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銀杏樹下的少女
邵沅朗愣了愣,一時沒明白話里的意思。
恰在這時,寺里的鐘聲響了七下,預示着住持方丈入了講堂,知客僧前來詢問眾人是否要進堂聽講。
於老夫人道了句:“此次前來只為上炷清香,求個善緣。”
妙音寺香火鼎盛,住持瞭然大師佛法高深,每日都會入堂講經,一年到頭從不間斷。
若想聽經,隨時都可前來。
知客僧念了聲佛號,引眾人向正殿方向走去。
正殿三開間,四齣廊,重檐抱廈,黃琉璃瓦蓋頂。
殿內主位供奉本師釋迦牟尼佛的佛像,左手橫置左足上,名為定印,乃是禪定之意,右手直伸下垂,名為觸地印。
這種姿勢的佛祖像,名為成道相。
在其旁塑有兩位比丘,即迦葉尊與阿難兩位尊者,菩薩羅漢則分列正殿左右兩旁。
聖人尚言“敬鬼神而遠之”。
活了兩世的江景辰生怕佛祖顯靈,將他這本不該存於此世的“妖孽”收了去。
自打進了正殿就有些戰戰兢兢,半點不敢有所輕怠。
下人們輕手輕腳將備好的貢品擺到案頭,點燃三支香遞給自家老夫人。
兩位老夫人接了香,跪在蒲團之上合手祈訴。
江景辰有樣學樣,拋開心中的雜念,表面上看就是虔誠的信徒。
上完香,添了香油,一行人去到寺內專供香客休息的堂屋。
吳老夫人忽然開口道:“妙音寺有幾處景不錯,辰哥兒是第一次來,可以到處去看看。”
於老夫人瞥了眼老姐妹,相交幾十年,有時候只需看一眼神色,就能猜出個大概。
當下不動聲色,對着一旁的孫兒吩咐道:“朗哥兒,你與辰哥兒多年未見,想來是有許多話要說,正好藉此機會敘敘舊。”
邵沅朗點頭應是,接口道:“殿後不遠處有兩棵銀杏,那兒環境甚好。”
佛教聖樹乃是菩提,相傳釋迦摩尼就是在菩提樹下修成正果,因此寺廟中種植多是此樹。
但菩提樹不耐寒,無法在北方種植,故而京城寺廟大多都會選擇銀杏。
銀杏葉構造獨特,其葉子邊緣分裂為二,而葉柄處又合併為一的奇特形狀。
道教與佛教都將其視作調和的象徵,寓意着一和二、陰和陽、生和死等等萬事萬物對立統一的和諧特質。
邵沅朗所說那兩棵銀杏已逾百年,乃是妙音寺第一代住持親手種下,許多第一次入寺的香客,都會在上完香后前去觀賞。
“那兩棵樹長的極好,棋兒你也與兩位哥哥同去吧。”
小鄭氏生怕江景辰背地裏使壞,為了能讓此行順利,眼下已經顧不得其它。
呂氏眼眸流轉,微笑道:“今日帶了幾尾活魚來放生,不知妹妹可願同去?”
這是要留兩位老夫人說體己話了。
“姐姐開口相請,妹妹豈有不應的道理。”
呂氏乃胡國公夫人,邵沅朗的生母,未來親家提出的要求,小鄭氏根本沒法拒絕。
待晚輩都離開,堂屋裏只剩兩位老夫人,以及貼身伺候的嬤嬤。
於老夫人直言道:“之前及笄,你那嫡孫女瞧着還行,今兒個卻有些不合我心意,你怎麼突然傳信與我,說是要相看朗哥兒呢?”
勛爵世家選媳,首重品性德行,講究端方雅正,矜持穩重。
剛才一事無論真相如何,棋姐兒都落了個言不當,行有失的壞印象。
吳老夫人長嘆道:“長房就這麼一個嫡女,她母親既然開了口,我又怎好拒絕。”
“你不好拒絕,倒是想把我給扯進來,也不怕傷了你我之間的情分。”
於老夫人拉着老姐妹上了塌,吩咐一旁的嬤嬤去讓下人準備些茶點。
吳老夫人也不將這話當真,無奈一笑,坦言道:“原先是想着棋兒能被相中,攀上一門頂好的親事,也不枉她喊我一聲祖母。”
“喊一聲祖母就真是祖母了?子孫不孝,做長輩的何必心慈?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個泥人性子,叫我怎麼說你才好!”
於老夫人生氣的同時,也感到一陣陣心疼。
威遠侯府大小主子都是親親一家人,只她老姐妹一個是“外人”,偏偏她還這麼盡心。
這樣付出不求回報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能知道過的有多苦……
堂屋內老姐妹說著體己話。
堂屋外的江棋韻怎麼也沒想到,因她三哥的一兩句話,險些就徹底斷了她當國公府世子夫人的路。
在邵沅朗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了種着銀杏的院落。
四周掛滿了一串串的香火燈籠,淡淡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令人身心舒暢。
兩顆銀杏相隔三丈,枝茂葉綠,算不得多好的景色,卻是能讓人眼前一亮。
銀杏樹下,兩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並排而坐,一眾丫鬟隨侍在側。
“呀,姐姐快看,好俊俏的公子。”
開口的少女身着藍衣,容貌秀麗,一雙眼睛靈活之極。
另一位身穿紅裳的少女雙眸似水,帶着淡淡的冰冷。
她隨聲望去,只見少年俊美無儔,剎那間晃了神。
有些人,一旦相遇,便一眼萬年。
有些心動,一旦開始,便無法自拔。
眼尖的江棋韻很快就注意到了亭中兩位少女,驚喜道:“是沈家妹妹和趙家姐姐,朗哥哥,咱們也過去吧。”
邵沅朗低聲為江景辰介紹道:“身穿紅裳的是趙太傅的孫女趙靜姝,她身邊的是尚書僕射家的孫女沈香盈。”
一個是正一品,一個是正二品。
江景辰覺得稀奇,詢問道:“妙音寺很出名嗎?竟能引來這般家世的千金。”
邵沅朗回答道:“倒也不算,只因是在京城裏,離得近。”
大周朝的世家千金並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也不像江湖兒女那般自在。
京中名門閨秀,大多時候都是在城內遊玩。
說話間,三人來到銀杏樹下。
活潑的沈香盈嬉笑道:“邵家哥哥,你身邊這位俊俏公子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少爺?”
邵沅朗知道沈家妹妹的性子,也不怪她失禮,鄭重介紹道:“這位是剛剛歸京的威遠侯嫡長子江景辰。”
沈香盈脫口而出:“呀,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你就是那位侯府棄少?”
侯府棄少?
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江景辰也不驚訝,只淡淡掃了沈香盈一眼。
“你似乎對我很感興趣?”
趙靜姝聽出了語氣不善,悄悄扯了扯想要開口的沈香盈,示意她注意言行切勿失禮。
隨後欠身一禮,開口道:“香盈年幼失言,靜姝在此代她賠禮,還請江少爺莫要見怪。”
邵沅朗深深蹙眉,沉聲追問:“香盈妹妹,你是在何時何地聽誰說的這些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