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鳳凰】（4）
觀中放一八卦鏡，小司輕輕將手放在上面，身形一晃，他便坐在那道觀正中的蒲團上，眼前沒有什麼三清像，有的只是一尊彩漆的鳥人雕像。
“鳳凰仙於鳴，從他登仙那一刻起，貧道便在此地為他立了金身。”老道長的聲音從背後幽幽的響起。
“您剛才不是還說，真龍不拜偽鳳嗎？”
“因為真龍難尋，但還有不知幾萬萬凡鳥等着化鳳。本觀實在是太小，留不住您這樣的上仙。我為您立像，本觀的香火怕是要受影響啊。”
“所以，這鳳凰仙是人造的？”
“稱不上，但他不愧仙人之名。像您這樣的上仙，怕是很難理解這世界中人對登仙的痴迷吧？”
“抱歉，無法理解。”
道長點了點頭，抬手一指，那八卦鏡中映出當年的影像，儘管只有模糊的片段…
“於鳴，山河鄉人，靠地吃飯，故凡人中也稱最下等，魔性極重。”
……（白玉觀）
“你向天上看，看見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不對，是家裏…我看到了我的家鄉。”
“你登不了仙，你沒有悟性。”
“道長，我該怎麼開悟？”
“你不能開悟，安心做凡人如何？”
“不可啊！道長，那樣我會死的！”
道長心生悲憫，將一張紙條遞給了他。
……（渺仙會舊址）
“不能得道，可以求法。”
……
“我感謝天地！我感謝父母！我是罪人！我危害人間！我辜負蒼生！…”
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他經受着身體的痛苦，“這樣，魔性就能減輕，我就能開悟了嗎？”
“當然了！”
……
“仙人應該辟穀，你怎麼吃東西呢？浪費時間！你真是脆弱啊～”
“隔壁的那個某某，對，他早在尋仙之前，就拿着剪子，把自己下面給剪掉了，這樣，他就不會生了魔性，醉心於尋仙了！”
他在那個地方，聽着周圍癲狂的尋仙者們齊聲的頌唱，只感覺渾身冒着一股火。
“不燃燒生命，不到人的極限，怎麼能觸摸到仙途？”
他身邊有個寸頭的妹子，桌子腳擺滿了藥罐子，“聽說，吃了這鉛丹，停止了生長，也就成了長生仙～”
他轉頭，看見一個大叔樣的同輩，不斷地搖着頭，腦袋上插滿了針頭，兩眼已經不對焦。
“這樣可以刺激記憶…嘿嘿…我全記住了，我全記住了！”
……
“跑步，對啊，跑起來，這樣才能有精神學下去！我就要悟得神仙法了！就快了！”
大師說的沒錯，他倒在地上的那天，他又一次開悟了。
“廢物，再撐一撐啊！你還沒登仙，你就倒下了？我們可沒有你這麼廢物的孩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有罪！”
啪一聲～
“學啊！給我學啊！有道歉的時間，就繼續學啊！”
“書…書還在教室！”
“廢物東西！為什麼你就不能把書包背上再暈呢？”
……
“他死了啊…就像個廢物一樣！他不感恩父母，他有罪！他成不了仙！”
那天，他父母笑得很開心。
另一個尋仙者的父母撕碎了他同袍的遺書，破口大罵著。
那是他最開心的一天，因為他聽到了，“要是那廢物崽子和您家孩子一樣懂事就好了！”
他們越罵，他父母越驕傲，他也跟着笑，越笑越瘋癲…
“沒錯啊，大師說的多好！連650都考不到的廢物，去死算了！那些廢物就是在危害人間！愧對蒼生哈哈哈！”
“哈哈哈哈…大師太高明了啊！要是沒能聽您的話開悟，今天死的就是我了啊哈哈哈…”
……
“你還不夠接近仙的本質！這樣子不可以啊！於鳴，你還是成不了仙！”
“我悟性還是不夠嗎？大師？”
“不夠，不夠，你要悟這天道的本質！”
“可我切了胃，不再需要吃飯，撕了頭皮，因緣不再增長，割了眼皮，連睡眠都已經省去，割了下面，不生禍根！這樣還不夠嗎？還是不夠嗎？要不我再斷了雙腿，插上管道…”
“你的信念不夠堅定！你這樣並不感恩天地啊！你要相信，天道是公平的，你現在獻給天地的每一分，都會被償還！這才叫合於天地！”
“明白了，大師！我明白了！”
……（白玉觀）
“你向天上看，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一座高台…紅的，血紅血紅的…”
“這是哪一片仙地？老朽居然沒有聽說過…再描述一下？”
“火，到處都是火…啊！火中間有一棵樹！金色的，掛着鎖鏈…好漂亮…好漂亮啊！大師…道長！我成仙了嗎？”
兩人面面相覷…
道長拉着大師到一旁：“什麼情況？你那個捨身合道法不是能助人成仙嗎？”
“理論上可以…這魔法是為了觸碰比術更高層的法而創造的，但是從開發出來到現在還沒有人練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清楚。”
“我不知道這是實景還是虛景。是從未出現過的實景還好說，要是虛景…”
“可是你看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嗎？他馬上就能登仙了，成全了他吧。”
……
“好…於鳴，你去試試吧，你已經有登仙的資格了！”
道長話音落下，那座高台上生出無數根被燒紅的鐵索，朝着這山頂襲來。
“實景！實景！成了！道爺我成了啊！”
於鳴趴在地上，爬啊，爬，觸摸到那鐵索的瞬間，他任由皮膚被烤至焦黑，皮下脂肪發出滋滋的聲音。
但只是微微一縮，隨後義無反顧地抓緊那鐵索，爬，繼續爬…
化鳳台遠啊，遠到在天邊，鐵索下，又是那一望無際的雲海，掉下去，就什麼都沒了。
只是可惜，還沒有爬出幾米遠，他的雙臂，腹部，臉，後背，都被燒成了焦炭…但只要大腦還在運作，他還會爬下去…
在爬山的人，站在地上的人，坐在更遙遠的采瑕山頂的人…他們都在仰望，一個活着的奇迹。
“不許掉下來！堅持住啊！你馬上就是仙人了！”
“是啊，小崽子，你要是成不了仙！我們沒有你這麼廢物個兒子！”
“哈哈哈哈！他們還是愛我的啊！哈哈哈哈！”
一聲狂笑，於鳴跌落雲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