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倒插門女婿
春,三月二十七,午時。
夅城西城門城門大開,無數百姓夾道歡迎。
知府周煉身穿官袍,隨行屬官及城中鄉紳、名士百餘人,出城六里而營。
無數人出城相迎,只為一人,京中遠道而來的幽王府世子殿下齊燁。
視線盡頭已經出現了隨風狂舞的旗幟,上面的標誌五花八門,代表着不同身份。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周煉面無表情,望着官道,一旁的皮家家主皮南山微微哼了一聲。
“聽聞那世子比二爺我還年輕了幾歲。”
“是。”
周煉只應了一聲“是”,不願多加談論。
懶得談論,很多人就是如此,總攀比一些有的沒的。
球場上打籃球,老頭打不過年輕人,非要亮出銀行卡餘額,純純的有病,你咋不給體檢報告亮出來呢。
的確有不少人拿齊燁的年紀說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嘛。
以前京中也有不少所謂的老臣,重臣都是這副嘴臉。
什麼老夫吃過的鹽比你腳都咸如何如何的,我閱歷如何,經驗如何,如何如何的。
如果你讓他去南關守城,去山林揍野人,那就直接啞火了,哎呀我都這麼大歲數了,嫩可別跟我開玩笑。
有的人活了幾十年,是過了幾十年同樣的“一天”,只是長度。
有的人,活的是“寬度”,或許沒有那麼多“同樣”的一天,可每一日都有着無比的精彩,不同的精彩。
生命在於長度,而人生的精彩,在於寬度。
皮南山,就是那種既沒長度,也沒寬度的人。
皮家如今的話事人,掌舵人,年輕,在東海諸多大戶中算是最年輕的“掌舵人”,沒有之一,今年正好三十二歲。
三十二歲這個年紀,在一個擁有無數財富,名下十二條大商船的家族中成為話事人,明顯是不合適的。
世家圈子裏對皮家的評價,和暴發戶的性質沒什麼區別。
皮家上一代家主皮鍾泰,常年跑海,攢下偌大家業,老來得子,得的還全是女子,連生七個全是女子,只能招婿。
皮南山他親爹就是一個尋常的讀書人,城中小有才名,貪富貴愛虛榮,倒插門進了皮家,之後才有了皮南山與皮傾月一兒一女。
年老體弱的皮鍾泰對寶貝孫子極為寵溺,從彌留之際將家主位置傳給皮南山就可以看出來,感性大於理性。
皮家雖說是新興家族,那麼大一家子,人才肯定是有,比皮南山優秀的也有不少,可年紀不大又自幼蠻橫驕縱的皮南山卻成了家主,可見一斑,皮家終究是無法與真正的世家門閥相提並論。
周煉不喜歡皮南山,十分不喜歡。
他當初擔任夅城知府時能夠迅速站穩腳跟,靠的是皮南山的爺爺皮鍾泰。
皮鍾泰彌留之際做了兩件事,除了讓皮南山成為家主外,還讓周煉娶了皮傾月。
結果皮南山當了家主后,不滿家中資源大多傾瀉在周煉身上,反而是極力討好瀛島以及船軍,讓周煉極為不滿。
熟知皮南山性子的周煉,知曉這小子早晚會闖出塌天大禍,奈何,此時的他已無法與皮家割裂,即便離開了夅城回到京中,也無法受到宮中重用。
真正讓周煉忍無可忍的是前段時間刺殺假冒世子一事,這件事,周煉起初真的不知情,即便到了現在,他都不知道皮南山和皮家人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到底是主謀還是幫凶,一概不知。
皮傾月倒是知曉的,可周煉卻不問,他總有一種預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皮少爺,有一句話本官倒是告誡過多次,今日還需再嘮叨一句了。”
周煉微微看了眼皮南山:“輕視世子之人不知凡幾,如今若不是屍骨無存,便是牢中暗無天日生不如死。”
“我的好姐夫,兄弟我如今可是皮家的家主,怎地叫的這麼外道,成,成,心裏不認兄弟這個小舅子,咱也拗不過,不過如今這看似殺氣騰騰的世子爺到了咱夅城,咱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說到這,皮南山話鋒一轉,陰惻惻的繼續說道:“好姐夫你也知曉,二爺我最受不得氣,那世子要是敬上咱三分,怎地都好過,若是要二爺受氣,姐夫你又不聞不問,就別怪兄弟擺了臉色。”
周煉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並沒有因為這句話感覺皮南山不知天高地厚。
事實上東海很多人真的沒將京中來的人當回事,別說達官貴人,就是大軍前來,他們也是有恃無恐。
沒辦法,東海靠海,尤其是有海船的,但凡能叫出名字的勢力,但凡和瀛島暗通曲款的,哪個不是佔了些大大小小的島嶼,真要是被逼急了眼,大不了全部上船離開就是,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大隊人馬終於到了,打頭一座馬車,緩緩停下,黑衣司衛帶着眾多將士散開,各個背弓挎刀,殺氣騰騰。
莫須問率先下馬,不如往日那般鬆弛感,而是滿面威嚴朗聲大喊。
“皮城皮知府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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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一句話,在場無數人面面相覷。
站在第一排的周煉,面紅如血。
首先,這地方叫夅城,而非皮城。
其次,知府不姓皮,姓周。
可事實上呢,所有人都知道,夅城叫皮城,皮家人的皮,皮家人說了算的一座城。
“亂喊什麼呢。”
一聲怒斥,季元思從車廂里鑽了出來,衝著莫須問叫道:“百姓才叫這裏是皮城,這裏是夅城,知府也不姓皮,知府只是皮家的倒插門女婿,不是皮家人,亂他娘的嚷嚷。”
本來季元思不出來叫喚吧,周煉只是尷尬,尷尬到無以復加,現在,他想去拚命了。
“是,是,叫的錯了。”
莫須問衝著季元思抱了抱拳,隨即清了清嗓子,再次大喊。
“夅城知府皮家倒插門女婿,何在!”
哄堂大笑,皮城出來相迎的百姓們,笑的前仰後合。
本來他們是不敢笑的,可實在太招笑了,忍不住了,完全忍不住。
即便是沒get到笑點的百姓,也笑的前仰後合。
因為百姓們總是喜歡看大人物的笑話,好不好笑先不說,笑就完事了。
周煉又羞又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後等着幽王府世子從自己腦袋上邁過去的時候竄出來玉石俱焚。
可惜,旁邊沒有地縫,他也不敢和齊燁玉石俱焚。
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心中的怒火,周煉走了過去,頗有一副唾面自乾的泰然自若。
“本官夅城知府周煉,恭迎幽王府世子抱刀司親軍大統領東海三道軍器監監正瀛賊討逆大軍前軍大都督戰船匠造營大總管州學勸儀郎稅銀官印總巡兵部右侍郎大人。”
“你…”
第二架馬車的車廂門被推開,一身甲胄的齊燁面無表情:“就是周煉?”
周煉瞳孔猛地一縮,快步上前:“下官周煉,見過殿下。”
“多年來,委屈你了。”齊燁微微招了招手:“旁人不知內情,出言不遜,還望周大人莫怪,罷了,進來一敘。”
周煉愣了一下,猶豫了一剎那,施了一禮,進入了車廂之中。
當周煉進入車廂的那一瞬間,司衛們,紛紛露出冷笑,不懷好意的看向一群官員、鄉紳,最終目光齊齊落在了皮南山的身上,那眼神,如同看一個待宰的羔羊。
皮南山心中一震,猛然想起了多年前一個傳聞,關於京中的天子曾多次親寫信件傳給周煉。