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下海第一劍
馬車之中,只有齊燁與旺仔二坐在一起,對面是惶恐不安的周煉。
周煉知道齊燁年輕,只是沒想到如此年輕。
周煉甚至知道齊燁身邊總是有一個寸步不離的猛士,出自邊軍。
可他卻總是下意識望向這位猛士的雙眼,這種眼神,他見過。
那種漠視人命,那種將殺人當做家常便飯的眼神,無視律法,無視規矩,就彷彿一頭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暴起傷人的猛獸。
“來東海時,我想過,想過我會遇到什麼樣的人,遇到什麼樣的事。”
齊燁將車窗拉了下來,臉上掛着某種意味深長的笑容。
“人,視我為仇敵之人,與我志同道合之人,隨風而倒之人,冷眼旁觀之人,事,好事兒,壞事兒,好的令我迎風起舞的好事,壞的令我咬牙切齒的壞事,可我是着實沒想到,我還未到,就見了滿面殺意之人,經歷了險象環生之事。”
迎着齊燁的目光,周煉心裏發慌,慌到了極致。
世人大多好事,喜誇大其詞以成口中吹噓資本。
好多人也吹噓齊燁的事,可這種“吹噓”,本就是事實,因為事實就如同吹噓。
關於齊燁的傳言,太多太多了。
那京中一言一行便可決定無數人生死命運的朝堂大員,不知被關押了多少,數不勝數。
南關,堂堂世子立於城牆之上與其麾下,面對賊勢浩蕩的反軍,面不改色力挽狂瀾。
山林險惡,率精銳入敵賊腹地聖山之上直搗黃龍,諸部歸心,茹毛飲血之野人本如狂獸噬人難以馴服,卻見幽王府世子無不乖巧安順忠心臣服。
六部九寺,無不忌憚,三省大員,不敢與其頂撞,宮中天子、太子,禮遇有加。
京中更有傳言,若幽王府世子齊燁想要開牙建府得王爵之身,只需入宮一時片刻便成皇朝異姓之王。
幽王府世子鮮少上朝,可每一次上朝時,京中無不是風起雲湧。
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傳言,太多不是吹噓的吹噓,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微微笑着,注視着自己。
周煉沒來由的感到一種壓力,一種愈發沉重的壓力。
就是眼前的這個人,這個年輕人,廢了無數達官貴人,除了無數世家,每當前行一步,總是有人橫加阻攔,最終成為當車的螳臂粉身碎骨。
“周大人,周大人。”
齊燁搖了搖頭:“和我說說求福祭吧。”
“求福祭”三個字一出口,周煉頓覺身子一軟,脫口叫道:“下官知罪,還請殿下開恩。”
這知罪,開恩的話一說出口,周煉猛的覺得天旋地轉,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
“我以為你會辯解一番,看來,你還稍微有些自知之明的。”
齊燁看向自己的掌心,微微合攏左手五指:“指甲旁總是長着倒刺,有人說是夜中無法安眠所致,有人說是因沾染了塵土,你看,本世子的十指指甲旁總是有着這種倒刺,可大人的手指,細長、白皙,也無老繭,是睡的好,還是從不沾染塵土?”
周煉已是額頭見汗了,垂着頭,無比懊悔剛剛下意識喊出了“知罪”與“開恩”。
“所以說啊,人總是要有敬畏之心,鬼神也好,蒼天也罷,總是要敬畏的,周大人以為呢。”
“殿下說的是,下官,下官深以為然,殿下說的是。”
“皮家是海商出身,皮鍾泰常年出海,家業越攢越大,夫人小妾娶了不知道多少,納了不知多少,可死活生不出個帶把兒的,只能招婿,最終才有了現在這位皮南山皮家家主,周大人說,皮鍾泰為何沒個兒子,招了婿,也是剩了不少孫女,為何有了皮南山?”
“因…因…”
“因求福祭,對嗎。”
齊燁的目光愈發清冷:“挺俗套的故事,爛大街了,可為什麼總是出現這種俗套,爛大街的故事,對你們這種人來說,只是故事罷了,可你們想過沒有,對百姓來說,對那些被獻祭了的童男童女的爹娘,親族來說,這算什麼,皮家得了男丁,百姓,又失去了多少孩子,敢問周大人,你治下的皮家人為一己之私如此喪心病狂濫殺無辜,周大人這位知府,應如何嚴懲惡徒?”
“下官…”
“求福祭終究是有用的,若不然,我豈會來東海。”
齊燁突然拉開車窗,輕飄飄的說道:“核實過了,鐵證如山,動手吧。”
說完后,下一秒,車外滿是刀劍出鞘的聲音,緊接着便是謾罵、叫喊、掙扎,最終在幾聲慘叫后,歸於平靜。
周煉面無血色,下意識想要將腦袋伸出去,閃爍着寒光的短刀刀劍,抵在了他的喉嚨上。
齊燁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衝著外面再次開了口。
“史都尉進城將周大人的家小保護起來,若遇對周大人親族起歹心報復之人,殺就是了。”
一聲“唯”,緊接着便是戰馬揚蹄之聲,二百名折衝府將士在史恭的帶領下衝進了城中。
齊燁收回目光,笑意漸濃:“周大人還不下令嗎?”
周煉眼眶暴跳,最終一咬牙,衝著外面喊道:“城中兵備速速捉拿惡賊皮家人,一人不可放過!”
“很好。”
齊燁打了個響指,踹了踹車門:“入城。”
車廂外,一片狼藉,百姓無不面露驚恐之色,戰戰兢兢。
身穿官袍的一應衙中屬官,又驚又懼。
皮家家主皮南山身首異處,死前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是叫喊了一聲便被踹倒,還沒等爬起,一個娃娃臉的黑衣人抽出長刀,手起刀落,人頭滾在了地圖之上,鮮血噴洒。
那些所謂飽讀詩書的城中大儒名士,身子發軟,原本還想要觀望車廂中那位世子殿下容貌的目光,無不收回,無不緊緊盯着地上,無不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周煉終於看到了車外的場景,心驚肉跳,雙腿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是啊,東海亂,很亂很亂,不比南關,不比京中,許多人都擔心我的安危。”
齊燁望着外面的屍首,笑的有些詭異。
“他們,該擔心的人,真的是本世子嗎?”
看向齊燁詭異的笑容,周煉懂了,沒來由的,懂了。
是的,很多人擔心齊燁的安危,可他們下意識的忽略了一件事。
東海沒規矩,沒道理,不假,可齊燁,何嘗是個有規矩,講所謂的道理的人了?
曾幾何時,齊燁才是京中哪個最沒規矩,最不講道理的人。
沒規矩,沒道理的人,來了沒規矩,沒道理的東海,朝廷應該擔憂的,難道真的是齊燁嗎?
當年那個外界以為失了勢的幽王府世子,莫說聖旨兵符,便是連家丁都沒幾個,就敢拳打工部衙署,腳踢鴻臚寺官員。
如今,他手握聖旨兩包袱,兵符二斤,火藥傍身,身旁皆是能人異士,無一皆是利器,又加已殺心,可想而知會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