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從醫廬出來,蕭淙之帶着韓沖又回典獄。他命韓沖再審前幾天抓到的眼線,自己親自去招呼圍截元綺之人。
典獄裏連續傳來慘叫,韓沖在關外打探消息時混跡江湖,最知道怎麼撬開人的嘴巴。
隔壁刑室,蕭淙之手中捏着那柄準備刺殺元綺的匕首一言不發。眼前刑架上的男人聽着連綿不絕的慘叫,額上滲出冷汗。
為了壯膽,他大喊一聲:“來呀!別以為老子怕你!”
蕭淙之抬眼,那人被他如狼般幽深兇惡的眼神震懾,咽了口口水,又大喊了一聲:“狗官,我們流離失所,你卻拿着明脂明膏坐享富貴,有種就殺了我,好叫世人都看看,新任的刺史是個什麼人模狗樣的畜牲!”
蕭淙之停下玩刀的手:“我今日心情不好,只問你三遍,誰讓你來的。”
“無人,是我自己,憎惡…啊!!!”
那匕首刺進他那被斬馬刀貫穿的傷口,執刀之人的臉上卻毫無波瀾。
“第二遍,誰派你來的。”
“無…無人…啊啊啊!!!!”
握着匕首的手,在肉中一旋,生生剔斷了他的肉里的筋骨。慘叫聲甚至蓋過了隔壁。
“第三遍…”
“是…月姬公主,是公主讓我來的。”那人嘗過敲髓斷經之痛,還沒等蕭淙之發問就已經招了。
那人血汗同下,顫抖的聲音滿是恐懼:“公主說,讓我們或綁或擄掠,總之…”
“如何?”
“找幾個男人,將人廢了…”他說的心虛,一看見眼前的人雖然神色不變,卻已然握緊拳頭,立即補充,“可我們等了好幾日都不見夫人出門,這才想藉著難民鬧事,好回去交差。”
“沒了?”
“沒,沒了,不敢欺瞞。大人念在我們並未鑄成大錯,饒我們這回吧。”
下一刻,那人乞生的眼裏死氣瀰漫,那柄匕首已經割斷了他的喉嚨。
另一邊,龐統護送元綺后返回典獄,韓沖半身血污,手上卻是一張乾淨的口供。
兩人隨侍蕭淙之兩側,在典獄昏暗的光線里,活像地獄修羅。
龐統報:“查過了,夫人剛出府就被盯上了,動作很快。”
蕭淙之將手上的血擦乾淨,吩咐他:“去,把盯着的狗眼摘了,哪來的,送哪去。”
“是!”龐統與韓沖領命。
蕭淙之又補充:“別讓她太好過,辦好了,來府上領賞。”
“好嘞!”韓沖眸子裏閃着興奮的光。
龐統有一瞬間覺得,彷彿又看到了關外的他們。
蕭淙之回刺史府時,天已黑了。
如流守在門口,“大人,先沐浴用飯吧,如流這就去通知夫人。”
“她讓你在這裏等我?”
“夫人不知您今天回不回來,只說若您回來,讓我去報她。”如流如實回答。
蕭淙之若有所思:“我去見她。”
他快步來到小書房前,卻又想起了什麼,想走,門卻開了。
元綺穿着星黛色的襦裙,攏着月色的肩帛,青絲散在身後,已然是準備入睡了。
“我以為你今日不會回來了。”她讓開了身,“進來吧,外面冷。”
屋裏熏得暖烘烘的,還是那熟悉的味道,是她專屬的香。
元綺關上門隔開外頭的寒風。
他玄甲上凍住的血融了,緩緩淌下來。元綺才發現那血跡不止領口和袖口有,斑駁不一,應是多次噴濺上去,被他擦拭過,仍有一些滲進了護甲里。
她不經意間皺了眉。
他看在眼裏:“原打算沐浴后再來,弄髒了你的地方,抱歉。”
元綺搖搖頭:“今日在醫廬我便看到了,心想你是不是受了傷,我這裏有一些上京帶來的金瘡葯,是請聖手姜老先生所制。”
她轉身從妝奩台下取出一隻竹編漆藝的紅色小盒子,遞給他。
“血不是我的。”他說。
她還是堅持:“你們行伍之人難免皮肉吃苦,留着吧,我帶的多,你可分給龐號二位將軍。”
他們也有?
他收下:“你找我就是說這些?”
元綺看着他滿身血污的模樣,苦惱地眉頭微蹙:“說來話長,不如你先去沐浴吧。”
正說著,如流將浴桶和熱水都搬到了小書房,
“大人直奔小書房,如流以為大人今夜宿在這裏,便自作主張…”
蕭淙之去看元綺,她卻到底沒有拒絕,避看他的目光,細聲說:“放下吧,抬回去水都涼了。”
如流替他寬衣,又在浴桶與床之間豎了屏風,然後退了出去。
元綺坐在床上,聽着水聲。
屏風那頭的人率先開口:“朝若有話,現在就說吧。”
她沒有遲疑:“好。我有兩件事相商,一是今日與你說起的賑災款。我不想太惹眼,以你的名義捐出可否?”
“可以。”
“第二件事,我想問問今天抓到的人,審出些什麼嗎?”
那頭的水聲停了,元綺等了一會,傳來他簡潔的聲音:“月姬公主。”
“月姬公主?怎麼會?我與她不過一面之緣。”她轉而回想起那日接風宴的情景,思來想去,問出來一句:“你從前,有過女人?”
“沒有。”
“那是你們二人,有過節?”
沒有回答,只有一陣水聲。
“正好,我也有事與你說。”他穿着裏衣帶着潮氣走出屏風,來到她的床邊。坐在床沿上,與她一個床頭一個床尾,二人就這麼相互對望。
元綺率先挪開了目光:“什麼事要同我說?”
“兩件事,第一,京都來信,元宵節時,送月姬出嫁,到時會有迎親使節到來。第二件,中原和親的公主也定了,你猜猜是誰?”
元綺思索再三,今上五子二女,長公主已經出嫁,二公主正值豆蔻,可生母極得寵,若是捨得她去和親,人選也不必糾結這麼久。她看一眼蕭淙之,臉上又浮現那日整治嘉柔郡主的笑,還偏讓她猜。
“居然是…怎麼會是嘉柔郡主!?”她雙手捂住張大的嘴巴,雙眼又有了那種生動。
“怎麼會?”她難以置信又驚嘆了一句,還不忘壓低聲音,“這也是你?”
蕭淙之也不禁牽起嘴角。
“真的是你?”她激動的跪爬靠近。
“你要問幾遍才信?”他笑着說,像冰融化了。
“天吶,蕭淙之,你到底是何方神聖,連這都能辦到!”她平時的矜貴克制全然放下,眼波如星辰閃動着。
“今上召各位郡主回京,本就有這個打算。原本定王只這一個女兒,當然全力阻止。但她回京途中遇到流寇,此事傳出去,清白便說不清了。雖然定王替她遮掩,但我只需稍稍透露一點消息,是留在上京做個污名郡主,還是為大義和親,今上,定王,自然都有了選擇。”
元綺聽得入神:“你是不是剛離開上京道官舍時,就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故意將她…”
他不可置否,只問:“怎麼樣?解氣嗎?”
她怔道,“你這麼做,是為我?”
“嗯。”
二人在暖帳中都穿的單薄,任誰看了都像是閨房私話。
元綺仰頭看他,那明亮的眼,柔嫩的唇,白皙的頸肩,再往下是泛紅的一片春光…都落入他眼底。
她在他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急忙背過身,將披紗攏住自己:“我…我與嘉柔,有些過節,不是,她若嫁娶,倒…倒……”
她語無倫次,身後的人卻沒有出聲,她緩緩轉過身看他,他沒有要走的意思。
既然已經成婚,她並不是不明白,於是閉着眼睛測過臉,任由輕紗滑落,露出了潔白的香肩。
但預料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揭起被子蓋在她頭上,說了一聲:“我還有事。”便走了。
元綺躲在被子裏,臉頰緋紅髮燙,卻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