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仗義楊江
第四章仗義楊江
三人頂着烈日走了兩天,所過之處,仍然無人煙鳥鳴,林萍餓極了只能拚命灌水,然而水終究不管飽,她無力的跌倒,伊寧把她背起,繼續向前,董昭還好,跟着伊寧腳步,不曾落後。董昭心思轉動,伊寧,起碼三四天沒吃東西了,還能保持這等精神,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他回想起數月前在觀里的時候,問起黃師兄,當今天下,誰武功最高?當時黃師兄說道:“如果你那沈姐姐還在,她肯定是天下第一高手。”
“那除了她之外呢?”
“那自然郭長峰了,不過郭大俠已經許久沒有音訊了。”
“他們還活着嗎?”
“那我怎麼知道?”
“那你不是等於沒說?”
黃師兄呵呵一笑:“現如今,江湖上沒有絕世高手,像沈落英,明曇大師,陰山老祖,都是絕世高手,現在流傳的,只有四大罕世高手,東萊神僧,天山玄女,黃河龍王,青蓮真人。”
“那這四個誰最厲害?”
黃師兄躊躇道:“不好說啊,他們之間沒交過手。東萊神僧普濟大師居於東海普陀島靜海寺,與世無爭,佛法武功皆高深莫測,曾經江東第一劍客盧彬上門挑戰,只出三招就落敗了。”
“就是那個叫囂要跟咱師祖比劍的盧彬?”
“不錯。”
嘶……董昭那時倒吸一口涼氣,盧彬三招就敗了……
“那天山玄女呢?”
“天山玄女在西域,中原人對其知之甚少,只知其隻身滅了西域沙海幫,萬古思教,掌震崑崙,劍掃天山,西域一長者有詩云:雪山有青鸞,居高不畏寒,一朝向西去,霜雪漫天山。
“那黃河龍王呢?”
“龍王是龍門幫幫主龍驍,年紀三十有一,是當世奇才,一身化龍功已練至爐火純青,身有龍紋,刀槍不入,手有龍力,無堅不摧,曾與少林明方大師比武,勝之。”
“那青蓮真人就是咱師祖了吧?”
“不錯,咱師祖的功力你可是知道的,我認為,師祖在四人里當排第一。”
“那是自然。”董昭也這樣說。
從思緒中走回,他邊走邊看着前邊的伊寧,她背着林萍,肩上還挎着包袱,腳步四平八穩,他有些出神,她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處?
伊寧一回頭,把手裏的劍扔了過來:“幫我拿着。”
董昭伸手一接,入手一抓便感覺手直往下沉,好重!起碼三十多斤吧!
他雙手抓着,這劍長約三尺四,比一般的劍寬一半,劍鞘古樸呈青灰色,上面有雕刻的很好看的蓮花花紋,劍柄刻成條網狀紋路,頂端是雕成一朵蓮花狀,無穗。以手握之,便覺一股寒涼之意漫上手臂。
他從未見過如此之劍。
伊寧見他停下腳步看劍,便道:“拿不起?”
董昭連忙哦了一聲,說道:“拿得動。”
又近黃昏,三人終於走到一處枯黃的草地上,看着路邊的石碑,上書:楊江鎮三字。伊寧突然開口:“去石家堡。”
董昭道:“楊江鎮外石家堡?”
“找石中庭。”
“石大俠?你認識?”董昭對這一帶的名人還是有些耳聞的。
“我救過他。”
救過他?石中庭乃是此處名人,也算高手了,居然被她救過?董昭對她的身份更加疑惑了。走到天黑,月亮掛上天空的時候,三人終於在鎮外一座古堡前停了下來,伊寧上前叩門,不多時,門開了,一個小廝探出頭,打量着伊寧,他看伊寧一身絲綢,雖然風塵僕僕,但氣度不凡,不像是要飯的,便問道:“姑娘有何貴幹?”
伊寧答:“找石中庭。”
“您是?”
“伊寧。”
小廝疑惑着,說道:“稍後,待我通稟主家。”
過了半晌,大門打開,一個身穿勁裝的中年男子帶着一個年輕公子出來了,中年男子濃眉大眼,笑容滿面,年輕公子相貌與他有幾分相似,看來是他兒子。
中年男子正是石中庭,他一拱手,說道:“數年前一別,不想伊女俠真的來到此地,蓬蓽生輝啊!”然後他看到董昭跟林萍面有飢色,問道:“這兩位是?”
“表弟表妹。”伊寧答道。
“快,裏邊請。”
伊寧看向了年輕人,誇了一句:“令郎不錯。”
年輕人也是笑笑拱拱手,客氣了一句之後三人便進了古堡。
林萍進了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這古堡,古堡極寬,說是堡,其實是其在府邸四周修了很高的石牆,四周還有碉樓,府邸正中有鐘塔,成守四方,鎮中心之型,是前代某位將軍修的臨時砦堡,後來南邊一統,這古堡也就沒了駐兵防禦的必要,時石家祖先在此為官,曽造福一方,皇帝南巡時便將此處賜給了石家祖先,由是被其子孫繼承了下來。
石中庭邊走邊介紹着,古堡裏頭的房屋都改造過了,跟一般的府邸無甚區別,三進院落,主次分明,石中庭帶三人走到二進的堂廳,裏邊已經備好桌椅,茶水,還有小廝女婢在端盤上菜,招待不可謂不周。
三人落座,石中庭與其子也坐下,石中庭給伊寧倒上酒,開口道:“伊女俠此次來楊江,可是有什麼要事?”
伊寧端起酒杯,說道:“找人啊。”
石中庭道:“還沒找到?”
伊寧放下酒杯,神情不變,說道:“沒有。”
石中庭自己倒上一杯,滿飲后嘆氣道:“受你所託,我當初也去打聽過,曾從大江邊上一個老撐舵那裏問道了一點消息。”
伊寧道:“是何消息。”
石中庭道:“老撐舵說了,九年前,曾有一名劍客坐他的船往南渡江,船至江中,逢大浪,船被浪打翻,劍客一把提起他,踏江而過,直至上岸,事後,還送了他一錠黃金,以補其毀船之失。”
“後來呢?”伊寧追問。
“老撐舵問其姓名,那人只言不足掛齒,乃大笑飄然南去,而後再未回來過。”
“怎生模樣?”
”高而瘦,短鬍鬚,劍眉星目,英氣十足,腰懸一柄烏黑長劍。”
伊寧道:“是他……”
石中庭再續一杯酒,說道:“前年,我又去找那老撐舵問了一次,老撐舵只說無果,今年,沒找到老撐舵人了……”
董昭在旁邊聽着,想道:這不等於沒說嗎?伊寧還信他胡謅不成?
伊寧拿起酒壺,給石中庭倒了一杯,自己也倒滿,然後一飲而盡,說道:“謝了。”
此時,幾個女婢上來把菜上齊了,石中庭看向董昭跟林萍,笑着說道:“餓壞了吧?快吃吧。”
桌子上足足十大碗,雞鴨魚肉,湯菜羹糕一應俱全,董昭心道:這一帶都受災到這等地步了,石家居然還拿得出這等酒菜招待人?怎麼做到的?
伊寧拿起筷子,給林萍夾了個雞腿,給董昭夾了塊豬排,然後放下筷子,問道:“楊江無災?”
石中庭呵呵一笑,道:“無災?只不過是石某家底殷實罷了,小應河未乾,河兩岸,皆我家之地,故此還有些收成,引水進後院,得已養六畜,園中尚有深井,有水還可度日,只是今年,穀子收成銳減四成,家中所得錢帛,不及往年一半。”
伊寧沉思一下,說道:“那還行。”
董昭聽完,心中起了疙瘩,小應河自東往西走,在楊江鎮尚有流水,而到下游的東楊鎮,卻連河床都乾裂了,敢情是石中庭把河水引到他家裏了?他看着桌子上的紅燒魚,這魚,肯定是他家魚塘才有,也就是說,東楊鎮那一帶大災,其中有石家乾的好事……
石中庭道:”你們從哪過來的?”
“東楊嶺。”
石中庭道:“東楊嶺那可不太平啊,今年東楊鎮那邊都沒幾個活人了,能走到這裏,也是不容易啊。”說罷,他掃了一眼正在吃菜的董昭林萍。
伊寧道:“還好。”
席間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後來聊到了楊江鎮東的青蓮山,董昭又打起了精神聽。
石中庭道:“青蓮山下三千頃地,兩千是鍾離觀的,年初的時候,沙河幫買下了裏邊的六百頃,平時是相安無事,後來端午汛,鍾離觀的道士把洪峰引向了沙河幫的地里,衝掉了沙河幫三百多頃秧苗,沙河幫幫主上門要說法,被周文山羞辱一頓,後來又大旱,沙河幫後補的秧苗要用水,青蓮山的道士又把水引到他們田裏,不給沙河幫的澆地,沙河幫的人差點在田裏跟道士們打起來,最後是沙河幫的地里枯死一百多頃秧苗,而鍾離觀的兩千頃地,今年還豐收了……呵呵。”
伊寧沉默。
石中庭繼續道:“還好小應河不從鍾離觀的地里流,不然,石某今年也得跟楊江鎮的百姓一樣,去要飯了……”
董昭心道:你不也一樣么……
伊寧道:“彭漸不管?”
石中庭道:“彭老兒?他只顧着去找他那個瘋子師弟,好多年了,觀里一切都是周文山在打理,周文山啊,江湖上人稱周大俠,呵呵,知道這楊江鎮的百姓背地裏怎麼說的嗎?周扒皮……”
“官府呢?”
“官府?哈哈哈哈……”石中庭笑得更大聲了“這年頭還能相信官府?朝廷撥的賑災糧,到泗州的時候連糠都不剩了。後來聽聞朝廷大軍在亳州擊破亂匪數千,可一打聽,裏邊有婦人小孩老嫗一千餘人,這些是亂匪?江北大俠魏同上個月殺了朝廷押糧隊,可一打開麻袋,裏邊全是沙子,糧食一粒都沒有。後來魏大俠一怒之下去殺知州,在府衙中了官府的埋伏,魏大俠寡不敵眾,被朝廷梟首,江北武林竟無一人站出來為魏大俠收屍……朝廷無能,江湖無力,唯有百姓受苦……”
董昭想說話,伊寧眼神已經瞟了過來,他便沒開口了。
待宴席散去,石中庭兒子帶三人去了西廂的客房休息,三個人分了三間房,房子裏什麼都有,林萍開心的梳洗去了,董昭躺床上睡不着,一直在想石中庭的話以及伊寧的反應,想想這幾天的所見所聞,眼看離青蓮山越來越近,他更加惴惴不安起來。
伊寧沒有在房間裏,而是在廂房外的庭院裏,院內有石桌石椅,她坐在石椅上,大辮子垂在身後,單手撐腮,似乎在思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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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昭出庭院,一眼就看見了坐那裏的身影,他不自覺的走了過去,坐在伊寧對面,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他想到黃師兄曾說的四大高手之事,便問道:“伊女俠,你知道江湖上的四大罕世高手嗎?”
伊寧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反問道:“哪四個?”
“東萊神僧,天山玄女,黃河龍王,青蓮真人。”
“誰排的?”
“我在觀里聽黃師兄講的,好像是辜松墨,辛元甫兩位大俠在恆山上排的。”
“這倆也配?”
“啊?”董昭驚疑不已:“他們可都是江湖上公認的大俠客啊!”
“放屁!”伊寧直接來了兩個字,一下把董昭給噎住了。
董昭緩了一下,繞開這個話題,問道:“大姐你知道陽宗嗎?”
伊寧詫異看了他一眼:“早沒了。”
“怎麼沒的?”
伊寧道:“被滅了。”
“可殺害我全家的仇人就是陽宗的人啊,我還想學好武功後去報仇呢……那裏邊那個姓唐的高手呢?”
伊寧思索了一會,說道:“唐橈?”
“你知道?那那個賊子如今何在?”
“失蹤了。”伊寧說完撇過頭,繼續思考她的。
董昭又問道:“那你知道沈落英去了哪嗎?”
伊寧聞言,眼皮一抬,盯着着董昭看了一會,直看的董昭發毛,然後才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董昭一臉失望……
這時伊寧卻抬頭望向了天空,見一縷烏雲飄向了殘月,星光微暗,她淡淡道:“要下雨了。”然後,她沒理會董昭,踱步回了房間。
後半夜,果然雷聲大作,暴雨傾盆,雨水打在瓦片上,如玉珠落盤。熟睡中的人們被驚醒,這無疑是天降之喜,此時的楊江鎮,無數人半夜披衣而起,望着雷雨,或哭泣,或大笑,或入雨中手舞足蹈,他們用各種方式來表達此時的心情。而董昭,心裏卻五味雜陳。
次日,雲收雨歇,清早,伊寧便向石中庭辭行,石中庭再三挽留,伊寧卻只是搖頭,她從包袱內拿出一個長條錦盒,遞予石中庭,說道:“些許薄禮。”
石中庭兒子接過,打開看,裏邊竟然是一支老山參,年頭足有幾十年了,他不免眼中放光,這是好東西啊。
石中庭也動容,他讓小廝拿來一個包袱,裏邊有董昭跟林萍的兩套新衣,有七八日的乾糧,還有五十兩銀子。伊寧拿了衣服跟乾糧,道聲謝,沒有要銀子,石中庭也爽快,銀子一收回,他立馬叫小廝準備了一輛雙挽馬的馬車,說道:“出門在外,有個車馬還是方便些,伊女俠就不要再推辭了。”
伊寧想了想,收下了馬車,辭別石中庭,然後她駕車,董昭林萍坐車裏,出了石家堡,往楊江鎮而去。
大雨過後,一片清新,董昭忍不住探出頭來,看着伊寧熟練的駕着車,他還是開了口:“那石大俠其實不是什麼好人,就因為他引小應河的水進了自己家,導致小應河下游斷流,下面的東楊一帶被大旱弄的沒了幾個活人,今年說是天災,我看更是人禍!別看他一臉笑呵呵的,簡直虛偽透頂!”
伊寧淡淡道:“你吃了沒?”
董昭回道:“吃了啊。”
“喝了沒?”
“喝了。”
“那就閉嘴。”伊寧一甩韁繩,馬兒跑的更快了,一顛簸,直接把董昭給顛回了車廂里。董昭鬱郁不已,可他細細一想,伊寧肯定是知道的,但她不會說穿。想想石中庭在宴席上的眼光,進門時伊寧說他兩個是表弟表妹,石中庭肯定也看出來了,他倆是逃難的,石中庭只是賣伊寧面子,也沒揭穿而已。伊寧是為了讓餓極的他倆吃上一次飽飯,撒了個謊,而自己吃了石中庭的飯,坐了他的馬車,還說人壞話,確實會讓伊寧反感,只是,伊寧為什麼對他倆這麼好呢?是有其他理由嗎?還是,她真就是個女俠?可她殺起人來的樣子卻宛如地獄修羅,這才是讓董昭惴惴不安的根源所在。
楊江鎮是一座小城,車至城門外官道上,人影逐漸多了起來,多是衣衫襤褸的乞討者,也有拖家帶口的回鄉者,因昨夜一場暴雨,活着的人看到了希望,開始走向新的生活。
林萍掀開車窗的帘子,望着外頭的人流,想想自己曾經也是這般模樣,而且差一點都沒命了,不由嘆了口氣。可沒等她嘆氣完,她眼光掃過,看見了人群里似有熟悉的身影,她立馬喊伊寧:“寧姐姐,停下車,我好像,看見我外公了!”
馬兒的鳴聲響起,馬車停下,林萍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在人群里找到那個身影,是個六十左右的老翁,灰色粗衣,花白鬍子,一臉褶皺,拄着一根手杖,背着一個大包。
林萍興奮的跑到老翁跟前,一眼認出,喊道:“外公!真的是你!太好了!”
老翁熱淚盈眶,摸了摸林萍的臉,兩人準備說話,伊寧卻在車上喊道:“帶上車!”
林萍想說什麼,可眼光瞟到四周,發現很多人都用灼熱的眼光看着她和馬車,她一身乾乾淨淨,顯然是把她當成了有錢人了。
她拉起外公的手,帶上了馬車,馬車起步,三個人擠車廂里,董昭自覺的到車頭與伊寧並肩坐着,爺孫倆在裏邊訴說衷腸。車進了城之後,伊寧七拐八拐,到了一處無人的巷子,然後下了車,林萍疑惑的問為什麼停車。
伊寧喚董昭拿出石中庭送的包袱,只抽出了董昭的衣服外,其他的全堆到林萍懷裏,而後又從懷裏把兩個銀錠掏出來,塞進林萍手裏。
林萍疑惑道:“寧姐姐,這是做什麼?”
伊寧道:“我要走了。”
林萍道:“你要去哪裏?”
伊寧對林萍道:“活下去。”
伊寧拿好自己的包袱和劍,腰間繫上水囊,重新戴上笠子,馬車也不要了,跨步就走,董昭手上拿着那兩件新衣服,不知所措。
林萍眼含淚水,撲地跪下,喊道:“寧姐姐救命之恩,小萍永世不忘!”然後恭恭敬敬的磕頭,她外公也跪在地上,陪着磕頭。伊寧頭也沒回,只是擺擺手,腳下不停。
董昭一把攙起林萍,說道:“妹子,以後跟你外公好好過日子……”然後,他也不知道繼續說什麼,半晌,說了句:“後會有期。”
他當下沒遲疑,心中也不知所想,趕緊追伊寧去了。
他摸不清伊寧所想,這個人在他現在看來高深莫測,或許她就是那樣的俠,一路走,一路救人,一路殺人,毫不留戀,毫不拖延。
最終,他在一家小店追上了伊寧,伊寧正在買炊餅,想是路上當乾糧的。董昭走到她邊上,她也沒轉頭,只是說道:“跟着作甚?”
董昭撓頭:“我……無處可去……”
“跟她走啊。”伊寧這樣答。
“跟着小萍走?那我算什麼?”
“娶她啊。”她淡淡道。
“啊?她才十五歲啊,而且我是道士……”
“及笄了。”她轉過頭來,看着董昭:“可以娶。”
董昭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而後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說道:“我……我要練武,我要變成跟你一樣的高手,像你一樣行走江湖,除惡救善,浪跡天涯!”
伊寧聽了這話,凝重的看了他一眼,說了兩個字:“幼稚。”
她掏出十幾個銅板,遞給賣餅老闆,包好炊餅放進包袱里,轉身就走。董昭追着說:“我是認真的……”她不理會,依然往前走,董昭就一直跟着,穿過城中街,很快到東門。
東門口,人擠人,伊寧往那邊一看,原來城門口附近,有粥棚,分四個大鍋,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在主持施粥,旁邊一個帶官帽的坐着,有個小廝拿着扇子在拚命給他扇風,官員邊上,杵着帶刀叉腰的衙役,粥棚四周,一隊隊拿長槍穿鐵甲的官兵正在維持秩序,數不清的難民正在排隊等粥。
她蹙眉,停下腳步,若有所思。
這時,一個排隊到粥棚最前邊的漢子喊道:“這粥這麼稀怎麼吃啊?這裏邊黑的黃的是什麼啊?”
施粥的衙役一聽,把掌勺往鍋里一扔,冷着臉道:“你喝不喝?”
那漢子大怒道:“你們這種東西,連平時餵豬的都不如,怎麼喝?”
衙役也不好惹,喝道:“不喝就滾,別吵吵!”
漢子直接把粥一潑,要上前砸鍋,那師爺模樣的給侍衛一個眼神,一個帶刀的侍衛便走上前,先是毫不留情的扇了那漢子一巴掌,而後沒等那漢子反應過來,一腳把他踹進人群,漢子憤怒的喊了一聲,在地上捂着肚子,顯然很疼。那侍衛還不罷休,居然走到漢子面前,拔出腰刀就砍!
刀落下,方一半,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抓住了刀背,侍衛冷眼一看,一個丹鳳眼,戴笠子,長得比他還高的女人輕輕捏着刀,冷冷看着他。
侍衛怒道:“你這刁民,少管閑事!”他抽刀,刀紋絲不動,伊寧手一扭,侍衛一吃痛,刀脫了手,“砰”的一腳,侍衛飛起,直接砸在了師爺面前。
師爺一驚,喝道:“什麼人?你想造反嗎?”
鐵甲兵與衙役齊刷刷拔刀持槍,伊寧絲毫不懼,徑直走到粥棚的大鍋前,伸手舀了一碗粥,一揮手,不偏不倚,落在戴官帽的人桌子上,說道:“你吃。”
戴官帽的怒不可遏,手一掃,粥碗砸在地上粉碎,他喝道:“你什麼東西?敢教本官吃粥!”
伊寧卻又舀了一碗,這次卻拿在手上,徑直朝官員走去。官員跟師爺緊張起來,對屬下惡狠狠的道:“給我拿下!”
幾個帶刀侍衛上前,揮刀就砍,伊寧左手端粥,右手持劍,只是劍未出鞘,刀來,她抬劍一磕,“鏘!”的一聲,刀飛了,劍余勢不減,順勢砸在那侍衛臉上,侍衛慘叫一聲,顴骨稀碎,口鼻耳血直飆,倒飛出一丈外。另一個上來沒等他劈下,劍鞘一伸,連劍帶鞘,將他刺個對穿,侍衛含恨而死。還有兩三個也被他一劍一砸,倒地斃命。
官兵早就圍了上來,伊寧也不懼,師爺待喊時,劍鞘一甩,他沒來得及喊,腦袋就搬了家。周圍的饑民混亂不已,有的跟官兵開始推搡了起來。伊寧一回頭,喊了一聲:“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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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頓時鴉雀無聲,她走到官員面前,官員已經開始發抖,顫聲道:“女俠……”
伊寧把粥推他面前,說道:“喝了它。”
官員看着面前的粥,比米湯還淡,上邊飄着一層黃的,是糠,還有點發霉的黑色,碗底似有黑乎乎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官員看着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心一狠,直接端起一仰脖子,才喝一口,就吞咽不下去,糠本來就難吞,他不由得噴了出來,沒敢朝正前方噴,只得往側面噴,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可碗裏並沒幹凈,稀水一淺,露出了底下的泥沙,黑土,米都沒沙子多。
官員道:“本官實在是……喝不下。”
伊寧道:“那他們呢?”她手一指那些難民。
難民齊刷刷瞪着官,官員不知說什麼,也不敢面對難民們的眼神,伊寧卻沒等他思考,一把揪住他領子,直接將其從座位上提溜了出來。官員驚道:“你要做什麼?快放開,我可是朝廷命官!”
伊寧提着他,走到大鍋前,一把將其腦袋摁進了鍋里,官員吃痛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
伊寧冷冷道:“朝廷命官……”
官兵中有人大喊:“保護大人!”官兵一擁而上,而難民裏邊卻有聲音喊道:“保護女俠!攔住官兵!”
難民們也呼嘯而上,官兵雖然精銳,但架不住難民四面包夾,人多勢眾,不少官兵被難民奪了長槍,摁着腦袋錘,也有不少難民被官兵所傷。伊寧見狀,大喊一聲:“夠了!”
人群被她一吼停了下來,伊寧一鬆手,那官員腦袋還扎在鍋里,手腳卻不動了,估摸是沒命了。難民,官兵皆看向伊寧,臉色複雜,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伊寧走到一個官兵面前,那官兵是個頭目模樣,他躊躇着看着這個女人,手上不由握緊了刀。
“你善後吧。”伊寧只丟下這麼一句。
官兵頭目道:“你殺朝廷命官,搗亂施粥棚,叫我善後?我怎麼善後?”
伊寧道:“我叫伊寧。”
官兵頭目一懵:“老子管你叫什麼?你今天難逃干係!”
“京城來的。”伊寧丟下這一句,然後瞥了官兵頭目一眼,邁步就走。
“京城來的……”官兵頭目咀嚼着這句話,心中震驚,眼看這人云淡風輕,一副根本不怕的樣子,他犯了怵,但回過頭來,伊寧已經看不見人了。眼看難民個個眼神不善,萬一民變怎麼辦?他只好開始喚人去借糧善後,然後讓人報與上面知曉……
伊寧走着,董昭又綴在她後邊,她一回頭,說道:“你喊的吧?”
董昭撓頭,說道:“我就喊了聲保護女俠……還行吧?”
伊寧道:“還行。”
出了東門,再走十里,便是青蓮山了,董昭望着那座山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