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看不明白的是你!

第104章 我看不明白的是你!

“陛下胸襟,能納山河。”蕭淙之丟下這麼一句話,無論是否諷刺,終歸,他是向皇帝低了頭。

待離開帳中,秦又天正在帳外等他,蕭淙之迎面走上去,對他道:“姜洹和我說了。多謝。”

秦又天並不居功:“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不必謝。這回是上天助你,阿蒙多隱瞞了大可汗死訊,才只有吐谷渾圍殺你,若是換成突厥大軍,就是算上姜洹,也無濟於事。接下來的硬仗,你可得想好怎麼打了?”

蕭淙之沒有多言,只說了一句:“我自有打算。”便匆匆離開。

午間,他逐一召見了各路將領,匯總了這段時間的情報。之所以逐一召見,自然是因為皇帝在此,他若是要集中召集將領,就不得不當著他的面兒了,但經過這一遭死裏逃生,有些消息還是握在自己手裏更安全。

待所有人稟報完畢,蕭淙之私下喚來了蕭逢。

“大都督請吩咐。”

蕭逢一直在外替他辦事,鮮少有人知道,比起韓沖有些事他辦更方便:“你連夜離開,替我辦兩件事,一,去靖州傳信龐統,命他十日後領兵至昱州城外一百里,這是地圖與部署,你拿去給他。二,去揚州。”

蕭逢問:“去揚州,可是如從前一般暗中保護夫人?”

蕭淙之卻道:“你去查,她到底是不是在揚州,若是不在,就去上京找。”

蕭逢意識到事情不對,立即抱拳:“蕭逢領命!”

“你留在突厥的探子還有幾人?”

“若是沒被發現,應當還有三人,此次我追隨您回來,以防萬一,其餘幾人都沒有動,就是留作此時供大都督差遣。”

“好,你留下聯絡方式。”

“是。”

蕭逢退出去,見到元穆站在外頭,躬身行了禮便走了。

元穆於是進去問蕭淙之:“方才那是誰?”

蕭淙之回答說:“是我在突厥的探子,我派他回去刺探情報。”

元穆沒有懷疑,蕭淙之起身。他議事的營帳與休息的是分開的,此處議事,有客座可以烹茶,他於是請長穆坐下,親自煮了一壺茶。

元穆瞧他,除了殺意比平時濃烈外,沉穩得當,看來還並沒有發現元綺一事,便與他說起正事:“你今日獨自召見各位將領,恐怕陛下心中不悅。”

蕭淙之往茶壺裏下茶葉,滿不在乎:“無妨,我剛見過陛下。”

元穆自然知道他擅闖皇帝營帳一事,剛出來就召見所有將領,卻連自己都沒有通知,因此他才要來與他說一說:“你如今今非昔比,更該事事謹慎。”

蕭淙之開門見山:“先帝遺詔一事,你可知道?”

元穆愁眉不展,點了點頭:“我也是剛知道。”

“那朝若呢?她是否知道?”

元穆眼中多了一絲警惕:“嗯,好在陛下最終答應出兵,只不過還沒出發你就回來了。”

蕭淙之放入了茶葉,收回手隨意搭在自己膝蓋上,靜等水開:“長穆,你當初為何選擇奕王?”

他移開視線,看向空處,彷彿想起了久遠的事情:“想必你已經知道,當初我雙親遇害乃是先帝授意祁王所為。一來兩王相爭,我若想重振元家,就必須得選一邊。二來,當初與我父親一同主張開戰的,除了你外祖,便還有奕王,政治立場上,他與我父親一致,且也是他們遇害后,唯一主張追查真兇之人,對我們兄妹也照顧有加,你呢?你又是為什麼?”

他輕笑一聲,含義不明:“祁王早就與突厥勾結,我不可能選一個叛徒。”

“是了,你與我父親早有淵源,你能扭轉乾坤,也是從阿綺嫁給你開始。”元穆說著說著,忽然帶了一絲傷感,說起了往事,“從前父親總說,朝若不必懂政治人心,生意算計,只需要做個天真女子便可。父親當年為你們議親時,我正在麓山念書,因此未能相識。還記得她懵懂無知,來信說見了一位清俊公子,不知姻緣為何物,只覺得如兄長一般。後來接手家裏的生意,賬本也看不懂,愣是從頭開始學。”

說到此處,元穆紅了眼眶,卻還是強忍着:“我不是一個好哥哥,為了我的仕途,讓她年幼承擔家中生意,年少時她常受皇子公主排擠,我無法為她出頭,成婚後多番遇險,我也無法為她遮擋。父親曾說,朝雲若綺,光明燦爛,此後元府上下無人再喚她小字,徒惹傷心。我始終沒能像父親一樣,讓她無憂無慮。”

兄妹情深,他知道元穆是堅毅之人,從不輕易動情。

於是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長穆,人總有身不由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可如今不同了。”

元穆立即醒神,從傷感中抽離:“正因如今不同了,我們更要謹慎。尤其是你,我說這番話,是想讓你明白,我們兩家緊密相連。無論如何,你也得顧忌妻子和孩子。我不願妹妹,再因你我而餘生不安。”

“自然。”蕭淙之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飲下一杯,“你已位居宰輔,等我打完這一仗,世間無人敢再與她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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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元穆卻反而更加緊繃,壓低了聲音,質問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淙君,你不是狂悖之人,應該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眼帘一掀,直刺元穆,似要將他看穿:“長穆到底想勸我什麼?”

今早剛闖過御帳,如今再說這些,若是傳出去,元綺的付出豈不是白費了?

元穆於是耐着性子再次說道:“你如今已立下蓋世之功,又手握重兵,你回來那日,鄲州軍民在喊什麼,難道忘了嗎?淙君如此言行,究竟是不明白,還是另有野心?”

“長穆,我看不明白的是你。”他將喝完的杯子,重重定在几上,“你以為陛下回心轉意是因為你們願意犧牲一切?那我問你,此次上京勤王,為何不重用西北兵?是真調不動人?還是不敢調?”

元穆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今日陛下說,要封我為輔國大將軍,這位置為何給我?難道真因為我如今的戰功?”

元穆回道:“論資歷和實力,都該是陛下的舅舅,西南的榮威大將軍,長孫信。”

“不錯,先帝生前為何扶持祁王,就是為了防着長孫家。如今呢?陛下一登基,長孫信還未回上京,他已經御駕親征。他閉門多日不見你,根本不是因為先帝遺詔,而是自己也在權衡,究竟是留我平衡長孫家,還是借這個機會殺了我。”

蕭淙之再次替自己斟滿,又分一杯茶水給元穆:“論兵力,如今唯有我與長孫家旗鼓相當!”杯底重重擊在茶几上,發出悶響,敲醒了元穆。

他忽然垂首閉目,彷彿悔恨極了,但又漸漸清明,形勢如此無可迴轉——皇帝要的是平衡,若元綺不交出生意,則蕭淙之實力假以時日就可以蓋過長孫家,唯有自行割肉,才得以平衡。

“事已至此,起碼再打完仗之前,陛下不會再動殺心。我還是那句話,不可操之過急,凡事低調謹慎,不為你自己,只為了你的妻兒。”

他端起他遞來的水,一口飲盡,起身離去,那背後無比沉重。

而蕭淙之卻盯着元穆那隻空杯,陷入深思——長穆以為是自己勸動了皇帝,那必是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那代價足以讓長穆亂了陣腳悔恨無極,自然也能要了他蕭淙之的命!

答案呼之欲出。

他如今可以當作不知道,等他打完這一仗,勢必要討回來!

天色漸暗,草原上大風不止,元綺已經向南即將走出草原。回頭望去,今日沒有夕陽,唯有陰雲遍佈。

草已經長到在風中能夠起伏成浪,想來再過不久,中原的養馬場,就會養成了。

她想起錫林,想起與他一同看過的星辰與朝陽,恍如隔世。

她終究沒能見到他口中豐美的中原養馬場,他也沒喝到她答應的龍井。

人的一生,峰迴路轉,出其不意,相識不足一載,卻已經顛覆了彼此的人生。

她曾經說過不願成為為情而飛蛾撲火的女子,可如今也已經烈火焚身,也許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趨吉避凶,步步為營,而是為所愛之人,行值得之事……

於此同時,突厥的大本營中,阿蒙多召集了各部落首領議事,正說到開戰先打哪,室韋的首領卻跳出來指責吐谷渾和阿蒙多,一說阿蒙多的兩個兄弟還在蕭淙之手上,他不僅隱瞞大可汗死訊,還不營救兄弟,反而自詡為王,二則是指責吐谷渾,蒼州的突厥三王子,生母是吐谷渾首領的親妹妹,有這層關係,他居然不顧親人安危,妄圖私佔二州。

實則突厥前大可汗所生的兒子,大多都是與這些部落聯姻所生,也正因此,他才能統一草原,如今輪到阿蒙多上位,不服的人自然比比皆是。

但突厥的兵力始終勝過各個小部族,且不說大可汗之位,阿蒙多繼任突厥大王,是完全合理的,此刻話語權自然也是最大。

他如今最頭疼的便是要與蕭淙之打仗了,哪還有心思擔心那兩個要和自己搶王位的廢物兄弟,於是罵道:“去你媽的,現在是什麼時候,姓蕭的就快打過來了,你還在這擔心那兩個沒用的東西。本王告訴你,要麼乖乖臣服,要麼,老子殺蕭淙之之前先殺了你!”

室韋首領大怒,卻也無可奈何,場面上的首領皆知當下形勢嚴峻,無一人替他說話,他氣得直跺腳:“那蕭淙之還不都是你們兄妹惹下的禍!當初要殺就直接殺了,不僅讓他反咬一口奪了鄲州,還日漸壯大,現在好了,你們說和親,送公主去都一年了,親也沒成,這到底怎麼算?”

說起月姬,阿蒙多更加惱怒:“老東西,本王沒必要跟你解釋!”

吐谷渾首領也勸他,眼下還是先想想怎麼打贏這場仗再說吧。

就此不歡而散,阿蒙多氣惱地回到帳中,嘉柔已經備下熱水等他。

“大王,這是怎麼了?又是哪個該死的惹你生氣了?”

“還不是室韋的那個老東西!”

嘉柔住在這裏有一段日子了,當然知道各部族之間關係錯綜複雜。當初她在上京,有着定王獨女的身份,無需謀算,如今卻不同了,有些東西不得不替自己算一算。

她於是對阿蒙多說道:“這老頭真招人討厭,不如換一個人吧,換一個聽話的,豈不是更好。反正他都鬍子花白了,打起仗來,能殺幾個人?”

阿蒙多轉而看向她,笑出了聲:“還是你懂我。”

這話不是玩笑,阿蒙多當夜便派人殺了室韋的首領和大兒子,第二日他二兒子便成為了新首領。為了坐穩大可汗的位置,有些老東西也是該讓路了!

嘉柔見他態度轉變,於是說:“水已經備好了,咱們沐浴吧。”

草原上是沒有天天沐浴的習慣的,唯有中原人喜歡,嘉柔用中原貴族的那一套來伺候阿蒙多,使他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王者待遇。

浸入浴盆之中,嘉柔親自替他擦背。

阿蒙多撩起一捧水,潑到她臉上。她愣了一瞬,立即露出笑容來:“大王你可真討厭。”

阿蒙多盯着她笑說:“還是你們中原人會享受,女人一個個細皮嫩肉,男人一個個養的像女人。”

嘉柔道:“是呀,等大王拿下中原,那些小白臉恐怕要夜夜做噩夢了。”

這話說得阿蒙多很高興,又撩起一捧水,這回潑到嘉柔肩上,順勢流到胸前。她又穿回了中原的衣服,原因是他喜歡征服中原的公主。那衣衫輕薄,濕了便僅僅貼在肉身上,若隱若現。

“我的人已經來信,你們中原的皇帝死了,新皇帝御駕親征,已經到了鄲州。”

嘉柔臉色一僵,連忙問:“新皇帝是誰?”

阿蒙多面帶嘲諷:“叫李碩,是老皇帝的小兒子。”意思是不是嘉柔父親所支持的祁王,如今她在中原的依靠也沒了。

“怎麼會?我來不過數月,怎麼會這麼快?”她喃喃低語,似乎不敢相信。在此之前,她還期盼着祁王登基,那突厥也不得不善待自己。

阿蒙多將她的震驚與失落看在眼裏,似乎很滿意她的無助,又撩起一捧水,照着她的頭淋下去,滴滴答答,順着發縫流過臉頰……

“你很失望?”

“我……我只是在想,如果祁王能夠登基,那對大王你也有好處……”

“無所謂,無論中原的皇帝是誰,早晚都會被我宰了,老皇帝運氣好,死早了。”

“是……是……”

阿蒙多伸手擦掉她臉頰上的水痕,邪魅道:“你如今一文不值,就是中原丟棄的一條母狗,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才最要緊。”

她立即道:“當然,我是突厥王妃。”

“那你該知道如何討好你的大王。”

嘉柔於是緩緩起身,準備脫下衣服,阿蒙多卻道:“不準脫。”

她便收回手,和衣下到浴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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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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