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怪物而已

第216章 怪物而已

姜挽月等了半天,並沒有接到綉春的傳話。

她便以為那位祖師已經放棄了。

可沒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才剛用過早膳,三清殿那邊卻傳來了意外的消息。

三清殿內外的侍衛,已經被李策換了一批,現在都是他的人,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稟告。

這一早有人給太上皇遞了拜帖,侍衛並沒有第一時間送去給太上皇,而是悄悄送到了兩儀殿。

太上皇自從搬進三清殿後,就謝絕了所有訪客。

只有貴太妃當初帶着后妃們跪在三清殿外許久,才見到了太上皇一面。除了那次之後,太上皇就沒再見過任何外人了。

前朝後宮,誰都知道,怎麼還會有人遞帖子?

姜挽月和李策都有些奇怪。

李策接過帖子,打開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上面沒寫名字,只寫着甲寅年故人。

抬頭的位置,寫的也不是太上皇的名諱,寫的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龍飛。

“這是父皇以前用過的名字?”姜挽月也看到了。

李策緩緩搖頭。

“不曾聽說過。”

姜挽月的目光繼續下移。

“甲寅年……”她在心裏算了算,“那都是三十年前了,那時候父皇還是王爺吧?或許是微服時候的化名也不一定。”

李策“嗯”了一聲,把拜帖合上,讓梁高升交還給侍衛。

他沒有進一步的吩咐,侍衛自然會把拜帖送到太上皇手裏。

李策也有些好奇這個“故人”,拉着姜挽月低聲道。

“明日陪我一起去看看。”

姜挽月心中隱隱有所猜測,但不能確定,正好也想去,遂點了點頭答應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太上皇接到帖子后,情緒格外激動,幾乎一夜沒睡。

一早隨便吃了點早膳后,他連灌了兩壺濃茶,焦急又期盼地等待着來客。

他從未感覺到時間這麼漫長過。

終於,到了約定的時間。

殿門外,出現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一步步走進殿內,看到了太上皇,目光平靜而冷淡。

“真的是你!”

太上皇猛地站了起來,快步沖了過去。

他一下子就衝到了對方面前,伸手想去抓她的胳膊,卻被躲開了。

“千帆!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太上皇一雙眼睛,血絲密佈,閃爍着驚人的光芒。

那被他稱之為千帆的婦人後退了一步,同時移開了視線。

“我此次來,是為了武姐姐的後人。你殺了她全家,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孩子,若是再不能保住,九泉之下我都愧對武姐姐。”

太上皇怔住了。

“你是為了武凌瀾來的?”

他眉頭大皺,眼底的激動褪去,浮現出了一絲冷戾。

“她意圖謀害朕!百死都不為過!”

千帆冷嗤一聲。

“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她謀害你什麼了?這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她就是個不聰明的傻孩子,能算計的到你?”

太上皇站直了身體,回到位置上坐下。

“你對我有諸多誤會,當初的事,我也是不得已……”

他似乎想解釋,可話剛開了個頭,就被千帆打斷。

“我不想聽你的不得已,你也不用費心跟我解釋。你的不得已也好,無奈也好,與我無關。當初我幫你,也只是看在武姐姐的面子上。我原以為你對她至少有妻子的敬重,卻沒想到你會喪心病狂到滅她滿門的地步。”

提起舊事,千帆一向淡然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波動。

這二十多年來,她夜夜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懊悔和痛苦啃食着她的心,讓她早生白髮。

她無數次都想回到當初,改變這一切。

可那都是徒勞。

太上皇一雙枯糙的手猛然握緊。

“我是皇帝,一切威脅到我皇位的人,都該殺!”

千帆嘆了口氣。

“是啊!我忘了,從你登基的那一日起,你就不再是你了,只是一個死死抱着皇權的怪物而已。”

說著,她的語氣忽的一轉。

“歸根到底,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說那句話。”

她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內,幽幽如寒風卷過地面。

太上皇的目光倏然變了。

“所以,你說的那句果然是真的!武氏一族,會覆滅我李氏的江山!”

他喃喃自語着。

“我做的沒錯……我沒錯。”

“我沒錯!”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一聲高過一聲,在大殿內激昂回蕩。

下一刻,他突然跳了起來,轉過身,跑到了道祖像旁邊的一個隱蔽的角落前,低聲喃喃。

“我沒錯……玫兒……你能原諒我了吧?你會原諒我吧?”

那角落裏,沒有人發現,放着一塊小小的牌位,上面用硃紅色的墨寫着。

愛妻武玫。

那墨漬斑斑駁駁,看起來快要磨光了。

牌位的四個角卻圓潤光滑,泛着光澤。

太上皇伸出手,將牌位拿了起來,一雙手輕輕摩挲着,動作輕柔無比,好像這不是一塊木頭,而是他的妻子。

他的眼神恍恍惚惚,嘴裏低聲說著別人聽不清的話語。

一時間,竟讓人無法分辨,他到底是清醒着,還是……

已經瘋了。

千帆駐足原地良久,看着太上皇這幅樣子,眼底多了一絲憐憫。

她沒有再說什麼,一聲嘆息后,轉身走出了大殿。

只是,剛走下台階沒多久,就被幾名侍衛攔住。

“皇上有請。”

千帆臉上沒有半點意外之色,微微頷首,就跟着侍衛而去。

侍衛並沒有帶她走得太遠,拐了個彎后,停在了一座小殿閣前。

她跟着侍衛走進了殿閣,見侍衛留在了外頭,也不以為意,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

屋內有一男一女。

看這二人的裝束,千帆就認出,這是帝后。

她有些意外的是,屋內除了二人,再無其他人,沒有太監,沒有宮女,更沒有侍衛。

很顯然,帝后不想讓人知道這次談話。

千帆垂了垂眼眸,上前幾步,行了個不怎麼標準的禮。

“草民拜見皇上皇后。”

姜挽月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已經確定,眼前這位頭髮花白的婦人,就是綉春說的祖師。

果然是個很特別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姜挽月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她想仔細回想,可搜遍腦海,卻始終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久遠而模糊。

就像是上輩子一樣。

上輩子?

姜挽月心中一動,眼神閃了閃。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什麼都沒問出口,只是看向了李策。

李策微微抬手。

“平身吧!”

他對千帆也有些好奇。

但李策是個直接的人,現在見到了人,當然是要解決他最大的困惑。

於是,他開口就問。

“你和父皇母后是舊相識?那你可知道朕母后當年的事?”

千帆目光一頓,緩緩地點了下頭。

“想必方才我與太上皇在三清殿中的談話,二位已經知道了。武家當年覆滅,確實事出有因。”

她長長吸了口氣,調整好了說辭后,接着又道。

“你父皇……太上皇當年得位艱難,這其中,武家出了很大的力。武皇后是個真性情的奇女子,我曾得她施救,因此與她結為密友。為逃避原本的家族,我以侍女的身份進入武家,跟在武皇後身邊,又因為我懂一些醫理,幫了她不少忙,於是我二人義結金蘭,成了異性姐妹。”

她簡單地把認識武皇后的經過說完,並不停歇,隨即說起了武皇后和太上皇的事。

其實這二人認識的過程,並沒有多少驚心動魄,只是偶然在宴客時見過對方,知道有這麼個人而已。

但兩人都沒想到,先帝會突然賜婚。

聖旨不可違,武家接了旨意后,歡天喜地地備嫁,武皇后卻時常憂慮。

彼時幾位皇子爭鬥還未到白熱化,但皇子們爭寵在幼年時就已顯露端倪。太上皇明顯是有意那個位置的,武皇後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但不想好姐妹跟着受牽連,就讓千帆離開了武家。

千帆離開武家后,改頭換面,喬裝成男子四處遊歷。

她本就是醫者,見到病患忍不住幫忙醫治,卻不想一來二去,得了個神醫的名頭。

等她再次回京,已經是幾年後的事了。

這時候皇子們的爭鬥已經如火如荼,太上皇並不出眾,武家一力難以支撐,武皇后懇請千帆幫忙,她答應了。

這之後,千帆以神醫的身份出現在眾人視線中,見到了先帝,因醫術出眾被先帝賞識,破例帶在身邊。

再後來,先帝受傷,命懸一線時,太上皇站了出來。

這次的事,定下了他的太子之位。

順利立太子、搬進東宮的那一天,太上皇喝多了酒,激動又亢奮,拉着武皇后的手說、

“玫兒於我有恩,此番若是沒有你,事情不會這麼順利。這位置,不只是我的,是我們夫妻二人的!他日登基,玫兒與我一起坐上那龍椅!”

他喝多了,豪情萬丈,許下了驚人的諾言。

當時陪着的千帆,酒意上涌,說出了一句後悔終生的話。

“這可太有意思了,武后武后……這和我知道的一個女帝很像啊!”

當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卻被人記在了心裏。

女帝。

單單這一個詞,哪怕不解釋,也能從中窺出很多東西。

但那時候的太上皇,還沒多疑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並未因此生出忌憚。

這如同一顆種子,一直潛伏在他心底的最深處。

直到他登基。

新帝登基,要大封功臣。而當初功勞最多、最大的,便是武家。

武家煊赫一時。

人太過得意時,總會忽略一些細節。

武家得勢後行事偶有越界,太上皇一開始還縱着,可兩次三次之後,心裏的種子發了芽。

帝后漸生齟齬。

忽有一日,武皇后懷孕了。

這就像是一根刺,狠狠扎進了太上皇的心裏。

他想到了那日酒醉聽到的話,難以遏制地對武皇后,對她腹中那個尚未成型的胎兒,生出了厭惡和……殺意。

一個月,武皇后被人算計小產。

幾乎同時,她宮裏的婢女卻有了龍種。

小產後的武皇后,一直在養身體,可身子卻越來越弱。

她察覺到了不對勁,悄悄命心腹給遠在邊關的千帆送信。

千帆接到信,辭別軍中眾人,啟程回京。

可她還是晚了一步。

當她抵達京城時,聽到了武皇后病逝的消息。

她還來不及求見進宮,太上皇突然發難,羅列無數罪名,將武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全都下了大獄,沒過兩天,全部判了死刑。

千帆多年未回京,想要救人,卻毫無辦法。

她認識的人,都是和武家有關的,此時不是被牽連,就是明哲保身。

最後,她只來得及救下一個小小的幼童。

那便是武凌瀾了。

話至此,故事已經說盡。

千帆說得很詳細,當初的種種,在她的描述下,彷彿就在眼前發生一般。

姜挽月聽得入了神,一直沒有出聲打斷。

她從千帆的話語中聽出了懊悔,聽出了自責。

千帆大概是覺得,是自己的那句話,害死了武家所有人。

可在姜挽月看來,就算她沒有說過那句話,那樣的情況下,太上皇也不會放過武家的。

或許,他可能會留下武皇后和那個孩子,但武家,作為從龍的最大功臣,又是外戚,他不可能放過。

可若是那樣,娘家族人盡數死絕,武皇后的后位還能坐得穩嗎?

還有那孩子,作為皇后嫡子,沒了武家做靠山,又怎麼活得下來?

所以,結局還是一樣。

姜挽月暗嘆一聲。

人心易變。

做了皇帝,性情只會變得格外的快。

太上皇當年對武皇后未必沒有真心,可最後還是權勢心佔了上風。

李策……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姜挽月只慶幸,她一直很清醒,姜家也一直安分低調。

而且,她雖也是皇后,但和武皇后不同,李策有李成業這個嫡長子。

武皇后的孩子,加速了她的死期。因為當時的太上皇,只有兩個兒子,二兒子還是有殘缺的,那嫡子若是出生,地位肯定不同。

加上武家勢如滔天,太上皇感受到了威脅。

什麼女帝箴言,不過是借口罷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都是當妾,當然選未來皇帝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都是當妾,當然選未來皇帝了
上一章下一章

第216章 怪物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