儂知道這個話一點也不誇張。別管思伽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了,只要思伽一直不懷孕,就逃脫不掉不能生育的嫌疑。不能生育近乎是對一個女子最大的詛咒,要是在這段時間裏,丈夫稍微聽信了外面的流言,加上夫家的猜忌,夫妻離心,夫家嫌棄,思伽在韓家門裏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到時候思伽連生育的機會都沒有,這些後果才是流言能做到積毀銷骨的惡毒之處。
思伽看着思儂堅定的道:“所以,我絕不能輕易放過她們。我只是……和一個兒子無緣,就慘遭了這樣誹謗,要是收拾不了她們,現在她們盯着‘二房’的位置,過幾天,她們該說,我快被韓家掃地出門了,二房省了,她們上躥下跳的,該直接籌謀‘再娶’了。我現在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告官怎麼了,上公堂怎麼了,我當的是原告,不是被告,我怕丟什麼人。我受了詆毀,難道不該找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大理寺的衙門開着,又不是擺設,我求得是明正典刑,我行得正,不怕被人指摘。”
“如此一來,你就算討回了公道,你的聲譽呢?”思儂嘆息道。告倒了韋三奶奶和那個楚兒的同時,思伽不能容人,嫉妒的名聲也算坐實了。
思伽陰沉了臉色,轉而自嘲般的笑了一頓,搖頭道:“三姐,我們從小一起玩,雖然現在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家業,有些話,我也不瞞你。隔壁那二人歪派我的話,十句里,有九句是真的,我是容不下人。我既然獨霸了我的丈夫,也管不上這個世界上,女子追求的賢惠了。我的丈夫既然眼裏只有我一人,我得多傻缺呀,用自己的丈夫,去刷世人追求的‘賢惠’,不賢惠就不賢惠吧,我不能享受着丈夫一心一意的寵愛,還貪圖賢惠的名聲,這樣也太不知足了。”
思儂啞然許久,神思百轉,對思伽又是羨慕,又是擔憂:“可惜現在四妹夫不在,我心為你懸着呢。韓家不止你們一對小夫妻,你鬧得那麼大發,韓家能容下?”
高門大戶,多要求媳婦姑娘貞靜溫良,可容不下風風火火的庶子媳婦,再說了,一告了官,信國公府和安慶大長公主府是徹底撕破臉,結了仇了,韓家能為了一個媳婦的流言而眼看着門楣受損嗎。
思伽自信的笑道:“阿芒回去拿帖子了,韓家容不容得下我這樣的鬧,三姐很快就能知道。”
思伽雖然也能寫狀紙,可是女子的筆墨不能流傳出去,思伽只能請府里的清客代寫,官告官呀,清客不敢貿然下筆,來請國公府當家的主意。
善年堂,鄭氏聽了阿芒轉述的事情經過,吩咐了清客按照思伽的要求寫狀紙。
“老太太,韋三奶奶欺人太甚,該當教訓,只是由着弟妹如此……”徐氏遲疑的道。
鄭氏抬手制止了徐氏的話,道:“沈氏想這麼收拾都由着她去,外面的流言,傳得太不像話了,該找只雞殺殺。安慶大長公主的馭下,太過棉和,上回她過壽的時候,和我提過了那個人,我當場已近婉拒了,沒想到,她們的臉皮這麼厚,存心去找沈氏的不痛快。”
徐氏道:“安慶大長公主遲遲不回汴京去,滯留燕京,就是忙着做親呢。”
安慶大長公主已經年過六十了,身體也不怎麼硬朗,急着給韋家的子孫鋪排前程,好延續韋家的富貴,而姻親是最省力的捷徑。
“韋家的子弟,讀書,讀書不成,習武,習武不成,若不是侍奉着大長公主,可當得起朝廷給的供養?可配享受現在的富貴?”韓家是用命拼殺出來的富貴,鄭氏打心眼裏瞧不起韋家這樣靠女人圖存的人家,吩咐道:“沈氏雖然堵着人,公主府可不會甘願韋三奶奶去大理寺丟人,沈氏身邊的人怕是鎮不去,你再點二十人過去,沈氏既然撂下了狠話,總要讓她說到辦到!”
韓昭曦和韓昭旭並沒有外界以為的不和,徐氏和思伽的妯娌之情可不慘假。鄭氏決心為思伽撐腰了,徐氏也不再反對,數了十個女僕,十個男僕,由公府大管家和管家媳婦統領着趕去聚寶坊。此一去,思伽的言行,就代表了韓家的態度。
“二奶奶,韋大奶奶在外求見。”綠竹稟告道。
思伽雖然沒有放走一個韋家的人,門外多少看熱鬧的人,消息自然傳到韋家。韋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私了了,趕緊派了韋大奶奶趕來聚寶坊料理此事,來的比大理寺的人還快。
“不見!”思伽斷然否決:“我等的是大理寺的人,可不是韋家的大奶奶。今天我就是要教韋三奶奶一個乖兒,我要讓全京城知道,惡意誹謗我的人,成天想着要當人家小老婆的人,會落到什麼下場!”
綠竹轉身出去傳話,回來一臉慍色,遞話道:“二奶奶,韋大奶奶讓奴婢傳一句話請奶奶再做定奪‘韓二奶奶這樣不依不撓的抓着三弟妹要置她於死地,卻不知先說這話的馮三奶奶,韓二奶奶要怎麼處置?不如三家一齊捂下,過後韋家再好好的賠不是。’”
“什麼!”思儂首先驚怒道:“這些流言,是從二姐的嘴裏傳出來的”
思伽倒是沒有思儂的驚詫,冷笑道:“難怪無憑無據的事,那麼多人深信不疑,原來是家賊通了外鬼,沈思仟先詆毀的我!”思伽不為所動,恨絕的道:“馮三奶奶既然不顧念姐妹之情,那麼,我和她的姐妹之情有如此簪……”思伽拔下手上一根玉簪,折斷扔在桌案上,“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不勞韋大奶奶操心,外人想看沈家姐妹不合的笑話,由着她們笑話好了。”
綠竹知道後半截話是要傳達給韋大奶奶的,拿着兩截斷簪將要出去。
“等一等。”思儂攔道:“四妹,家醜不可外揚,沈思仟前面做的事,你都忍下來了,可不就是為了這個。”
姐妹失和雖然沒有兄弟失和那麼嚴重,也是沈家的醜聞,之前思伽和思仟已經斷交,也是關起門來相互冷眼,在外人面前可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思伽揮手,示意綠竹按自己說的做,道:“我已經仁至義盡,無需再忍了!”
“是,我們忍着她原不是為了她,是為了老太太。老太太有了年紀,思仟是老太太養過的,她自己把自己折騰的眾叛親離的,傷心的是老太太。”思儂痛惜道。
思伽沒有動搖,疾言道:“我已經為了孝順老太太放她一馬了,是她不知道珍惜,還變本加厲。是她把這層窗戶紙先捅破的,從她開口捏造我的鬼話,把我的內帷之事宣揚出去,外面的人,已經在看我們倆的笑話了,暗着笑話,和明着笑話,都是笑話,有什麼區別。沈家的家醜,早晚有捂不住的時候,膿包還是早挑破的好。我說嘛,我的事情就算了,我婆婆那身子,大家都看在眼裏,也算了。母親的事,別人怎麼猜的那麼准呀,當初我們可是遠在貴州,母親當年生產的時候,守着的就那麼幾個人,德貢官寨沒一個沈家的奴僕。母親的事捂的嚴實,就是你和大姐,都不知道內情吧,只知道母親夭折了一個孩子,卻不知道是……怎麼生下來的,我正自責自己把母親也帶累進去,原來根結出在這裏。我記得孝順老太太,我更記得孝順母親,反正我的名聲就這樣了,沒有更壞了的。不就是姐妹嗎,她在外人面前這麼編排我,對我下手可沒有留情呀,新仇舊恨我這次一起算,為了我,為了母親,我這次也要治死她,為了沈家,這樣的女兒也不足惜,早點清理門戶的好,再容着她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怎樣拖累沈家。斷臂求生,沈思仟,就是沈家的爛臂!”
估計是韋家在外面堵了大理寺的人,京城權貴邊地,大理寺的人,最怕接手的官司,就是兩家勢均力敵的官家相告起來,大理寺卿只是正三品,很多人都得罪不起呀。韓家是二等公爵,超一品,手掌軍權,韓家父子是皇上面前的寵臣,安慶大長公主也是超品,雖然沒有實權,架不住她噱頭大呀,宗室里輩分老高了,皇上見了還得叫聲姑姑,兩家能和解就和解了吧。
眼看兩家不能和解,大理寺的人,一個正八品的協律郎,只能硬着頭皮帶着幾個衙役來了,知道是女眷犯案,還帶了兩個女衙役,她們原不是在外行走的,本職是看管女牢的。
聚寶坊的人,服務周到的抬出一架八開的戧銀翹腳和和如意屏風出來方便韓二奶奶和外男說話。
思伽隔着屏風道:“我的狀紙大理寺既然接了,你們就快點受理。船過水無痕,誹謗之罪是最難告的,好在今天是被我當場拿住了,今天在場的不止我一個,也不止韓家的人,還有幾個仗義的坊里人,也願意出頭為我作證。供詞已經寫下畫押,人也隨傳隨到,我也會隨傳隨到。案犯在,人證在,大理寺可要公正嚴明,按律處置的喔!”
協律郎點頭哈腰,思伽說一句,應一句。
思伽透過屏風只看到韋三奶奶和許楚兒的身影,提醒道:“我告的人里,還有安慶公主府的長吏官,你們可別漏抓了。大理寺有些不成文的關照我可是知道的,別人我不管,她們這幾個,我是送她們蹲大牢的,不是送她們住客棧的,一絲循情,若被我覺察,大理寺的面子,別怪韓沈兩家不顧了,我身上可是有三品的誥命,到時候,別怪我越過了大理寺,直接告御狀了。”
協律郎聽着思伽這段話,冷汗直冒,卻是再不敢有一絲都怠慢,鐵面無私的開辦,按收監的規矩,讓兩個女衙役去了韋三奶奶和許楚兒身上的飾物,帶上綁縛的手鐐拖去大理寺。
人犯嘛,沒有額外的關照,不管是男是女,當然是沒有馬車轎子坐的,得走着進大理寺。
大長公主府的孫媳婦,官宦之家的未出閣小姐,這樣從聚寶坊的朱雀大街走到大理寺,一時成為了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成為了燕京城恥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